文 杭州市富陽區(qū)永興學(xué)校 沃奕菲 圖 陳木小
照片上的她坐在地板上,趴在軟乎乎的床沿邊,手小心地撐著下巴,手肘在床單上壓出了一片皺褶,對著鏡頭傻樂。
那時候的阿梓遠沒有今天這樣漠然,看起來還有些傻。
阿梓蜷縮在座位上,看著壓在一疊厚厚的作業(yè)本下的這張照片,幾歲拍的?記不清了,大概是六七年前吧。那個幼稚的不可一世的自己怎么會變成今天這樣冷漠和疏離。
回憶起來,這樣迷茫而又緊張的夜晚大概是從初二開始的吧。
初一的時候,大家都很興奮,甚至會偷偷塞零食和飲料在書包里,總感覺天黑之后在教室里學(xué)習是一件很酷的事情。當頭頂?shù)陌谉霟羧苛疗?,當看向窗外發(fā)現(xiàn)一片漆黑,只剩下路燈映在窗戶上的一圈圈光暈時,突然覺得這樣好像還不錯。
但是后來,慢慢地,熱情隨著時間被消耗了。
試卷的油墨味在空氣里緩慢而沉甸甸地浮動著。阿梓打開窗,過了一會兒又關(guān)上,外面的風還是太冷了。阿梓活動活動手腕。面前的英語試卷已經(jīng)寫了滿滿一頁。她再次低下頭,看著試卷上面有兩個中文詞語,“悲傷”和“憂傷”,她毫不猶豫地統(tǒng)一翻譯成了sadness。中文里永遠有這樣讓人嘆氣的字眼。那憂傷的人和悲傷的人,哪一個比較可憐呢?
阿梓沒來由地發(fā)起了呆。也許是喜歡看書的關(guān)系,或者是最近詩詞鑒賞學(xué)久了,總是會忍不住地聯(lián)想這些個奇怪的字眼。阿梓盯著這兩個詞,慢慢地,思緒開始飄遠。
六歲,自己從小河里撈起一條半透明的小魚,把它放進一只大碗里。結(jié)果第二天,它就死掉了,媽媽把它倒進垃圾桶,自己坐在窗旁,趴在窗臺上大聲地哭泣著。這是憂傷,還是悲傷呢?
十歲,上課精彩的發(fā)言得到了老師的表揚。下課去洗手間的時候,卻聽到最要好的朋友在廁所里說:“她有什么了不起的,不過就是照著答案讀了一遍而已嘛?!苯柚鴽_廁所的聲音,輕聲抽泣。低頭抹淚的那一瞬,是憂傷,還是悲傷呢?
十五歲,也就是今年,在一個孤單的下午,逃掉跑操抱著書走在學(xué)校號稱最美的小路上。夕陽剛好在面前緩緩地沉落下去,余暉在身后拉出一條更加孤單的影子。空曠的小路上的那個人,是覺得憂傷,還是悲傷呢?
窗外的風吹動著窗簾,一下下打著窗戶,也把阿梓拉回了現(xiàn)實。她抬頭看向窗外,深不見底的夜色,香樟樹一棵連著一棵,茂盛的樹葉填滿天空所有的裂縫。再然后,她被那抹月光吸引。彎彎的素凈的一輪明月,掛在漆黑的天上,散發(fā)出清冷的光,阿梓忽然覺得自己和這月亮倒也挺像的,不近人情且高傲離群。
夜晚放肆地吞噬了那殘存的月光和那些永遠不會消失的綠色。只剩下樹梢間吹過的風聲,遠遠的,尖銳的,在校園的深處響起來,沙沙沙,其實這和靜靜的教室里大家奮筆疾書的聲音沒什么區(qū)別。阿梓抬起手揉了揉疲憊的眼睛,發(fā)現(xiàn)手上竟然濕漉漉的。她抽了抽鼻子,把英語試卷翻向新的一頁。路燈下那群初一的小鬼,今天居然沒有來打球。
下課鈴響的時候,校園里響起一陣沸騰的回聲。樹木被風吹動,樹影在黑暗里一浪一浪地朝寢室翻滾。她獨自收拾好還沒做完的習題冊和一本本厚厚的教輔書,背好書包依舊是第一個走出教室。阿梓習慣走教學(xué)樓后面那條安靜得嚇人的小路。路燈在很高的地方投下昏黃的光。前面只有一群結(jié)伴的同學(xué),嬉笑打鬧著。她抬起頭,教室的窗戶反射出來的白熾燈光,一瞬間模糊了她的視線。
阿梓突然想起,這樣的日子已經(jīng)過了兩年了。離初三畢業(yè)也不過百來天了,而剩下的這些夜晚,難道也會這么將就著過下去嗎?她抱緊手里的書,停下了腳步,耳畔似乎聽到從教室的窗戶里傳出的各種各樣熱鬧的聲音。
阿梓不由自主地尋找屬于自己班的那一扇窗,幾分鐘前自己那么想要逃離的教室,現(xiàn)在居然讓人覺得有些艷羨和向往。她低下頭,想了一會,然后帶著不可思議的笑容轉(zhuǎn)身回去,快步走回那個光明又熱鬧的地方。
希望他們還在。
希望能和他們一起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