鳥老師

1

昨天中午，我在刷朋友圈的時候，看到我的好友邵先生發(fā)了這樣一句話：父母老了，以后夜里不能手機靜音。這句話簡簡單單，欲說還休，卻瞬間擊中了我內(nèi)心最柔軟的地方。

我給他點了個贊。

一會兒，邵先生給我發(fā)消息：昨晚差點釀成大錯。

事情是這樣的。

邵先生原是興化人，跟妻子都在泰州市區(qū)工作，買了房子安了家，女兒在泰州上高一。父母年邁，生活在興化老家，邵先生一直攛掇父母來泰州同住，可父母不放心田地和雞鴨，說住不慣商品房，執(zhí)意不肯去泰州，說還是在鄉(xiāng)下農(nóng)村住著自在。邵先生也不好勉強，只得時常抽空回老家探望。

昨天半夜里，邵先生的父親起來小便，竟然尿不出來，憋得難受。老人家原本前列腺有些問題，一直服藥的。兩位老人又急又怕，便打電話給兒子，一連打了幾個，都無人接聽?！巯壬滋旃ぷ髅?，辛苦得很，為了不被打擾，睡前都會把手機調(diào)成靜音模式。

邵先生的父親難受極了，又不肯麻煩別人，想自己騎自行車去鎮(zhèn)上醫(yī)院。母親想到劇烈運動容易造成膀胱破裂，便不顧老伴反對，在寒夜里去敲隔壁家叔叔的門，后來，邵先生的叔叔開車把兩位老人送到鎮(zhèn)上的醫(yī)院，緊急救治。

到了清早，邵先生醒來，一看手機上有來自老家的幾個未接電話，便知不好。

連忙回了電話，母親在電話里把情況如此這般一說。末了，母親說：“你爸沒什么大事，馬上出院了，你工作忙，別回來了，耽誤了工作不好?！?/p>

邵先生懊悔不及，飛奔下樓去開車，一路駛向興化老家，直奔醫(yī)院。

所幸父親沒什么大事，安然無恙。邵先生心里的一塊大石頭才落了地。

事后想來，心有余悸：假如父親有個三長兩短，自己沒能及時趕到父母身邊幫助，他將一輩子后悔，一輩子不能原諒自己。他說：我只知道把手機調(diào)成靜音，旁人勿擾。卻不知，也把我的父母親隔在我的世界之外。

2

吃過午飯，邵先生又要趕回泰州上班。臨走前，發(fā)現(xiàn)門口又是一堆大包小包。

新碾的興化大米、新鮮的綠葉蔬菜、自家養(yǎng)的雞生的草雞蛋、自家芝麻榨的油、新腌的蘿卜干……那是母親給兒子備下的，帶到泰州的家，給兒子，給兒媳婦，給孫女的。

邵先生心疼母親累得慌，總是說：“媽，城里都有。城里什么都有?！蹦赣H笑了笑：“有歸有，不如自家田里長的。”

她還是細細碎碎地在田間摸索，在灶間忙碌。好讓兒子在返程的時候，能把汽車后備箱塞得滿滿當當。

若是后備箱還有點空隙，做母親的心里，都仿佛空了一塊，內(nèi)疚得無以復加。母親恨不得把她自己，也塞進袋子里，讓兒子帶回城里，好事無巨細地把兒孫照顧好。

那天離開老家的時候，看著車窗外無邊落木蕭蕭下，反光鏡里的母親越來越遠，越來越小，小得好像一枚褶皺的核桃。他內(nèi)心五味雜陳。都說中年人如驚弓之鳥，上有老下有小，在事業(yè)上拼命奔跑，回頭望，父母日漸蒼老。

以前總覺得和父母一起的時間還有很多，等到自己事業(yè)有成，等到自己衣錦還鄉(xiāng)，可以陪著父母歲月靜好，一切都可以彌補。卻不知，世間最無情的，就是時間。

3

上個月，我媽告訴我，村里突然老了人。我們那里說有人去世，說“老了人”。

“老了”的那個人，是我發(fā)小明輝的爸爸，半夜心臟病突發(fā)，送到醫(yī)院沒救得過來，就這么走了。

“才66歲……”我媽不無惋惜地說。

我隨著我媽一起回十里甸老家吊唁。送紙，磕頭，一片哀痛。

明輝拉著我的手，泣不成聲：“我沒爸爸了……我沒爸爸了……”

他說他大學畢業(yè)后，跑去北京創(chuàng)業(yè)，一年到頭飛東飛西，不斷打拼。家里父母雙親，除了春節(jié)期間陪他們之外，其余時間相處不了幾天。10月份，他出差去南京，連夜趕回來看了看父母，沒逗留多久，又匆匆離開。誰曾想，不到一個月，父親就意外地走了。

總以為孝敬父母可以等等，等自己準備好了，再給父母一個交代。卻不知人生充滿著意外，誰也不知道下一秒會發(fā)生什么。

自以為是的“再等等”，對于父母來說，是多么殘酷。我們等待成功的速度，趕不上父母老去的速度。

我們忙碌了一天，覺得對得起自己，可是父母在日復一日的等待中，枯萎凋謝了。猶如一棵老了的樹，在不知不覺中，掉了葉子，變得光禿禿的，連輕如羽毛的陽光，都承載不住了。

4

我突然想起了暑假里的那個早晨。我自然醒來，卻聽見門外窸窣有聲。透過防盜門的貓眼一瞧，發(fā)現(xiàn)我爸站在門外。

我打開門，我爸裹挾著夏日的陽光進來了，聲音是一如既往地爽朗：“你媽今天包餛飩吃，我讓她起早包一點，送來給你吃。”

我接過我爸手里的保鮮盒?！澳銗鄢缘聂桂W兒的，全是瘦肉，你不愛吃肥的，我特意買的眉條肉。中午你自己放水煮餛飩吃，吃不掉的，撈起來，晚上放油鍋里煎一下，喝粥吃正好。”我爸絮絮叨叨地說。

——我爸老了，他以前從來不這么絮叨。

昨日的他，言簡意賅，意氣風發(fā)，大步流星。此時，他頭上的發(fā)，腮旁的鬢發(fā)和下巴的胡渣，白得比外面的驕陽更加刺眼。

“其實我七點不到就到了，怕吵了你睡覺，就沒打你電話，也沒敲門，在門口等你醒……”我爸笑著說。

我一看時間，已是八點半。我爸知道我寫文熬夜，為了讓我多睡會兒，竟然門外等了一個多小時！

頓時，我的鼻子一酸。我趴在陽臺上，看著我爸騎著電動車，漸行漸遠。他的后背望上去，像一堵斑駁的墻。

5

以前，我總以為，青山青，綠水長，父母永遠是父母，永遠有著飽滿的愛，供我們吸吮，雖然他們不善表達，卻能用行動偷偷愛我一輩子。

而事實上，父母真的在一天天老去……

作為子女，你有沒有發(fā)現(xiàn)，你的每一個電話都會讓他們開心很久？你每次回家，父母的臉上總會掛著笑容？你有沒有發(fā)現(xiàn)，父母變得越來越嘮叨？可是這嘮叨聲中又包含了多少他們的關(guān)心與叮嚀。

父母一邊垂垂老去，一邊盼你回家。

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yǎng)而親不待。父母在，人生尚有來處;父母去，人生只剩歸途。年少時，總覺得要離家遠遠的才好，現(xiàn)在開始覺得，離家越遠心中越是牽掛。就是因為這些千絲萬縷的牽絆，才明白了什么才是幸福。

幸福，有時只是回家的路。

我們要時常陪伴在父母左右，因為有時候，愛根本經(jīng)不起等待。知道你很忙，再忙也別忘了常回家看看。不在父母身邊的日子，請為父母24小時開機，手機永遠不要靜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