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秀華
我家門前有條護城河,她像母親一樣滋養(yǎng)著我們,讓我們吸吮她的乳汁,讓我們在她身邊嬉戲。她的脾氣極好!總是靜靜地在我們身邊,很乖巧地讓我們撫摸。岸邊郁郁蔥蔥,四季更換著不同的枝葉,紅紅綠綠把這母親打扮得俏正正的。
記得有一陣子,我特別喜歡起大早。不為別的,只為去那河邊青石板上看河底:昨天誰家淘米漏下去的米粒,引來小魚們悠悠地在那里覓食;又是誰家掉下去一根小胡蘿卜,此時泛著橘紅色的水光;水底色彩斑斕的鵝卵石將河水映襯得像玻璃一樣透明;那時這水真像一面鏡子,把河底的一切照覽無余。而我卻不只為看這些,我要看昨晚誰家在這浣紗時,掉幾枚硬幣下去?我想找點零花錢。
只要你堅持,總是有機會不讓你失望的。記得很清楚,有一次我還真撈到了三分錢,算是發(fā)了一筆小財。對于今天,可能三分錢掉在地上都沒人去撿。可是在五六十年代,這三分錢可值錢啦!它可以租三本小人書回去看看;它可以買兩塊燒餅充饑當飽;它可以在學校門口打十幾次氣槍;它也可以買兩個五香兔頭給爸爸下酒……
又一次,我在河邊漱口,發(fā)現(xiàn)晨風有點不正經(jīng),把那岸邊青青草弄得騷動起來。我走過去探下身子,你猜,我看到了什么?簡直讓我狂喜不已!我錯怪了那風,原來都是些足有一寸多長的透明蹦蹶的大草蝦,在草根下“做游戲”。我飛奔回家,拿起淘米籮沿著河邊一直撿拾到史公祠門口。淘米籮已經(jīng)盛滿了,趕忙用衣服蓋住,別讓人家看見,搶了我的先?;厝サ惯M水缸,立即又到對岸撿拾一圈。那天拾到的大草蝦著實讓鄰居們眼饞得不行。從那天起,我們那條老街起早的人便多了起來,都到那河邊淘蝦去了。有了這一次的豐收,我便不再去和鄰居們爭蝦。留點好處給別人吧。
一個月每人只有半斤肉計劃的日子,這頓美蝦算是護城河母親賜給我們家最好的營養(yǎng)了。這樣的美味一輩子都不會忘記!從此,我就格外喜歡這河了。
隔壁人家,又隔壁人家,他們都是以養(yǎng)金魚為生。我看著她們天天離不開這河水。有條小路,是他們挑水多了踩出來的。那是要給金魚換水呢。河邊草叢里,一團團的細蠓蟲為他們養(yǎng)金魚提供了極好的便利條件。他們用紗布做個網(wǎng)兜,前面用根鐵絲箍一道圈,紗布絞在上面,開口大如芭蕉扇,后面逐漸收小,最后拖著一根長長的尾巴足有三尺。養(yǎng)魚人,每天清晨用它沿這小河邊捕撈細蠓蟲回去喂金魚。
河邊的茭瓜,是我媽媽從奶奶家挖來的一撮。幾年下來,星火燎原,竟瘋長成了一條青龍似的盤踞在河堤。夏天里,一條街的孩子們都在河里戲水,有時也會踩揀些河蚌回去煨冬瓜湯。我不會游泳,只會在岸邊掰茭瓜回去讓媽媽炒肉絲。我是家中的老大,總是要幫媽媽分擔一點家務。那天下午,我蹚進水里,正掰著那白嫩的茭瓜,突然發(fā)現(xiàn)短褲腰里,鉆進了一條軟溜溜的東西。我也沒想太多,硬生生按住它上得岸來。到了岸上一展開,簡直又是一場驚喜:居然有條七八兩重的黑魚被我縛住。當時我那開心,你一定可以想象得出來。媽媽逢人便講:我家大姑娘能干呢,空手抓到一條大黑魚。長大了想起這一幕,卻有點后怕!倘若當時鉆進來的是條蛇,那又怎么得了?好在不是,那是我的慶幸!
在沒有自來水的日子,一條街的人都用這河水洗菜燒飯。早晨水比較清澈,擔水回家用明礬一沉淀就可以用了。我們在河邊漱口,媽媽總告訴我們,一定不能把牙膏沫吐進河里,她怕弄臟了這河水,便說,吐在岸上,來年會長出象牙花來的,我們就這么信著了。
不知什么時候,小小的河里來了一條烏篷船,里面住著夫妻兩個帶著兩個小孩子,他們白天在河里撈魚蝦,晚上就靠在我家門口的河邊扎樁住下。我好奇地問媽媽,他們是怎么進得來這個小河的?興化是不是很遠?媽媽說,他們是從大運河把船一篙一篙撐過來的。我這才知道,原來大運河是我門前小河的母親?。〕榱藗€休息天,我硬要媽媽帶我去看大運河。
來到了一個橋上,放眼望去,大運河真的有氣派!比我家門前小河寬三四倍。水是帶有黃泥色的。記得最清楚的是,河面上有很多拖船,發(fā)出突突的聲音。我說倒有點像放機關(guān)槍呢。媽媽說我想象力豐富,今后作文一定好。那些船上,有些裝著煤炭,也有裝水泥的。船幫子離水很近很近,我都有點替他們擔心,風浪一來,會不會弄翻它?那是我的杞人憂天。媽媽說,這些運河上行船的人家,風里雨里不知已跑了多少輩子了。清朝年間,揚州鹽商就靠這運河往外運鹽呢。
在交通不發(fā)達的年代,大運河成了主要物流樞紐。看著一河的大船小船忙碌的行駛,我的那顆童心跟著他們走了。我說,將來長大了,我也要坐船去外地。
再站在門前護城河時,我感到了一種驕傲!我們的祖先,竟然用肩抬人扛挖出了這么磅礴氣勢的大運河,她滋養(yǎng)了兩岸的多少中華兒女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家門前的小河水原來出自大運河。我們被她悄然無聲的滋潤灌溉。她沒有任何附加條件,默默地奉獻著。讓我們度過了那個困難年代,我們的血液早已注滿了運河的水。
想起了那個花各莊
當年揚州城正北,到了我家廣儲門外街21號-1就算畫上了城區(qū)句號。再北去,就是種蔬菜的花各莊。由于奶奶,姑媽在那里,花各莊被定格在了我童年的記憶里。時不時泛起對它的懷念。
一畦一畦的蔬菜大田,碧波無垠。沒有大棚,只有用蘆竹撘的刀豆架子,黃瓜架子和西紅柿架子……錯落有致地排列在田里。清晨三四點鐘,社員們一起下地摘菜。天大亮,用板車和拖拉機送到菜場?;ǜ髑f主要負責送附近的東關(guān),彩衣街菜場,偶然也送長征路菜場的。計劃經(jīng)濟時期,那些都是國家指定送菜點。當天摘菜當天賣完。按定量計劃供應給市民。我們吃到的全是新鮮無比的蔬菜。因為,省去了長途運輸,省去了中間環(huán)節(jié),所以,菜價也十分便宜。
花各莊菜農(nóng)不嫌有機肥臭,從不用化肥施蔬菜。他們輪流到公共廁所去挑,抑或挨家挨戶倒馬桶,來滿足蔬菜的成長。這些有機肥的使用,使得各種蔬果味道特別又特別的好。吃不飽飯的年代,西紅柿和黃瓜吸引著我們這些孩子,每次去奶奶家總是吃個夠。至今還記得那種蔬菜鮮嫩嫩,瓜果脆崩崩的感覺。
揚州人都把那種青菜叫作大頭矮。根莖像個瓢勺,淺綠色的,短短的,葉子大大肥肥青青的。它就出自花各莊。很多人喜歡那種青菜。味道微甜且鮮。尤其是冬季,這種感覺更甚。引來不少市民感嘆:“冬天青菜賽羊肉??!”那賽羊肉的青菜就指的這種大頭矮。
花各莊有品種繁多的蔬菜為我們城里人種著:有青菜,黃瓜,刀豆和西紅柿,還有包心菜,大湯菜,黃芽菜,紅薯,芋頭,慈姑,水芹菜,藥芹,大蒜,青蔥,茭瓜,番瓜,辣椒,毛豆。我記得扁豆好像不多,絲瓜也很少。馬鈴薯也沒看過。也種過一種甜菜,長在地下像個大白蘿卜。顏色沒有白蘿卜白。炒了吃甜甜脆脆。有人說,是準備送去制糖用的。不過,好像是實驗性的,沒有年年種它。我們下一季會吃到什么菜,只要走到花各莊看一遭就知道。那時的花各莊,儼然成了北片區(qū)市民自己家種的田地,我們一直就有這種和他們好親切的感覺。現(xiàn)在,偶然在夢里還能經(jīng)過那幾塊蔬菜田。夢見自己偷西紅柿被人家抓住了。
再后來,我記得,他們還種一種小小的尖嘴西紅柿送給食品廠做罐頭出口。說到這里,涎水都快出來了。因為,偶然,我們會去架子田里捉迷藏。玩餓了,會有些調(diào)皮的男孩子,順手牽羊摘幾粒小西紅柿塞給大家吃。社員們看到了,也不阻攔。他們對孩子很寬容。有社員即使看見了,還笑著說,吃吧,別扯壞架子就行了!當然,這個時候,孩子們卻一溜煙跑光了。
孩提時,在花各莊玩耍,還有兩個是夏天必玩的好去處:一個是葫蘆汪,一個是高家大塘。葫蘆汪因形似葫蘆而得名。
晨霧像一層面紗罩著,裊裊繞繞的很神秘。兩邊栽著垂楊柳,生著些野野的菖蒲,有一角盡浮著淡綠的水葫蘆,一瓣瓣像個綠荷。幾塊給人們槌衣服的青石板擔在岸邊。我們會從這里走下去玩水,鞋子就脫在石板上。男孩子游泳扎猛子,用瓦片比賽擦水劈子。他們偶然也能抓到幾條小魚和泥鰍,波斯獻寶似的舉得老高的,大家快活地圍攏過去,那人便很得意。
高家大塘河水特別清,河水干凈的如過濾過一般。下面沒有碎磚頭瓦片,全部是細沙。踩在上面舒服得像海綿。當你發(fā)現(xiàn)踩到了一個硬東西,不用懷疑,那一定是一只泛淡黃色殼子的河蚌。用小腳在下面一摳,指尖一夾拿出了水面。每家?guī)€木盆飄在水上,用來裝踩著了的河蚌。大家互相瞅著別人的盆里有了多少,暗地里比賽誰踩得多。
鴨子拍打著翅膀,浮在河面踩水奔跑。它們發(fā)出呱呱呱地叫聲。許是為我們助威,許是向我們抗議,我們搶了它們的地盤,奪了人家的口中餐。它們怎能不叫呢!不過,大家一致的都說那是鴨芭蕾。
踩累了,我會休息一會,四顧欣賞著:農(nóng)人做晚飯的炊煙在遠處冒著,我會聯(lián)想起昨天剛學的“大漠孤煙直……”岸邊柳枝在戲弄一條不懂事的小魚,它時不時跳出水面,泛著銀色的魚鱗光。鴨子好像也累了,躲在樹下,頭插在翅膀里睡覺去了。真是一幅恬然自得的農(nóng)家美景。
花各莊是一個大氧吧,也是一個和諧安靜的農(nóng)莊。那里的人平和善良。我家小弟溺水就是被那里的一個挑糞擔的大叔救起的。至今,我們都記住這位恩人。大家都叫他“大個子”。現(xiàn)在的玉石坊到梅嶺中學這一帶就是當年的花各莊。城市擴展了,蔬菜田遠去了。想看那些菜蔬,卻不知去哪兒找到它們。所以,我才用筆把你記下。
面紗般的晨霧依然裊裊,蓋住的卻是密集的高樓。再也不見綠色的花各莊。幾分傷感,幾分呼喚!什么時候,你能再回來——城市邊上的一畦菜。
養(yǎng)金魚的幾戶人家
早前,我的童年,一直和四五戶靠養(yǎng)金魚營生的人家做鄰居。他們的勤勞和養(yǎng)魚技巧以及富裕的生活一直記憶猶新。
先說西邊那戶,每次進去,就有“庭院深深”的感覺。從南往北,好長好長的。中間一條分道,兩邊都有一方一方大大的水泥魚池。隔過三四張魚池的樣子,就開始有房屋。那是他們弟兄三家,加上老太爺老太太住的地方。是個人旺魚興的大家族。
他們家的小孩都有零食吃,而我們看到他們吃,只能干咽口水。我說的是建國初期那陣子。
清晨三四點鐘,就會聽到各家的漁戶,騎著車,扛著一桿用蚊帳布做的,拖著長長尾巴撈魚蟲的網(wǎng)兜。后面鐵皮箱摩擦著自行車,發(fā)出哐哩哐啷聲音。尤其是夏天,我們睡在大門口路邊的時候,他們的自行車就從我床邊經(jīng)過。我睡眼蒙朧地盯著他們,覺得自己睡覺好幸福,而他們卻要披星戴月。
早晨六七點,留在家里的人,就會輪流給大魚池換水。外面有個通往護城河的水溝,發(fā)出嘩嘩流水聲。我們就會去溝邊找金魚。漏淌出來的金魚成了我們的一次次驚喜!這家的魚尤其漂亮,色澤鮮艷,身短尾長。我們就從水溝上,一段段追溯下去。淺綠色渾濁的水里,偶見一兩尾小金魚撅著尾巴蹦跳著,我們趕快用準備好的搪瓷茶缸,把它們裝起來,帶回家,放在水缸里養(yǎng)起來。從那時起,我們學會了賞金魚養(yǎng)金魚:
黑色的蝴蝶尾——最讓我有種神秘的感覺,翹翹的四瓣尾,真像黑蝴蝶穿越到了水中。游起來很“特務”。
紅色高頭——氣宇軒昂,肚大頭高尾巴小。不經(jīng)不漫,很有傲慢紳士風度。
水泡眼——每看到它,就會想起一小瓣金橘。這種魚都以紅色為主,泡泡在兩只眼上晃蕩著。它們的尾巴很大,平撒在后面。游起來飄逸瀟灑,有點像舞女的長裙,透明而輕盈。
珍珠魚——兩頭尖中間大的形狀。頭小尾小象種熱帶魚。它的美就在于,身上就如鑲滿了一粒一粒晶瑩透亮的珍珠。雍容華貴是它典型的特征。
五花魚——色彩斑斕,紅黑白藍灰,夾雜在一起,不規(guī)律地灑滿全身。它的亮點就在好看的色彩不單調(diào)。尾巴不大不小,四頁展開,姿態(tài)平靜而嫻雅。好像就缺少綠色。
龍眼——一語道破。凸在兩腮旁的眼睛和龍眼肉很相似。鼓脹脹的,不時地眨巴著。也許它真以為是龍的化身了,總會逗著你,令人討喜。它的尾翼也是很大的。所以,龍眼不光有漂亮的眼,尾部的美麗也是不容忽視的。
朝天龍——這種金魚,眼睛黑白分明,眼珠一律平齊在頭頂向上長著??粗拖肫饗寢屧谖艺也坏綎|西的時候,總會這樣怪我:你的眼睛長到天上去啦?呶,這不是嗎?朝天龍的各種色彩一應俱全,不過和五花魚一樣,絕對沒有綠色。哦,我不知道現(xiàn)如今有無改良,我只知道那時候,所有的金魚都沒有綠色的。不知何因?
也許金魚還有其他,但我只記得這么幾種。都是水溝撿回來的。我得感謝養(yǎng)魚人的粗心,讓我那時,在沒有錢買玩具的童年,有了很多漂亮的魚。
再說東邊的養(yǎng)魚戶,他們除了養(yǎng)金魚,就是奇花異草禽類多。做佐料的花椒樹,中藥藤蔓瓜蔞,禮佛用的離香草,矮腿廣東雞,都是我第一次在他們家認識的。儼然像個小公園。向主人討好才能進去玩的喲!我記得,每次去玩過了,都要編一段故事講給他們家那個最老的太太聽。那個老太太笑起來的時候,一顆牙也沒有。她用調(diào)羹一點點挖蘿卜吃的神態(tài),真的很悠遠而古老。
所有養(yǎng)魚人家,會用一種直徑約兩米深一米五的大缸養(yǎng)種魚。那里面的魚都是優(yōu)良品種。它們享受著特種待遇。經(jīng)常喂它們雞蛋黃。每次去玩,我喜歡趴在缸邊,像照著一面大鏡子,對著微微晃動的水面,看自己扎著小辮子笑哈哈的模樣??纯茨切┝糁龇N上乘的美麗金魚。
后來,這些養(yǎng)金魚的人家都入了集體。再后來,我就不知道了。只能回憶他們,回憶色彩斑斕的金魚帶給我那時的快樂!
青青河邊草
我不是東施效顰,學瓊瑤電視劇的名字。我的眼前經(jīng)常浮現(xiàn)那鑲在護城河邊上一溜煙嫩汪汪的水草。那真是的的刮刮的“青青河邊草”。而不是藝名。我不知道總為何會想起它們,今天終于明白,它,曾經(jīng)精準扶貧過我們。
20世紀60年代初期,我們的那條老街上,許許多多人家業(yè)余時間,都在為工廠糊紙盒,拆紗頭抑或剝大蒜,用來接濟家中不足的生活資金。媽媽東托西找,也想分得人家一羹,往往都是被人家婉言拒絕。“看樣子,這種外快生意不容易找呢!” 媽媽這樣子告訴爸爸。
我的“街上奶奶”來了,她不是我的親奶奶,她是我爸媽的紅娘,也是我爸新中國成立前學徒地方的師母。她一臉富態(tài),說話帶著微笑漫不經(jīng)心,總讓人喜歡。自從她那次來后,爸媽開始高興了起來。我有這種感覺。
媽媽拿著一個大籃子,要我也拿個小籃子跟在后面。我看她把我?guī)У搅碎T前的護城河邊,擼起褲管赤腳站在水里面。我那小眼睛帶著好奇放大到極限:“到這水草叢里邊干什么?”接著,就看媽媽拿起了小鐮刀,把那些個長在水邊的青草頭一把把割下來放在籃子里?!皨寢專覀兗矣植火B(yǎng)兔子,要這草做什么用啊?”媽媽低頭認真割著,不理睬我,好像在收割她豐收的莊稼。一個大螞蟥已經(jīng)爬到了她的足三里,我嚇得趕快喊媽媽,誰知媽媽還批評我:一驚一乍做啥?她用手在腿上一拍,螞蟥很不情愿地滾到了水里。
媽媽,你割這個草有什么用?。俊蔽疫€是想弄個明白,這樣緊追不舍地問她。媽媽像王少堂說書似的,故意賣關(guān)子,一直低頭割她的青青河邊草。這時,大籃子已經(jīng)裝滿了,媽媽接過我手中小籃子,繼續(xù)往里裝。
我懷疑這草是田埂上的扒根草“移民”過來的,下面的根系像網(wǎng)絡(luò)一樣到處遍布,它們互相糾纏。只不過,經(jīng)過幾年水的滋養(yǎng),已不再干瘦精細。而是肥嘟嘟嫩汪汪呈現(xiàn)在水面上。媽媽這么一割,下面牙白色的根莖很多被拽了上來。我看媽媽很細心地把它們又捺到水里,儼然好像自己家長的那般愛護。我真不知道,今天的媽媽怎么會突然如此呵護這些草呢?又有個大的螞蟥爬上來了,是不是剛才那一個不知道,只知道,這一次它換了地方,在媽媽的膝蓋窩里吸血。媽媽依舊一拍,心里沒有半點恐懼,那時的我真覺得媽媽好英雄!
兩個籃子裝滿了,我們母女倆一前一后背著,媽媽帶我去了老博物館橋?qū)γ娴氖蟹酪哒?。原來,我的“街上奶奶”就在那里上班,她讓媽媽把草過了磅,然后寫個紙條給我媽去財務領(lǐng)錢。一切做完了,媽媽帶我去了那里的“動物園”。
幾方大大的水泥池里,養(yǎng)著幾百只荷蘭鼠,還有小白鼠,還有小松鼠,我的眼睛都不夠用。動物看我們來了,一片嘩然!我高興地一個勁抓草給它們,全池的鼠子們一起向我涌來,它們從我手里拽草到嘴里,邊吃便發(fā)出嘰嘰嘰地聲音。街上奶奶說,這些鼠子都是防疫站做醫(yī)藥實驗用的。從那以后,我們每個月能多吃一回肉,因為,有了青青河邊草的資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