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娉娉

★作者自畫

我的文字從不華麗。

因為我從不心細。

我在南方的沃土長大。

我說我是一個笑得很真誠的人。

我喜歡偷偷在本子上寫寫畫畫。

我寫了無數(shù)部未完結(jié)的小說。

我喜歡一口氣把作文寫完。

不喜歡挑出細細碎碎的時間去完成。

那就好像是被攪碎的靈魂。

我的夢想是，

當一個以寫作為生的數(shù)學老師。

“丁零零——”

這是廣瑩的第一份工作，在經(jīng)歷了好幾場失敗的面試后，得之不易的一份工作。

她接起電話，清了清嗓子：“您好，這里是時光咨詢社。請問您想咨詢什么？”

電話那頭是一位老奶奶，顫抖著聲音說：“這兒咨詢到的都能成真嗎？”

廣瑩耐心地回答：“是的，報上身份證號以及你想咨詢的問題，我們?nèi)鐚嵒卮稹！?/p>

“我的身份證號……我看下?！崩夏棠虉笸晏柎a，小心翼翼地問：“我能活到什么時候？”

廣瑩飛快地敲動鍵盤，第一個問題就這么不好回答，不知道以后的人會不會問什么更消極的問題。

“恭喜您，您能活到82歲！”廣瑩著實為老奶奶高興，82歲，應該是個很大的數(shù)字吧？可是現(xiàn)實大相徑庭，電話對面響起了抽泣聲，然后電話直接被掛斷。廣瑩驚慌地看了下身份證號。1938年出生，呃，老奶奶今年……81歲。她恨自己太糊涂，為什么沒有弄清對方的真實年齡就這么告訴她，明年就去世，誰受得了這種打擊？她敲敲自己的腦袋?？墒枪ぷ髟瓌t是要如實回答呀！

她正為自己做的事而懺悔。這時，第二個電話響起了。

“丁零零——”

“喂，您好，這里是時光咨詢社，請您告訴我您的身份證號，我們將如實回答?！?/p>

“好的，我的號碼是……”對面的聲音明快愉悅，是個女孩，高中生，“我還有幾個月就高考了，我覺得自己成績挺不錯的，請問我能上什么大學呢？”

要是個三本大學就不好了。廣瑩忐忑地敲擊鍵盤，電腦上出現(xiàn)了幾個大字。

“985工程，被清華大學錄取?！边@次總是個好事兒吧？果不其然，電話里驚叫一聲，女孩用更愉悅的聲音說：“謝謝你，謝謝你，我就知道，我能掛線清華！我這就和我姐出去玩！”對面掛掉了電話，廣瑩有點為她擔憂——她考上清華應該是在幾個月毫不懈怠的復習下做到的。

“希望能給她帶來積極影響吧。”她喃喃道。然后繼續(xù)全身心投入工作。

“完蛋了！完蛋了！”工作部的另一個女生急急忙忙地來到廣瑩面前，“舉……舉報電話！關于一位八旬老人！”

廣瑩心里咯噔一下，難道是那位八十一歲的老奶奶？廣瑩張張嘴，又閉上了，一只手來來回回地摳著桌角，眼皮灼灼地跳。

“那位老人跳樓了。遺書里面寫了，是咨詢了我們這里，說是明年就去世，心理壓力太大，晚死不如早死，就輕生了。她的家人剛剛哭著打電話過來，把我們主管罵得不輕?！蹦莻€女生嘆了口氣，“我們算不算間接殺人？等會兒她的子女就要拿著她的遺書過來找我們了?！?/p>

廣瑩臉上火辣辣的，仿佛被誰抽了耳光似的。腦袋特別重，全世界責備的目光好似都集中在廣瑩的頭部，直擊她的心靈。

幾個月后?！坝忠粋€舉報電話！”一個青年男員工從樓梯上下來慌亂地朝工作室喊著，“高考成績出來了。有一個女生咨詢過這里，說是能考上清華，但是出來的成績差了一大截，說我們是詐騙團伙，把她人生都毀了。她還打算復讀，哭得難過死了?！?/p>

廣瑩這次感覺整個身子都要癱下去了，已經(jīng)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緒，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一滴一滴，在桌上綻開了，碎成了一瓣一瓣。她把臉埋在雙臂之間，接近麻木的手觸碰到了電腦。

電腦，電腦！廣瑩瘋了似的進入咨詢系統(tǒng)，輸入自己的身份證號，點擊事業(yè)學業(yè)那一欄，打入“時光咨詢社”，期間因為手無力頻頻打錯。

最后，電腦上出現(xiàn)了幾條詞條，最后一條是：“因舉報電話過多，于2018年被迫關閉?！?/p>

剛開始對廣瑩行為不解的兩人也愣住了，那位女生說：“關……關閉？可是我們只接到了兩個舉報電話呀？雖然事比較大……”她的底氣也漸漸不足起來。

“不止。”男子搖搖頭，“舉報電話接踵而至，主管整夜整夜地睡不著覺，他現(xiàn)在被折磨得夠厲害了。剛剛說到的只是比較大的兩個而已?！?/p>

“我們不能一錯再錯了，我們必須通知主管，召開緊急會議?！睆V瑩站起身，抹了把淚，堅毅地說。

下午的會議室里，氣氛很壓抑。主管站在最前面，神色疲憊，說話的聲音也啞啞的。他的雙肩仿佛要被壓垮了。

他打開投影，一張統(tǒng)計圖表出現(xiàn)在屏幕上。大片的紅色刺痛了廣瑩的眼睛。

“我們迄今為止接到了68個舉報電話，大部分因為咨詢答案不準確。有一個是因為答案給了她太大壓力，她自己選擇了改答案。”主管看向廣瑩，廣瑩顫抖著。“不是你的錯，是老人自己輕生的，廣瑩?，F(xiàn)在你要做的，是告訴我們你的想法?！?/p>

廣瑩顫顫巍巍地站起來，雙腿如灌了鉛，指甲掐進肉里幾毫米深?！懊總€人在打我們咨詢社電話前，都做了很多的思想準備。在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之前，都是一場賭注。知道了未來的好結(jié)果，如那位女高中生，人心渙散，不再專注學習，結(jié)果必定改變。事在人為，總不可能她交白卷也能上清華。那位老人，在知道死期之前也能活到82歲，但是知道了結(jié)果，每天都活在惶恐中，一分一秒都不好過。我們給的只是在當事人不知道結(jié)果的情況下客觀給出的答案。錯的不是未來，是當下?！?/p>

主管的眼里流露出一絲希望，廣瑩底氣一足，說道：

“為了防止我們再造成不好的影響，我提議，提前關閉時光咨詢社?！?/p>

主管通過了廣瑩的建議，因為這也許是唯一可行的。他答應在當天24：00之前將所有咨詢通道全部關閉，廢除咨詢系統(tǒng)。

此時失去了工作的廣瑩，坐在家里的電腦桌前，聽著秒針“嘀嘀嗒嗒”的聲音，瞥了一眼時間。

23：30，離系統(tǒng)癱瘓還剩半小時。她用指甲叩了叩桌面。要不要最后使用一下咨詢系統(tǒng)？看看自己什么時候找到另一份工作。

她輸入網(wǎng)址，輸入員工特殊密碼，進入了咨詢系統(tǒng)。在輸入身份證最后2位號碼時，她的手指懸在了半空。10秒之內(nèi)，她退出系統(tǒng)，合上電腦，抽出抽屜里的筆記本和筆，寫下了一句話。

“預知未來的最好方式就是去創(chuàng)造它。”

她放下筆，漸漸看著分針走過第12個大刻度，嘆了口氣，望向窗外。

12點鐘的夜色，格外美。

（指導老師：龐應虎）

★創(chuàng)作后記

有次在翔宇食堂看到一句話：“預知未來的最好方式就是去創(chuàng)造它 ?！彼跃陀辛诉@篇文章。

人物的細節(jié)描寫我已經(jīng)做到努力推敲了，但仍然有一點生硬。

有時候知道未來的事并不是一件好事。因為你總會背上重重的心理負擔。老奶奶輕生了，高考女生松懈了。廣瑩是我很喜歡的一個女生。膽大心細，作為局中人卻把事情看得最清楚。

時光咨詢社是一個有魔力的地方。我虛構了它，又親手摧毀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