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子奕
我 家門前有條小路,打我記事以來,就在 不斷改變。
起初是黃土漫漫夾雜著碎石子。炎熱的夏天,路上塵土鋪了足有幾寸厚,鄰居家大黃燙破了爪子,齜牙咧嘴;到了寒冷的冬天,路面是滑溜溜的冰,有次我斗膽騎車,一不留神,車胎一滑,人便遠遠栽了出去。所幸摔壞的是車而不是人,后來只能扛著車小心翼翼地踱步,原是“人騎車”的,反倒成了“車騎人”了。倘若溫度稍高一些,路面就會解凍,黏人的泥巴跟著鞋底走,走不幾步就得停下來。
后來修成了青石板路。一時步入煙水丹青,青色的路點綴著江南村莊青澀的夢。小伙伴們撿起幾根樹枝,在地上比劃著,縱橫捭闔,自詡為波拿巴排兵布陣;有時會繞著合抱粗的樹干叮叮當(dāng)當(dāng)滾鐵環(huán);還有的,玩起類似張海生筆下“擠老干”的游戲……
也不知過了多久,工人們來鋪水泥路。面對剛剛鋪上的水泥,頑皮的我在好奇心驅(qū)使下不顧家長阻攔,瞅個間隙,一腳踩上去,軟軟的,黏黏的,怪好玩的。鋪水泥的人早已離開,我一度天真地以為:盡管光陰逝去,但兒時的足跡將會永遠地定格在那里??刹辉系健?/p>
現(xiàn)在啊,寬廣平整的柏油馬路已延伸至我家前門,兒時認定永不磨滅的小腳印也無處尋覓,惆悵之余,只得追憶起后門那條始終未變的羊腸小道來了。
祖母總不許我往屋后山里邊亂跑的,因而在印象里,后山的景只記得綠潭了。綠潭稱它綠,不過是里面妖妖搖曳著些水生植物罷了,毫不影響它的澄澈。“潭中魚可百許頭,皆若空游無所依”用于描繪它再恰當(dāng)也不過了。百囀千啼的鳥兒唱開了不知名的花,至于草叢里還有的稀奇與古怪,少時的我已顧不上了。我投入自然的懷抱,沉醉不醒。卻是要回家時,迷了路。眼看暮色四合,屋上炊煙裊裊,想象著祖母發(fā)現(xiàn)我不見后在門口巴望的情景,焦急萬分,不覺竟落下淚來。恍惚間,聽聞祖母在喚我,由遠及近,我欣喜極了,忙應(yīng)聲不迭。不多時,前面一片荊棘叢被撥開了,我一骨碌鉆了出去——是祖母!雙手被荊棘劃破,身后是一條倒伏著雜草荊棘的小路,那一路青絲味,指引著我家的方向。
如今,祖母已然老去。午后,她時常打開后門,靜靜陷在老藤椅里,視線則飄忽落于空氣中的某個點。流金般的陽光懶洋洋地灑在她的臉上,那一彎很短很短的小路,走過了很長很長的歲月,多少往事消逝于時光,多少回憶盤桓在心頭。我全副武裝,舉著小鐮刀,掠過祖母眼前,她的唇角倏然開出了花,目光中映出我的身影,沒入一片蔥蘢綠意。
[作者系江蘇省鎮(zhèn)江中學(xué)高二(15)班學(xué)生]
點評:
一路鄉(xiāng)關(guān),在時光的流逝中輾轉(zhuǎn)變遷,過往歲月與時代變化在其上雕琢鐫刻各種印跡,塵煙彌漫著孩提時光的苦澀與樂趣,而后山的小路是祖母一生的守候,代際之間的情感與責(zé)任的傳承令人動容。短短的路與文字承載了多少記憶、情感與那份不敢忘、不能忘的鄉(xiāng)思。小作者優(yōu)美的文筆,真摯的情感,帶給我們無限遐想。
(指導(dǎo)老師:孫忠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