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繼宏
幾日未見,那株年近古稀的銀杏樹又抽了新芽,方想起春天已來了好一陣子,頗有“人間四月芳菲盡,民大銀杏始換裝”的意味,這或許就是北國的動人之處。
歷朝歷代,文人騷客對北方的贊美之詞不絕如縷,讓還未真正到過北方的我,早已浮想聯(lián)翩了一番,印象中“北風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飛雪”、“大漠孤煙”、“長河落日”便是北方全部的家產(chǎn)了。后來想想,終不免有年少輕狂,見識短淺的弊病。直到看到郁達夫的《故都的秋》,將北方的秋天可愛、可敬之處寫的極盡痛快,讓人遐之不及,然未至斯地,絕口不敢妄言,北方神秘面紗下的尊容因而時常進入我的夢里,如今我打北方經(jīng)過。
酣暢淋漓處,我竟無從下筆,我該從何處著手重構我眼中的北國,又有何等的華文麗藻才能不負“人類的發(fā)源地”這樣的圣名呢?實在讓我躊躇,這也許是古今文人的通?。ü们易屪约鹤鲆淮紊秸奈娜税桑?。古人的詩詞章賦多贊美北國的山川草木,文史經(jīng)道乃至市井民俗,仔細想想,卻鮮有詩文褒揚北國的雨、雪、風、月,于情于理,頗為不公;再者,多少像我這樣的人,因為不曾踏上北方的土地,而感受不到北方的寒暑冷暖。
北方的雨不似南方,仿佛單為與這里的風土人情相得益彰。南方的雨,性子太烈,上一刻還艷陽高照,下一刻便扯天扯地的傾盆如注;北方的雨,大有南朝古韻之風,從婉約中來,又含情脈脈的去。來的時候也是極有限的,我從去歲進京,至今也只有幸遇到過一兩遭的雨,而每次必是三五日白晝如昏之后,方才淅淅瀝瀝的落下幾滴雨,還未盡興,又飄飄然的離去,像是一位演奏高手,深諳“轉軸撥弦三兩聲,未成曲調先有情”的指法。而北方的人,雖也有北方雨的遺風,但大多數(shù)人都直率的很,不卑不亢,豪爽曠達。我暗暗的想,若能得一二這樣的摯友,真正不負此行。人和自然相輔相承,雨和雪相映成趣,在別的地方是斷斷不能有的,而只有北國才能如此痛痛快快的感受到她的心跳。
“北風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飛雪”、“忽如一夜冬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雖時過境遷,對北方的感受卻古今一致。這里的雪來的早,也來的急,是南方所不及的;這里的雪也格外的白,常常銀杏金葉打著旋飛舞的時候,便可趕上第一場大雪,來的雖早,終不能盡興,總是第二場雪,姍姍來遲了一點,有許多的意思,雪花粗獷而不失雍容,不似砂礫之細,也非絨絮可比,大片大片的只有鵝領絨毛可與之媲美,若是落在衣服上,停在皮膚上,來不及你欣賞,一口熱氣便化為烏有,只留下濕漉漉、涼漬漬的一片,好不愜意。這樣的雪往往要一兩天方止,俄而,“窗含西嶺千秋雪”,一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凈!
談到北國的雪,則不免想到北國的風,而自古又有“風月”之說,若單說“風”則“月”便孤單,若單說“月”又不能把北國盡善盡美的描摹出來。這里的風是有靈性的,北方霧霾橫行,在黃沙漫天的日子,每每都是一陣痛痛快快的風過后,天氣又爽朗了許多,留下藍天白云的享受;這里的風也是極守約定的,春秋時節(jié),白日居多,其他大部分時間,“風”“月”都是交相成趣,清風懸月,攜香帶綠,“行人醉,而鳴鳥樂矣”;這里的風月也是極其浪漫的,月光瀉在初出的尖荷上,露珠碧如翡翠,熠熠生輝,晚風徐來,荷葉搖搖,拋金滾玉,露珠濺落在水里,蕩起一圈圈的漣漪,打破了這靜溢的夜。偶爾,角隅處驚起一只白鷺,便有“寒塘渡鶴影”的絕妙之處,自然是美不勝收。夜色濃處,亮如白晝,遠處的山脈,林黛煙清,悵然而寥廓,風起林濤,月籠北國,天地之鐘靈毓秀悉皆在此,美哉壯哉!
我想像古人一樣,束發(fā)舟中,品茗撫琴,歌曰:花謝花飛花滿天,紅香隴上卷珠簾。憑猗翠櫳觀春意,五岳回首叩北川。
北國像一位溫婉的姑娘,從四季輪回中悄悄的來,紅了櫻桃,綠了芭蕉;北國是一位俠客,走過了秋冬,又走過了春夏。千年的回響是櫻花飄落的聲音,銀杏的嫩葉裝點了整個盛夏。
——選自中國西部散文網(wǎ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