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輕評
農歷六月十三是辛興村的廟會,頭好幾天便唱上戲了,小龍說上去吧,去看戲。說是看戲,沒有人看的,誰知道戲是什么,咿呀呀的,看戲是我們的借口。我答應著,知道他是叫趙陽陽的,并且他們根本就不知道我在那個三本大學里讀過戲曲,然而,我還是想去,想看看他們玩,想看看辛興的圣泉寺,那是附近較大的一個廟,聽說有一個得道的高僧,去算一算我以后的運程,要還是這樣不開運,我都不想活了。趙陽陽跟我在一所學校,我是代課教師,他是我們學校食堂的小伙計,初中沒畢業(yè),就來這里上班了,已經有半年了,我在食堂吃飯,他照顧我,我們不僅如此,還有好多共同的東西,有點打一天不見就想的感覺。我前個星期便隨他去過一趟辛興,這次我還想去。沒想到,中午時,趙陽陽說要去了,因為他哥回來了?!盎貋砹??”我這樣問,我也覺得是挺高興的,小趙在平日可沒少提過他這位哥,說他最崇拜的人就是他哥了,他們雖然說不同姓,不同年,但確在一起干過好多漂亮事。我雖沒有見過,感覺他哥也是一位俠士,便樂得要去見上一見。我們便收拾,準備上去,剛要出發(fā),他哥居然來了。這樣,我第一次見到他哥,胖墩墩的,黑黑的,很結實的那種,腦袋圓鼓鼓,一笑,說自己是溫州的。我沒有說什么,我早就知道他的情況,我們高興地向外走。就在接近辛興村時,突然地,下起雨來了。這雨一下,還不小,到了跟前,才發(fā)現(xiàn),雨沖了戲了。臺下的人,除了鐵桿的戲迷,回家撐了傘,基本上沒有別人了。我們也只能縮在了小賣部里。就等,等雨停。
小龍終于找見了我們,在雨中,他顯得有些興奮。他對著趙陽陽說,“你還要不要小寶了?”趙陽陽堅決地說,“要?!蔽以谝慌詥枺靶毷且恢回垎??”趙陽陽沒有吭聲,過了一會兒,他才說,“小寶是一個人?!边@時,小賣部的人已經多了起來,我聽見人群中有人在說,“看,趙陽陽回來了?!焙孟穸夹÷暤?,但能感覺出他們在議論一個了不起的人物。我便告訴身旁的趙陽陽說有好多人在議論你,他笑了一下,“小龍已經叫小寶去了,一會兒你看我的?!痹捯袈?,人群就自然閃開一條道,小寶是一個看上去不比趙陽陽孬的義士,瘦瘦的,進來就問,“找我有事嗎?”趙陽陽沒有吭聲,他從腳下一捆啤酒里抽出一瓶,掂一掂,“啪!”——這么迅捷,小寶的頭部血一下子就流出來,小寶什么也沒有說,用手捂著,從人群中出來,血就順著往下流,一路,有兩個人護送著離開了。
人群一陣騷亂。趙陽陽說,“哥,我沒有事了?!彼缇谷恍χf,“看,我是已經不打架了,硬是要我參加進來?!毙↓垖ξ艺f,“快,你陪陽陽走吧,一會兒人家大人會回來的?!蔽?guī)缀醪恢耄趺凑娴拇蚣芰税??血,一地的血,好像在嘲笑我,但我還是驚醒過來,我說,“趙陽陽,為什么,快,快,我和你先走吧?!闭f完,硬是拖著趙陽陽離開了。而這時,雨下得小了。他哥不贊成走,我也不管,截了車,我們回到小趙的老家,是一個靠近辛興的村子,叫桑掌。
大家都跟著回來了,沒有事,趙陽陽說他沒有他們家的鑰匙,進不了家的,我們說那要去哪里,村口有一株又老又壯的槐樹,樹干上纏滿了紅布條,這是老人們講的神樹,我看至少是一棵唐槐。樹下支著臺球桌。大家說,打臺球吧,反正雨也不下了。管臺球的是一個少婦,她吃著麻花,在跟一個鄰居聊天,說想去趕廟去。一輛紅色小巴開進村里,繞到村西那邊去了。不一會兒,管臺球的少婦過來,問趙陽陽,“陽陽,你是不是又打架了?”趙陽陽說“咋了?”少婦說,“剛才那輛紅車在找你,問你爸去了哪里了?這會兒可能他們到煤窯去找你爸去了?!币蝗喝苏f怎么辦,趙陽陽說咱們躲一躲吧。他哥說,“他們找你一個人,我們去躲什么,再說躲在一起,不是又要打起來嗎?”趙陽陽說那我一個人躲一躲吧。就走了。他又回來叫我說,“你跟我一起去吧?!蔽乙?,但他哥說,“不要,你一個人去吧。”趙陽陽就順著石頭坡走了。我們接著打臺球,過了好一會兒,也沒有什么動靜,他哥說,“你去找一找趙陽陽吧,看他在哪里?”這時,一直看我們打臺球的一個小孩子說,我領你去吧,上面有一個龍王廟。我便跟著他也順著石頭坡道上去了。
哈,真是一個大廟。光是山門就氣派,旁邊也是有兩棵老樹,這樹盤根錯節(jié),仿佛是偉丈夫,將葉須輕輕梳理下來,它的身體讓我想到一個中年男子,光滑而且有力,反正是那種強壯的正值好年齡的樣子,但也有好幾百年了。我去過好多地方,包括寺廟,但這里一下子吸引了我,好像什么時候就來過。小孩子只管找人,就一徑帶我往里走,我們穿過前院,又穿過中庭,直達大雄寶殿,卻是從正佛身后開一小門,過了小門,還有一個大的后院,我們便從右旁一座假山處攀越。他熟,我不太快,他就等我,一起上了假山,又直撲下去,可巧有一個石洞,很闊,能盛六七個人,他說,“唉,不在這兒。”我便問,“平時他好在這兒藏嗎?”小孩子低著頭,好像在尋腳印,又自言自語地說,“今天來的人一定是附近的,趙陽陽不在這里藏了,他不知去了哪里,我尋不到他了?!蔽覀冎缓猛胤?,來的時候不覺遠,這下才感覺這個廟真是大,走了好一會兒,才出得山門,我回頭看這兩棵老樹,就是覺出不知在哪見過,也就沒有多想,回去告訴眾人,沒有找見。大家打臺球已經快沒有勁了,就說別等他了。這時,又一個小孩子站出來,說他能一準找見趙陽陽藏的地方。大家就讓我再隨他去,我已沒有剛才那樣勁頭大,跟在小孩后面,沿一條石頭鋪出的小道去往村子的另一面,沒想到,居然不遠,他就領我進了一家人家院落,并且直接向靠東的一間廂房走去,也不敲門,掀簾一看,嘩,趙陽陽就在人家炕上躺著呢?!八麄兡兀俊彼麚涿婢蛦?,我說還在那里打臺球呢。才發(fā)現(xiàn),有一個女孩子在里間正坐在板凳上洗頭發(fā)呢,一看就是房間主人。果然,她和趙陽陽邊說話,我就聽出來了。那女孩子一邊擦著頭發(fā),一邊說:“我就不相信人家白冰冰變得那么快,她可是死心塌地愛你的。”小趙低下頭,擺弄著一個毛茸茸的熊玩具,“唉,這年代,誰能說準真的事情呢?!?/p>
“那樣,她也不至于看上小寶呀,小寶又不帥?!迸⒆诱f。
“那倒說不定,也許人家覺出我比不上小寶?!壁w陽陽說。
“白冰冰給你的玉佩,當著大家的面,海誓山盟的,都不算了?”
“這不,我還戴著呢。我是永遠不忘她的。”趙陽陽很少有這么認真。他說完,就對我說:“剛才那就是白冰冰,在一旁哭的那個?!?/p>
我趕忙問:“那她到底要你怎么辦?”
“完了吧,這下我們全完了。白冰冰最不愿意我打架?!?/p>
夏日的午后有著太長的時間,雨下過之后,天氣更是陰沉地不知黑夜在哪里,待了一陣,趙陽陽非要出來看看,我說先不要出去,等人家走了之后再說。他說早走了吧。我們就出到泥濘的雨后的村口小路上。他哥他們一伙人早走了,不知去了哪里,我們決定去找他們。這時,那輛紅色小巴突然出現(xiàn)在村子的馬路上,我迅速將陽陽推進小賣部,還是剛才管臺球的那個女的,小賣部是她家開的。她說,快,關上門。我們很快關上了門,看著那輛紅色小車開過來,又開到別的地方了。趙陽陽說不怕,咱們出去吧,出去找哥他們去。就一路去了他哥家。他哥家是一座建在山上的小二樓,他們是溫州來山西開煤礦的,好像很有錢,但家里沒有什么特別,只是他哥在屋子里正上網呢?!耙粫涸蹅內ズ染迫ァ!彼缇瓦@樣說,我們一下子就忘掉剛才的事情了?!罢l在里屋呢?”趙陽陽問。他哥不說話,趙陽陽進去,“啊,西瓜?!?/p>
西瓜是一個不愛說話的人,他出來,“呀!這下,不能去趕廟了?!?/p>
“為啥?你去趕唄。有你什么事?”他哥說。
凌全也出來了,凌全的父親是趙陽陽他哥的舅舅,早年在溫州沒事情做,又窮,老婆就跟別人跑了,留下凌全隨他爹長大,這孩子也是這幾年才膽大起來,過去是不會說話的,吃飯也是一個人端著大碗去旁邊吃去。凌全比趙陽陽小,初中沒有上完一年,就每天跟著趙陽陽他們到處跑,說話做事也像小大人一樣了,而且打得一手好臺球。凌全問我,你就是趙陽陽說的那個老師吧?是的是的,我就是。我和凌全很快就成了好朋友。
我們選在鄉(xiāng)巴佬酒家喝酒。去后就知道是這個酒家的服務員漂亮,說漂亮其實是比附近幾家的好一些。她也非常大方,遠遠就打招呼,“誰知道你們又吃上誰家的了?好幾天沒有見你們,我還說忘了算了?!?/p>
“吃上誰家,也得回來告你一聲啊?!彼缧χ荛_心。
“美女,有什么好吃的?給我們上啊,我們今天要豪飲?!蔽鞴险f。
我們喝的是啤酒,一杯與別人碰過之后一下子喝光。我有點受不了這樣喝法,不行,非得這樣,大家高興,難得一聚,人生得意須盡歡啊。
“西瓜,我們來一個,你為什么叫西瓜?”我問。
“你看他腦袋長得不就是一個西瓜?”凌全笑著說。
“白冰冰看著你打小寶的?”西瓜問趙陽陽。
“嗯,看著咋了?我就是打給她看的?!壁w陽陽好像不愿提這檔事。
“我已經不愿意摻和到這種事情里來了,”他哥說,“那時候總因為外面打架挨老子訓,現(xiàn)在這事可別告到我們家里啊。”
“今天下午的小巴是找你的嗎?”西瓜問。
“管他呢。找我我也不怕?!壁w陽陽說。
“那次我們在網通打了架,凌全給他爸打電話,他爸和我爸二十分鐘就趕到網通了??伤麄兊搅耍覀円汛蛲炅??!彼缯f著,“不打了,現(xiàn)在不打了?!?/p>
這一晚我們喝得一塌糊涂,出來時,唯見天空一輪明月,雨后的晴夜,這樣清新,令人一下子酒醒了。月光下的萬物顯得一致潔凈,好像這世界都是我們的了。大家豪情萬丈,一時不知要去哪里,他哥說不早了,看又叫大人找,以為我們出什么事了,回家。我們便唱起來:
我們哥們,腦袋明光光;
我們哥們,胸脯直挺挺;
我們哥們……
大約有凌晨三點了吧,小龍打來電話,小寶是住醫(yī)院了。他們家大人明天要去找趙陽陽爸,“逑,我不管那么多。”趙陽陽說。說是這樣,看得出來他還是不愿事情弄得太大。我便說,我出面給他說一下好嗎?他哥說,你說什么,打了,還想有理?我們一群人便沒有辦法了。這樣,才想起有些晚了,我們睡覺吧。誰這樣提議,大家才散了。趙陽陽跟我一路,我們回學校,他沒有話說,只是在想些什么,我不知道他想什么,便也沒有話說,悄無聲息地回來,到了校院里,他才忽然說,你跟我一起睡吧。我看出一個人第一次有這樣的害怕,當然可能早有過,只不過我沒有看見過。我沒有說什么,這一夜我們擠在一起,他一句話也沒有說,只是不斷地嘆氣,我找不到安慰他的話,又覺出不便安慰,就這樣,我們很久沒有睡著,好像夏日的黎明從天邊現(xiàn)出來了,我們才睡著。
第二天我去鄉(xiāng)下,順便說一下,我在鄉(xiāng)下開著一個戲劇社,也就是一群愛好戲劇表演的人聚在鄉(xiāng)文化館里排練一些話劇什么的,我給他們當導演的。我們沒有什么經費,只是每周活動兩次,我去后便開始排《雷雨》,大家各就各位,排得很是起勁。我在鄉(xiāng)下的文化館里一待就是兩天,放假就可以這樣時間上充裕一些。周萍說,不,我不能帶你去。四鳳說,你帶我去吧,你要這樣一個人。我說,停,要注意,演員在這里要真情,要投入。這樣,我待到第三天回到學校時,趙陽陽已是迫不及待地找我了。他撲住我就說,快,給我買一把刀去。我說我可沒有買過刀,再說你要出了事,我給你買的兇器,多不好啊。他說,求你了,你去橋北街就可以,那里有砍刀,你就給我買一把,好嗎?我當下答應了,我說好吧,我去看一看吧,沒準那里已經沒有了,我就給你買一把上好的西瓜刀。他著急地說,必須是砍刀,別的不行,使不上。我說,我可不知那刀在哪些地方能買到。他說,我不能出去,這幾天我憋壞了,你一定要給我買一把好的刀,我要備好,這幾天好像有大戰(zhàn)了。我一下子也緊張起來,就說,我在呢,我不會讓事情變得糟糕的。接下來的幾天,我開始漫長的、無望的買刀生涯,真是痛苦,回憶也變得這樣沒有滋味,反正那幾天我和趙陽陽簡直就是在圍繞關于刀的問題在談論,也沒有結果,倒是很傷我們的感情。刀,成了我們的心病。
小龍不斷來電話,他始終處在興奮之中。他每次來電話,都要引起我們一場爭論。順便說一下,食堂沒有電話,趙陽陽的手機已經在凌全去杭州時借走并且丟失了,所以他必須把電話打在我這里,由我去口述給他。小龍說那邊已集結了好多人,已經把趙陽陽家鄉(xiāng)那條路封鎖了。過了一天,小龍又說白冰冰家里人已經替她發(fā)誓她并不找小寶,她還在等趙陽陽,并且等趙陽陽當兵回來再說。過了一天,小龍又說趙陽陽他爸已頂不住了,要向小寶家妥協(xié),他問這時趙陽陽是否要出來。這些消息沒有多少實質的作用,我們在一邊還是備戰(zhàn)。又過了幾天,趙陽陽他爸就來了。這一次我見到他爸,是一個很瀟灑的中年男子漢,直到現(xiàn)在都可看出年輕時的小伙兒是好樣的。他爸說,沒有事,他們不敢動我一根毫毛。只是你媽又上到咱家了,她讓我關心你的事,她還說她要送你去當兵,今年內就走。她,她跟我說話說得太晚了,她已經在家里住了四五天了,兒,要不,你回去一趟,當然是過了這幾天風聲,回去,咱們一起商量一下。你媽現(xiàn)在一直不走了。
我早就知道趙陽陽與凌全一樣是父母離異,從小自己長大的。我想父母離異對孩子真的不好???,這時,趙陽陽母親居然還是愛著他的父親的,不知道當時為何離。他爸說的時候,好像在征求他的意見,如何對待母親的問題,但小趙沒有說什么,只是對著我說,過幾天,要與我相跟回一趟他家。
晚上我出去買東西,校門口碰上凌全,他進不去,要看趙陽陽,見到我像救命稻草一樣。那天正好學校在軍訓,外人誰也進不去,我沒有辦法,就讓他在這里等,我進去叫趙陽陽,誰知道趙陽陽沒有在。怪了,他也不知去了哪里,我沒有出去告凌全,這下可把凌全也給得罪了。過了幾天,我告訴趙陽陽,他說已經見到凌全了,凌全是來告別的,他去了古交幫他爸去販煤了,凌全沒有怪我,還讓我給他找一本工商管理的書呢。小龍好像也要去陽煤技校上學了,好幾天沒有來電話,這樣,好像事情過去了,我們逐漸又開始正常的生活,出去玩,上網,眼看就又要開學了,真沒勁,我想著開學前再出一趟遠門,去一個好的地方待幾天,算是對自己的一段慰勞吧。就在我打算著外出時,這天下午,趙陽陽急匆匆來找我,說,白冰冰來了。我說,來哪了?他說,就在他宿舍。“快點,先借給我些錢,我要與她出去吃飯去?!?/p>
趙陽陽拿走我700元錢,就走了。他告都沒有告學校一聲,就沒有了消息。只到第五天時,來了外地電話,是趙陽陽,他在南京。他說,只要與白冰冰在一起,就行了。他們兩人已在南京找到工作,是一家飯店,不準備回來了。他說,還得與我借些錢,等工資還得一個月以后,要我把款打在一個銀行賬戶上。我煩極了,說,我沒有錢了。他說,不行,他們兩人在等著。我說你與你哥借吧。他說,他哥已經偷跑回老家了,是因為打架打傷人了。我沒有說什么,但還是說,我想辦法吧。一連幾天,趙陽陽總來電話,要我借錢,說快活不下去了。我煩,后來,看見南京來的電話,我就不接,再后來,居然就沒有電話了。我想找他,又不知道他的地址,就按過去的電話打過去,說是一部公用電話,的確在南京。這樣,趙陽陽,就在我的生活中消失了。
常常想起,但沒有任何消息,不知道他與白冰冰后來怎么樣。而別的人都各自忙著,也與我失去了聯(lián)絡。倒是有一天,我在橋北街閑逛,猛然就看見一把刀。刀!當年買不到的刀。我與老板要了過來,是砍刀。我說好價,當下就買下它。一把不錯的砍刀壓在我的床下,我特別想找到趙陽陽,將這口好刀交給他,只有他才配這刀。可惜我找不到他了。就經常在半夜,我一個人拿出刀來,看著,整夜整夜地看著。有幾次,不小心,用刀劃破了手或胳膊,我也不疼,看著刀,看著傷口,等第二天天亮了,再把刀擦干凈。我就這樣擁有了一把沒有用處的好刀。
兩年過去了。這一年,眼看進入冬天了。我們在鄉(xiāng)下的劇社,要趕在過年上演話劇《雷雨》。我忙得很。大家各方聯(lián)絡臺口,終于說定是給一家煤礦去演的。等到我領著我的四鳳、蘩漪、周萍一哨人馬來到演出現(xiàn)場時,一個人撲上來,抱住我,我反應過來,細看,是老板,是凌全!“趙陽陽呢?”——我迫不及待地問。他說,“在上海,小子混得出息了,過年要回來?!?/p>
“還跟白冰冰在一起嗎?”
“可不,都已經生孩子了?!?/p>
“你們怎么不唱戲,要演什么話劇,讓我還以為是山西梆子呢?!绷枞窒氯伺c我們聯(lián)絡的演出,他這老板一開始竟然不知道我們是來演話劇的。
“山西梆子有什么好看,唱得咿咿呀呀的。沒勁。”
“操,趙陽陽回來,你一定要你的團唱一出戲,我們愛看《薛剛反唐》?!?/p>
那天的風特別大,我和凌全說話時,一股風吹過來,把他插在西服上衣口袋里的一束裝飾小花兒吹掉了,他用腳踢了一下,那花兒就委棄在地上的煤末里,更加顯得鮮艷而無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