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寶亭是北京前門外廊房二條德源興珠寶店的經(jīng)理，他在珠寶經(jīng)營中積累了巨額財富，使中華珠寶在世界上享有盛名，是民國時期當之無愧的世界級珠寶業(yè)巨頭，人稱“翡翠大王鐵百萬”。鐵百萬不僅極具商業(yè)頭腦，而且不乏民族氣節(jié)。

清末民初，遜位清帝溥儀入不敷出，便以大批宮藏珠寶作抵押，向外國各大銀行借款。因其到期無力還款，所抵押的珠寶就成了“死當”。這些銀行為了及時收回本息，便秘密對外出售這些珍寶。鐵百萬為了不使那些國寶外流，多次費盡心機，籌措巨款，收購這些宮藏珍寶。北平的珠寶界，提起鐵百萬來，都稱贊他是一個愛國商人。

藏寶倉庫被盜

1937年冬，鐵百萬正在德源興珠寶店的油燈下“噼里啪啦”地打著算盤，突然，辦公桌上的電話鈴急促地響了起來。

電話是俄國駐華的“道勝銀行”打來的，鐵百萬拿起話筒，一聽電話的內(nèi)容，當即臉色大變，立馬從椅子上跳了起來，驚叫道：“什么？我存放在倉庫中的寶貝被盜了？”

鐵百萬經(jīng)營半生，真可謂富可敵國。1937年盧溝橋事變爆發(fā)后，日軍占領(lǐng)了北平城。北平城中兵荒馬亂，盜賊多如牛毛，鐵百萬為了防范盜賊，只得將金銀珠寶等財產(chǎn)存入外國銀行的倉庫，其中，他在俄國駐華的“道勝銀行”倉庫里存放了一些珠寶。

鐵百萬將那些寶貝存入俄國人開的銀行，并繳了高額的保管費。倉庫中存放的寶貝丟失，雖然“道勝銀行”負有賠償?shù)呢熑?，但那筆賠償款卻要等使館巡捕局調(diào)查后，確定不能破案，“道勝銀行”才會將賠款打到他的賬戶上。

鐵百萬不敢耽誤，急忙上了道奇轎車，司機開著轎車一路疾駛，直奔東交民巷使館巡捕局報案。使館巡捕局的警察聞訊后立刻慌了手腳，當即開始調(diào)查?？墒侨爝^去了，別說找到珠寶，就連那幫盜賊的蛛絲馬跡，使館巡捕局也沒找到一絲半點。

使館巡捕局一時不能破案，斟酌再三，覺得事關(guān)重大，只得向偽北平市警察局請求幫助。最終，這件抓賊尋寶的巨案就落到了探長姜潮年的肩膀上。

姜潮年時年36歲，國字臉，大分頭，一雙皮靴總是擦得锃亮。姜潮年擒賊無數(shù)，號稱“北平神探”。這次，他接到案子后，便領(lǐng)著手下來到“道勝銀行”，對被盜的倉庫做了縝密檢查。

“道勝銀行”是一座三層高的紅磚辦公樓，銀行倉庫就設(shè)在銀行的后院，共有五大間庫房，分別被北平城中的幾家商戶租用。德源興珠寶店租用的是一號庫房，這間庫房北鄰美國陸軍食品倉庫的高墻，東西兩面則是高高的倉庫圍墻，墻頂上都安裝著鋒利且密集的鐵絲網(wǎng)。環(huán)視四周，庫房可謂壁壘森嚴，固若金湯。

姜潮年又查看了一號庫房的庫門和鎖具，都完好無損，而庫房內(nèi)的地面和墻壁上，也沒有盜賊挖掘過的痕跡。姜潮年仔仔細細地檢查了又檢查，仍然沒有找到絲毫線索，他百思不得其解，這盜賊到底是從什么地方下手，將德源興珠寶店租用的倉庫洗劫一空的呢？

北平盜賊顯形

檢查完庫房后，姜潮年又對“道勝銀行”的七八名看庫人進行了調(diào)查，也沒有發(fā)現(xiàn)可疑之處，基本排除了銀行內(nèi)部人員監(jiān)守自盜的嫌疑。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庫房北面美國陸軍食品倉庫的圍墻上。

姜潮年命人搬來梯子，爬上了這堵圍墻，他在圍墻鐵絲網(wǎng)的鐵刺上，找到了幾縷被鉤掛住的棉絮，頓時，他意識到自己漏查了庫房的庫頂。于是，姜潮年踩著珠寶倉庫庫頂?shù)耐咂?，來到了被盜的一號庫房的庫頂，他看到屋頂上那些被人移動后，又倉促復(fù)原的瓦片，說道：“好狡猾的竊賊，他們竟是從庫頂下的手！”

使館巡捕局聽完姜潮年的案情分析，急忙去美國駐北平的使館協(xié)調(diào)進入美國陸軍食品倉庫調(diào)查的事情。美國駐北平公使為了撇清責任，立刻打電話聯(lián)系美國軍方，隨后一份可以隨意出入美國陸軍食品倉庫調(diào)查的通行證便被送到了姜潮年的手中。

姜潮年領(lǐng)著手下直奔美國陸軍食品倉庫，他們首先查看了門衛(wèi)的往來人員登記記錄，接著對倉庫的工作人員挨個調(diào)查。雖然姜潮年掌握了六七條看似可疑的線索，可是隨著調(diào)查的深入，他發(fā)現(xiàn)這些線索沒有一條與珠寶被竊案有關(guān)。

使館巡捕局的巡捕長接到姜潮年的匯報電話后，擔心地說：“姜探長，你不會搞錯吧？要知道美國大使館可不好惹呀！”

姜潮年手拿電話聽筒，斷然地說：“巡捕長，你放心，竊賊就是從食品倉庫的圍墻爬上珠寶倉庫庫頂，然后進入倉庫內(nèi)盜取珠寶的。請給我三天的時間，我一定要讓他們現(xiàn)出原形來！”

姜潮年辦案多年，“神探”的稱號絕對不是吹出來的。他根據(jù)以往的經(jīng)驗，首先確定了破案的方向──既然能從美國陸軍食品倉庫翻墻作案，那么盜賊的隊伍里必定有外國人，可是外國人在北平人生地不熟，他們要作成此案，踩道、望風和銷贓都得找本地人，姜潮年相信在北平城中的幾百個竊賊中，一定能找到線索。姜潮年回到警局后，找出北平城中30多個善于銷贓的老賊的檔案，然后讓手下的警探分頭調(diào)查。姜潮年心想，如果竊賊盜取了鐵百萬的珠寶，那么琉璃廠絕對是首選的銷贓之地，因此，他帶領(lǐng)兩名手下，直奔琉璃廠的古玩一條街。

姜潮年還沒走到目的地，就見一輛嶄新的洋車響著鈴鐺飛快地沿街跑過，最后停在了“福壽”煙館的門口。接著，一個身穿西裝的瘦子挽著一個妖艷的女人趾高氣揚地從車上下來。姜潮年看著那個走進煙館的背影，不由得“咦”了一聲，這小子名叫陳延壽，綽號“陳瘦子”，“陳瘦子”只是個窮困潦倒的皮條客，怎么突然有錢帶著妓女來吸食大煙呢？

姜潮年的手下正要沖進煙館，將陳瘦子抓出來審問，姜潮年一擺手說道：“抓賊抓贓，跟我到陳瘦子家搜一搜！”

陳瘦子的家是三間東倒西歪的泥屋，殘破得竟連門都不鎖。姜潮年看著那個黑咕隆咚的房子，想了想說：“如果我沒記錯，陳瘦子挎著的那個妓女名叫春枝，是一個暗娼，她的家里一定有我們想要找的東西！”

姜潮年的判斷極其準確，他們在春枝的家里，竟搜出了5根黃燦燦的金條。有了物證之后，姜潮年立即將陳瘦子和春枝抓捕。陳瘦子盯著姜潮年手中不停擺弄的金條，“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大叫道：“姜探長，我交代，我檢舉，您饒命呀！”

國際大盜聯(lián)盟

陳瘦子做夢都想發(fā)財，可是他肩不能挑擔、手不能提籃，還有抽大煙的毛病，錢財一旦到了他的手中，就好像被丟進了無底洞，“嗖”的一聲，就沒了影子。

陳瘦子有個好朋友，名叫李光遂，兩個人經(jīng)過長時間密謀，認定要想發(fā)財，就在北平找個大富商，狠狠地干他一票。他們踩過盤子后，不約而同地將目光盯向鐵百萬存放在“道勝銀行”一號庫房的珠寶。

可是要在俄國人開設(shè)的銀行倉庫竊寶，談何容易。那間銀行倉庫防守森嚴不說，光是普通中國人在東交民巷出入都要小心翼翼，對于他們兩個游手好閑的市井無賴而言，下手盜寶的機會幾乎等同于沒有。

陳瘦子和李光遂為了成功盜寶，曾經(jīng)偷偷登上南邊城墻窺探，發(fā)現(xiàn)美國駐華陸軍食品倉庫是盜竊“道勝銀行”倉庫珠寶的最佳途徑。

美國陸軍食品倉庫看似防守嚴密，但是他們對身穿軍服的美國軍人和金發(fā)碧眼的洋人進出，幾乎不限制。陳瘦子和李光遂在北平廝混多年，認識兩名俄國竊賊。這倆俄國竊賊一個叫布哈斯克，另一個叫司坦聶夫斯克，他們都是在俄國十月革命之后逃亡中國的俄國貴族后裔，身無長技，只會享受，錢財用光后，便干起了盜竊和搶劫的罪惡勾當。

這倆俄國竊賊早就對鐵百萬的財富垂涎欲滴，如今，陳李二人又將情報準確地送上門來，四人當即便組成了盜竊聯(lián)盟。隨后，這兩個俄國竊賊又聯(lián)系到波蘭人福朗司，德國竊賊哈巴德、德刁非拉士達和佛威，美軍海軍陸戰(zhàn)隊士兵滿海森以及另一名俄國人舒拉，他們經(jīng)過一番周密的準備，這伙來自俄、德、美和波蘭4個國家，共有8個人的國際盜竊團伙成立了。

1937年12月21日晚7點剛過，美軍食品倉庫早已下班，這伙國際強盜穿著美軍士兵的服裝，趁著夜色，攜帶3把手槍和其他作案工具，悍然混進了美軍食品倉庫。他們踩著墻邊堆放的糧食袋子，將早就準備好的棉布門簾子搭在了墻頭的鐵絲網(wǎng)上，8個國際大盜借著棉布門簾，翻過高墻上的鐵絲網(wǎng)，爬上倉庫庫頂，啟開一號庫房上的瓦片，然后順著繩索從房頂滑到庫房中，盜取了倉庫中的所有珍寶。

陳瘦子和李光遂又聯(lián)系了黃義臣、崇雨亭、劉旭東等幾名老賊，他們一起負責銷贓。姜潮年從春枝處搜出的金條，便是陳瘦子銷贓所得！

姜潮年得到陳瘦子的口供后，隨即下令抓捕那幫負責銷贓的北平老賊，而緝拿另外八名國際竊賊的任務(wù)則交給了使館巡捕局。

隨著竊賊們──歸案，鐵百萬丟失的寶物也被一一收回。

選自《龍門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