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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光歲月

        2018-12-04 10:24:16陳雪華
        散文選刊·下半月 2018年10期

        陳雪華

        鄉(xiāng)村的夜在月亮里晃動。

        我眼中,纏綿悱惻的綠遠(yuǎn)不如一枚泛黃的秋葉那般有情致;盡管冬日嚴(yán)寒相逼,但較之無處逃遁的夏,我反倒喜歡在堅(jiān)硬的冬天里找尋屬于自己的溫暖。因天性畏熱,于我,最惱人的季節(jié)便是夏了。

        我童年最溫軟的一段時光,是躺在母親懷里那一個個溢滿月光的夏天,更確切地說是夏天的夜晚。傍晚,當(dāng)弄堂屋脊上空的炊煙升騰舒卷時,孩子們便急不可待地從家里搬出高高低低的小板凳,橫七豎八地立在我們家后門的那條弄堂里,等著納涼;幽深的弄堂逐漸生息流動。

        “媽媽,你快點(diǎn)兒,再不出來月亮就要跑了!”看著鄰居的孩子們陸續(xù)跑出來納涼,像是沖著來跟我搶月亮似的,我便急紅了小臉,鼓起腮幫子扯高嗓門叫屋里的母親,惹得大家“咯咯咯”一陣哄笑。

        在我拖著長長尾音的呼喚聲里,母親才急急忙忙從那些永遠(yuǎn)停歇不下的家務(wù)中抽身,雙手象征性地拍拍身上的灰塵,推開廚房那扇咯吱作響的木門,把手伸進(jìn)掛在門后那條洞眼密集的毛巾里,麻利地擦去手上的水痕,然后轉(zhuǎn)身進(jìn)了房間。從房間里出來的母親手里多了一把繡著粉色牡丹花的蒲扇。當(dāng)她終于坐定在后門的這座青石門檻上時,便伸出雙手將我拉進(jìn)她的懷里。

        只有這個時候,母親才完完全全屬于我一個人的。

        白日里,我那系著青藍(lán)色咔嘰布圍裙的母親,總是在廚房那狹小潮濕的空間晃動,時而提著大大小小的木桶、木盆、竹籃、簸箕到門前那條清淺的小溪里去浣洗;時而又拎著熱氣騰騰的豬食往豬圈里奔走。母親身形嬌小,這讓她的步態(tài)顯得細(xì)碎而輕快,就像一陣風(fēng)。我的童年,我的喜怒哀樂,就被這陣風(fēng)牽引著、晃悠著。

        月光下,村莊像浸在牛奶里一般柔滑。

        此時,從母親懷里看到的村莊是那種令我暈眩迷醉的淡藍(lán),這藍(lán)泛著粼粼波光,在我身上流動、碰撞、跳躍,像溪水流經(jīng)我的肌膚;那清涼如玉的光正緩緩注入我的血脈,漸漸地,我感覺自己就是一塊溫潤、通透的玉石,與月色融為一體。

        興之所至,母親會在我耳旁默念古詩詞,她的淺吟低唱在蒲扇搖曳的風(fēng)里穿行。于是,那些風(fēng),那搖曳的時光里便流淌著唐詩宋詞的氣息?!读荷讲c祝英臺》的凄婉繾綣,《孔雀東南飛》中“在天愿作比翼鳥,在地愿為連理枝”的意深情長……這些悲愴纏綿的愛情傳說都來自母親的啟蒙。母親還跟我講“出對子”。從“月圓月缺”對“花開花落”,到“千年老樹為衣架”對“萬里長江作浴盆”,“風(fēng)吹馬尾千條線”對“日照龍鱗萬點(diǎn)金”……這些耳熟能詳?shù)木渥又两裎胰阅艿贡橙缌鳌?/p>

        那緩慢舊時光里,在那連白米飯也吃不上的艱苦歲月,父母用簡單樸實(shí)的愛,小心翼翼地為我們包裹起生活的棱角,不讓它們碰傷我們的童年。

        我想,人的有些記憶是不會老去的。

        責(zé)任編輯:青芒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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