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筱藍

母親嫁給父親，完全是媒妁之言。據(jù)說相親那天，父親低著頭連母親什么模樣都沒看清楚，反倒是奶奶，一眼就相中了母親，說母親模樣端莊性情溫和，一看就是個適合過日子的。

從我懂事起，父母親三天兩頭的吵架，從沒見過他們溫言軟語的相處過一天。用母親的話說，父親就是一個火藥桶，隨便招惹磕碰他一下，牛脾氣來了誰也抵擋不住。

父親沉默內(nèi)斂，不太懂得怎么表達自己的感情。而母親天性大大咧咧，哪怕是遇到天塌下來的大事也一天到晚樂呵呵的，這樣的兩種性格，湊到一塊那就跟紅樓夢里賈母說的那樣，“不是冤家不聚頭”。父親總責怪母親粗心大意不懂事，不懂得體諒別人。而母親卻埋怨父親太過固執(zhí)古板，不懂得變通。小時候的記憶中，家里的鍋碗瓢盆，因為他們的吵鬧不知道被摔碎了多少。

兩人吵吵合合就這么過了幾十年，后來年歲越大，吵架越頻繁，不過我們也習慣了，如果看到他們哪一天沒吵上幾句反倒覺得不正常。

上個月，父親雨天下地干活不小心重重摔了一跤，連續(xù)幾天頭暈頭痛厲害。到醫(yī)院檢查，醫(yī)生說是顱內(nèi)出血，需要動手術(shù)把里面的淤血清理出來。父親進手術(shù)室后，我們都坐在走廊上焦急的等待，一抬頭，看見母親一個人站在窗戶前。我走了過去，叫了她幾聲，母親回過頭來，一臉的眼淚鼻涕，像個小孩子一樣哭得稀里嘩啦。她拉住我的手，抽抽噎噎地說，只要這次你爸能夠安全地活著出來，把病養(yǎng)好之后，我保證以后什么都讓著他，再不和他說那些嘔心的話了。

父親的手術(shù)非常順利，當我下樓從食堂買了幾盒飯回到病房門口的時候，從半開的門縫里，我看到父親和母親的手緊緊的握在了一起，兩人不知道輕聲地說了些什么。這是我第一次看見他們牽手，第一次如此親密。我感覺到喉嚨一緊，淚水濕潤了眼睛，悄悄掩上了病房門，輕輕退了出來。

坐在醫(yī)院的走廊上，回想著父親和母親從前的點點滴滴，我突然明白了，這塵世間的愛情，并非都是相敬如賓，和和氣氣，才能白頭到老的。有時候，吵吵鬧鬧，不離不棄，也是一輩子的愛。（作者系浙江省讀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