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才興
我所住的小區(qū)地處偏僻,要緊要慢外出,打個的還真不容易。
那次急著去市里,呼了半天的招車電話88008800,卻始終沒把車叫來。失望之余,瞥見對面停著一輛捷達車,便上前和司機搭訕。他愿意送,價錢呢,按出租車算。
“走!”我揮揮手,坐他車去了城里。于是便結識了于師傅。
于師傅老家安徽六安,身高一米七六,五黑愣登,看似50開外,卻只有48歲。理著寸頭,粗壯的發(fā)茬根根豎直,頭皮泛著青光。
結識于師傅,用車利索多了。外出有事只要一個電話,幾分鐘后,“嘟嘟”,喇叭聲響,車已候在門口。父母去姐姐家,家里招待客人,全賴他接送。
于師傅租住在不遠的村莊,每月租金兩百元。原先和老婆合開餐館,生意紅火。后來遭拆遷,關了餐館。無奈中購了車,做開黑車的生意。老婆呢,在路邊擺個攤,專賣牛奶、稀飯、饅頭、雞蛋等餐點。起始城管不讓賣,說有礙市容。后來他摸索出規(guī)律,每到月底就買兩條“南京”煙,去孝敬城管。城管就睜只眼閉只眼,老婆的生意便安頓下來。于師傅感喟說:“這塊兒的城管很現(xiàn)實。不送,他們就來攆?!?/p>
時間久了,發(fā)現(xiàn)于師傅出車時有拖沓,常爽約。我性子躁,猴急,埋怨他。他紅著臉,默不作聲。后來弄明白,他接我電話往往在送客的路上,為多攬生意,他不愿放棄,承應著。遇到路堵,就不能守時。
于師傅曾向我嘆苦經(jīng)?,F(xiàn)在私家車多了,生意愈發(fā)難做。風聲緊時,運管處要查黑車。一旦查實,罰款5000元,一個月的生意全泡湯。一次,他送客去城里。為讓客人少走路,他把客人送進小區(qū),卻被運管處逮了個正著。問客人,和司機啥關系。原先講好說是朋友關系,臨時客人不吭聲。只能自認倒霉,扣車,罰款。我勸誡他,接生意機靈些,看準人,不能什么都接。好在他誠懇實在,多家物流公司的業(yè)務都包給他,生意勉強維持。
春節(jié)來臨,我問于師傅是否回老家過年。他說:“要的,順路帶個客戶回去。好幾個月沒見父母,牽記著。父母養(yǎng)我二十多年,沒好好報答。春節(jié)聚一塊,吃個飯,說說話,心里踏實,滿足。”談到父母,他舌頭似乎伶俐起來,話特別多。
春節(jié)過后,于師傅來電話問,晚上在不在家,他帶了些土產(chǎn)要送我。我一陣緊張,怎么好意思拿他的東西,趕緊回絕:“老于,別客氣。我家里有,你留著自己吃吧?!?/p>
晚飯后,于師傅還是開車來了,拎著母雞、粉絲、菜籽油。他神情靦腆,解釋說:“謝謝你,一直照顧我生意。雞是母親養(yǎng)的,粉絲是老家的山芋粉做的,菜籽油是自己榨的,吃著放心?!闭f完,傻笑著,憨厚淳樸,像田野直立的一禾高粱。
去年六月,于師傅電話給我,焦急地說:“老王,我家小子馬上小學畢業(yè),想念街上的初中,能否想想法子……”
我躊躇,犯難。他家男孩小學五年級時轉來,讀的是民辦小學,成績中等,但民辦學校的質量實在難以茍同。曾和他探討,建議他小孩回老家讀初中,今后考個職業(yè)類高中,工作也好找。他說孩子在老家沒人管,怕軋了壞道,誤入歧途。想想也是,這個年齡的孩子易學壞,一旦犯事,對家庭是個災難。
電話中于師傅告訴我,附近的學校都去詢問過,學??趶揭恢?,外地小孩進校讀書,要有父母工作的勞務合同、單位繳納的社?;鹱C明等材料??伤貌怀觯瑹o法進。
那一陣子,于師傅頻頻來電,發(fā)短消息,央我?guī)兔?。仿佛,他焦愁的臉一直在我面前晃動。是幫,還是不幫?我心里嘀咕著。
有天,我見了中學校長。試著將此事托出,請求幫忙。校長與我相識多年,交情不淺,給我面子,當即同意。不久,于師傅給孩子辦妥了入學手續(xù)。
開學后,遇見校長。他告訴我,那小孩不是老于的,是另一個女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