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個月看完《水泥花園》后的第二個夜晚做了一個很真實的夢。夢中我和我不常來往的弟弟蓄意謀殺了村中一個獨居的鰥夫。之所以選擇他是因為沒什么人和鰥夫來往,發(fā)現(xiàn)的周期相對較長,以及我們和鰥夫從沒有說過話,真到秋后算賬的時候也難以算到我們的頭上。之后我們細心地處理了我們可能留下的一切痕跡,但在屋外抽煙的時候,我們頹唐地意識到我們終究逃不過被捕的命運,因為我們所殺的鰥夫與我們的家只隔一條小河。在和弟弟長久地爭論是否要自首之后還是選擇了逃離,絕望感讓我忘記了自己身處夢中。因為巨大的反差感,醒來后覺得能自由地生活在社會主義和諧社會真的是無比美好的事。
其實夢中的絕望感和寫作的絕望感于我是相似的,我不知道別人寫作時會有什么感受、會不會愉悅,但我在創(chuàng)作時總是帶著沉重的壓抑,只有放下筆的一剎那才得到少許喘息,但我停不下來。腦子里總有一個一個故事往外蹦,抑制不住的敘述欲望,逼著我這些年不管寫得好不好,不斷地先寫下來再說,仿佛不做完昨天的自己,就再也見不到了。很多人跟我說,年輕作者不用急著去寫,讓自己多沉淀沉淀可能會不一樣,但是絕望感讓我沒辦法停下來,就像溺水的人,游得好壞已經(jīng)不重要了,你必須得游下去,不然就會淹死。
《告密者》也是一樣。大三那年生活繁忙枯燥,我想給自己找個樂子,但想到自己還沒寫過話劇,又怕自己是三分鐘熱度一個人沒法完成,就找來幾個要好的朋友攢了一部叫《非典型關(guān)系》的話劇。當時好高騖遠,想著要做一部像南大《蔣公的面子》一樣能代表學(xué)校的恢弘巨作,說不定以后還能寫進校史。然后我們?nèi)シ髿v史,學(xué)校是1952年創(chuàng)立的,“文革”期間停辦,之后又復(fù)校,學(xué)校的歷史幾乎就是新中國的成長史,沒辦法從歷史層面上寫,這時有人提出寫非典。其實非典也不是我們這代人的記憶,非典那年我上一年級,回憶也僅僅局限于每天去操場上量體溫。后來話劇不出意外地撲街了,成了對我們幾個來說意義大于一切的作品。事后想想還是心疼,心疼故事也心疼自己,一種若隱若現(xiàn)的絕望感又來了,這時記起來自己原來還是個寫小說的,于是便有了這篇《告密者》。
前幾年寫創(chuàng)作談,特別怕被問或者特別渴望被問“你為什么選擇寫作”,那個時候會不斷說一些理想主義的東西,仿佛用理想主義的崇高可以證明提問者的低劣。加上那幾年“文學(xué)已死”的論調(diào)特別多,自己又叛逆,偏要與世界去對抗,去證明我鐘愛的事業(yè)不可能死掉,有時候絕望了還給自己打雞血說“這是最壞的時代也是最需要我們的時代”,搞得自己特像傳教的,說得多了連自己都快不相信了。這些年成熟一點點了,想來也是越不自信才會越去重復(fù),差不多也是另一種向自己的告別,寫小說也是一樣。至于現(xiàn)在為什么還在寫小說,沒有那么多復(fù)雜的理由,只是做自己喜歡的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