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愛萍
(山西師范大學臨汾學院 山西 臨汾 041000)
男兒有淚不輕彈,作為共產黨的偉大領袖更不會輕易掉淚。但毛澤東這位錚錚鐵骨也有柔情似水、黯然泣下之時:一是為慈母病世而落淚,二是為保護自己而犧牲的警衛(wèi)員抑制不住悲痛而流淚,三是心系窮苦百姓,聽不得窮苦老百姓的哭聲,看到他們受苦,忍不住要掉淚[1]。從毛澤東流傳下來的詩詞作品中,“淚”字出現(xiàn)最多的,則是毛澤東對他的知己、夫人、戰(zhàn)友楊開慧的四首愛情詩詞中的四次濃情而灑的“淚”。
堆來枕上愁何狀,江海翻波浪。夜長天色總難明,寂寞披衣起坐數(shù)寒星。
曉來百念都灰盡,剩有離人影。一鉤殘月向西流,對此不拋眼淚也無由。
這首詞寫于1921年,是毛澤東眾多詩詞中第一首寫給楊開慧的愛情詞,也是最婉約、最纏綿的一首。
詞的上闕開門見山寫到“堆來枕上愁何狀,江海翻波浪”。通過自問自答的方式表達出憂愁如波濤一般不可阻擋,表達了作者對新婚不久的妻子、親密戰(zhàn)友楊開慧的款款深情和眷眷之心,抒發(fā)了當時輾轉反側、難以入眠的離愁別緒。下闕則寫出了毛澤東對楊開慧的深深的思戀,以至于不知不覺到了天亮,“一鉤殘月”更添愁苦之情,使作者愛而相思,相思而愁,因愁而淚,“不拋眼淚也無由”。表現(xiàn)出了毛澤東為了革命事業(yè)甘愿放下個人感情卻又控制不住自己內心的情思而表現(xiàn)出的矛盾心理,真情實感的流露使讀者們深受感動。
揮手從茲去。更那堪凄然相向,苦情重訴。眼角眉梢都似恨,熱淚欲零還住。知誤會前番書語。過眼滔滔云共霧,算人間知己吾和汝。人有病,天知否?
今朝霜重東門路,照橫塘半天殘月,凄清如許。汽笛一聲腸已斷,從此天涯孤旅。憑割斷愁絲恨縷。要似昆侖崩絕壁,又恰像臺風掃寰宇。重比翼,和云翥。
這首寫于1923年的詞,真正體現(xiàn)了毛澤東馬克思主義愛情觀。
詞的上闕寫出了離別的愁緒,夫妻間不忍別離的苦痛躍然紙上,面對自己人間的知己兼愛人,以天下為己任、身為職業(yè)革命家毛澤東不得不舍小家為大家?!把劢敲忌叶妓坪蕖币詡魃裰P寫出兩位有情人離別神態(tài),特別是“熱淚欲零還住”中的“住”字,把楊開慧熱烈而深沉的情感、離別時的復雜矛盾的心緒、溫柔而理性、哀而不傷的性格描寫得淋漓盡致。一句“算人間知己吾和汝”,最為震撼人心。作者以最坦蕩的方式,誠實向愛人吐露心扉,傾訴內心的愛情世界。使本詩超出了一般的愛情詩詞,展現(xiàn)了一個革命者的胸懷和氣度。這既是對他們深情摯愛的寫照,也是對他們既要“情”同,更要“志”同的革命愛情的概括。
詞的下闕,作者勸妻子放下個人感情,割掉愁思,即便如此凄清,也要努力投身到革命事業(yè)中去。因為像昆侖山崩倒懸崖峭壁,像臺風橫掃宇宙的革命浪潮馬上就要到來了,這代表著一位馬克思主義者對革命的態(tài)度,對國家和個人感情的艱難抉擇。但無情未必真豪杰,毛澤東的情感比一般人更博大、更深沉、更濃烈,所以才有“汽笛一聲腸已斷,從此天涯孤旅”的悲壯。毛澤東既有肝腸寸斷的情緒,又有重任在肩的豪情。細膩與粗獷、深沉與高昴并存。詞的最后一句“重比翼,和云翥”又給楊開慧以美好的希望,希望革命成功再團圓時,就像比翼雙飛的鳥一樣,伴著云彩一起飛翔永不分離。
整詞將革命現(xiàn)實主義和革命浪漫主義融為一體,既表現(xiàn)了作者對妻子的思念,又把革命的大無畏精神得以展現(xiàn),真實的表現(xiàn)了無產階級革命家的廣闊胸懷。
我失驕楊君失柳,楊柳輕飏直上重霄九。問訊吳剛何所有,吳剛捧出桂花酒。寂寞嫦娥舒廣袖,萬里長空且為忠魂舞。忽報人間曾伏虎,淚飛頓作傾盆雨。
這首詞是毛澤東在楊開慧去世27年后的1957年寫的,這時兩人已永遠分離、陰陽相隔,是毛澤東寫給妻子楊開慧的朋友李淑一回信中附的一首詞。如果說前邊兩首寫的是生離之恨,那這一首詞寫的卻是“死別”之情。
在這里,毛澤東追念亡妻楊開慧,已經沒有寫《賀新郎·別友》時的凄清斷腸,更沒有《虞美人·枕上》時的孤愁纏綿。有的是上天入地的大境界,感天動地的大精神。上闕中“驕楊”二字,足見毛澤東對妻子楊開慧革命獻身精神的最高禮贊和最深切的思念。詞下闕中從上到下,從假到真,表達了作者對投身于革命中的先烈們的緬懷,更表達了作者對楊開慧的悼念,寄托著生者用革命的勝利來告慰無數(shù)為共產主義革命獻身的烈士的在天之靈的革命思想。
九嶷山上白云飛,帝子乘風下翠微。斑竹一枝千滴淚,紅霞萬朵百重衣。洞庭波涌連天雪,長島人歌動地詩。我欲因之夢寥廓,芙蓉國里盡朝暉。
這首詞寫于1961年,是毛澤東生前為楊開慧寫的最后一首愛情詞了。1975年,毛對東對幫他讀書的北京大學中文系講師盧荻是這樣解答自己的詩詞的:“人對自己的童年,自己的故鄉(xiāng),過去的伴侶,感情總是很深的,很難忘的,到老年就更容易回憶、懷念這些。而‘斑竹一枝千滴淚,紅霞萬朵百重衣’就是懷念楊開慧的。楊開慧就是霞姑嘛!可是現(xiàn)在有的解釋卻不是這樣,不符合我的思想[2]”。
“斑竹”又名湘妃竹,因竹有斑點紋痕而得名。這里的千滴“淚”原本只是傳說,但毛澤東將其與楊開慧聯(lián)系起來,使詞句內容更深,境界更高,足見其對楊開慧情深意篤。
毛澤東的這四首愛情詞雖然風格迥然不同,但都拋灑了眼淚:“對此不拋眼淚也無由”,“熱淚俗零還住”,更有那“淚飛頓作傾盆雨”、“斑竹一枝千滴淚”。這眼淚有毛澤東的,也有楊開慧的。毛澤東與楊開慧的愛情詞及情就是由血與淚、歌與哭、愛與情凝結在一起鑄就的。
毛澤東是20世紀影響中國乃至世界的一代偉人。偉人成為偉人的原因,不單單是因為他的偉大的一面,更是表現(xiàn)在他作為平常人的那一面。偉人的一面和普通人也一樣具有平常的親情和愛情。如果因為偉人擁有平常人的情感就認為偉人也擁有利己主義的思想,那么就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了。擁有平常的情愛是偉人作為人的基本,是利己主義思想的對立面。就像毛楊之間的愛情,真正的偉人,是為了革命,為了人民,愛大家,也愛小家;真正的偉人是面對生死高呼“死不足惜,惟愿革命早日成功”的吶喊。愛是一個人最基礎的情感,如果連最基礎的情感都沒有那么無論他有多么偉大,也是空中樓閣,不能稱之為偉人。偉人和常人又不一樣,正是因為他們對待親情和愛情的不同,他們的愛是純粹的愛,更加接近愛的理念或者愛的本身。成為一個正真意義上的偉人,而真愛是必經之路。換句話說,是因為他是一個實實在在的平常人或者“真正意義的人”?!罢嬲饬x的人”就是合乎本性的人,這種本性在所有人中應該都有所表現(xiàn),并且以心理形式顯現(xiàn)出來。馬克思主義思想作為一種先進的哲學思想,把目光放在現(xiàn)實的人和“真正意義的人”的對比中,“真正意義的人”當然比現(xiàn)實的人要遙遠,但是“真正意義的人”是人們所追尋的終極目標和方向,是人們改變現(xiàn)實的最終理由和客觀目的,所以具有批判功能,更加有實踐的價值。而現(xiàn)實的人作為問題,其內部也擁有“真正意義的人”這一概念。所以,必須對現(xiàn)實的人和“真正意義的人”進行對比研究,構成關于人的辯證論,體現(xiàn)唯物論和辯證法的統(tǒng)一。毛澤東是位偉人,是真正意義上的人,他的愛是對家人、對親人的人本主義的情愛,更是對中國人民、世界人民的博愛,是人道主義的愛,是博愛與情愛的統(tǒng)一,也是人本主義和人道主義的統(tǒng)一。人本主義和人道主義既是互相對立又是相互滲透的,人道主義即愛人,但是怎么去愛人,則要用人本主義去解釋。
毛澤東有偉人的胸懷、常人的情意、詩人的情致[4]。從這四首不同時期的詩詞來看,毛澤東對楊開慧的感情是深遠綿長的;從這四首的發(fā)展變換來看,毛澤東的革命胸懷和藝術視野是越來越廣大的。這對天人永隔的革命伴侶,用最偉大的壯舉書寫著中華民族的革命事業(yè),他們拋卻了生死、看淡了別離,卻又在夜深人靜時,從內心深處涌起一陣陣情思。偉大而又平凡——這才是革命者的真實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