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遠
前山在205小火車道南,也叫南山。205小火車從溝里終點站到溝外北三家站,蜿蜒十余公里,既拉礦石,也拉人,是小鎮(zhèn)獨特的風景。小鎮(zhèn),叫樹基溝,我的家鄉(xiāng)。上世紀60年代末的某一天,我出生在小火車道北邊的一棟白灰房里,從此,面山而居。
三哥說,你刻一個印章吧,就刻:面山而居。
那時,三哥愛好文學和書法,我則喜歡篆刻?,F(xiàn)在想來,印章一定是刻了的,也一定是蓋在了三哥買的那些書上,字帖上,那些寫滿顏筋柳骨的大大小小的紙片上,很像那么回事。遺憾的是,今天,當我想寫這篇文章的時候,翻檢那本自制的已殘缺不全的印譜的時候,卻不見這一枚——算了,反正這里也不是談什么印章,用不著印證的。
這里,說的是前山。
從我家所在的糧站下片居民區(qū),到前山共有三條路:一條是東邊的,即通過吳配成家門前的那條可走馬車的大道;一條是我的同學王貴富家房后的;再一條就是西邊,也就是我家居住的這趟房前的;后兩條過鐵道都是小道,且方向有所不同。我家門前的這條,過一片苞米地后,幾乎是直對著正面的山頂而去。王貴富家房后的那條,走著走著就向東偏移了,直到我的另一個同學賈兆良家門口,再上到一個小山包,與從吳配成家那邊過來的大道交匯,不遠,又分開了。小道奔山梁,大道通向山腰中的樹林——那里是礦山北岔豎井的通風口,建有組扇房??傊?,無論是走哪條路,前山都近在咫尺。
記憶中,我是經常一個人去前山的,打柴,采菜,撿蘑菇。前山不僅離家近,而且坡緩路寬。雖走不了馬車,但帶車子、爬犁綽綽有余,不像后山,陡峭陰森。
但更多的時候,我還是愿意結伴去。那時,我們正念小學,三哥念中學。我說的我們,是指居住在糧站下片的我的發(fā)小兼同學,劉波,孫朋,王貴富,韓朝漢,曹大軍。也包括鐵道南的賈兆良。
那時沒有雙休日,只有星期天,但周三周六都是半天課,每每這時,我們就要去前山干點什么。一般情況下,我們都走賈兆良家門前的那條道,順便也問問他去不去(賈兆良家如一個景點,他哥哥將通過他家的那條小道上豎了兩個桿子,上橫木板,用毛筆題曰:天下第一關)。然后穿樹林,過山岡,最后繞到前山最高處,也就是有著幾塊大石砬子的地方,放下裝滿蘑菇的柳條筐,或是綁了四捆柴火的架子,脫掉外衣,攀上砬子,望山那邊的礦井塔、廢石堆和廠房。偶爾,有人影移動,是下班的工人,或是往山溝深處去的農民。那里,有一個叫許家墳的地方,住著幾戶人家。
孫朋說,許家墳的蘑菇才多呢,尤其紅蘑。孫朋是采蘑菇好手。不僅采蘑菇,割柴火挖野菜種地等等,都在我們之上??赏@時,太陽已經偏西,我們只好下山。其實,許家墳我也是去過的,就是比許家墳更遠的地方,我也去過,不過是跟哥哥,而非這些毛頭小子。這是后話了。
前山不僅是我們這些孩子勤勉幫家的好去處,亦是閑時玩耍的樂園。尤其是秋天,山腳下那片連綿起伏的田地,苞米、高粱、大豆、地瓜、土豆,應有盡有,只要農人不在場,我們就可以在里面捉迷藏,玩打仗,累了還時常偷吃地里的地瓜、蘿卜、黃瓜,實在不行,就吃烏米——一種發(fā)育不良且含黑色素的苞米。到了冬天,這片空地則是打雪仗的戰(zhàn)場,如果再玩得野些,還可以背上爬犁,上到半山腰甚至山頂,往下放。當然,這很危險,上片一個綽號叫三老頭子的待業(yè)青年,就撞在了樹上,腸子都劃出來了,但沒死。我和三老頭子的弟弟是同學,我說,你哥命真大!他說,僥幸唄。
不過,我的同學王貴富就沒有這般僥幸。
那是一個夏天。黃昏。不知因為什么,王貴富和家人吵架后瘋了似的跑出家門,穿過鐵道,以及鐵道后面的柴火垛,直奔前山,邊跑邊伸手在褲兜里掏著什么,嘴里嗚嗚啦啦(他有些口吃)——最后,在山腳下的田地里站定,將手里的東西仰脖倒下。追上來的人,有他的哥哥、爸爸媽媽、鄰居,還有我們幾個同學,但都已措手不及——他的手里,攥著一個剛喝了一半的敵敵畏塑料瓶。
王貴富是我非常要好的伙伴。他體格健壯,幾乎能裝下我。我們一起去山上打柴的時候,往往都是他幫我捆腰子、搭肩,翻山梁,也會主動返回來接我。那時,我們的父親都在北岔看火藥庫,我們也經常一起去送飯,兩家相處很近。
誰知,半瓶敵敵畏奪去了他的生命。
那年夏天,我忽然覺得日子寂寞、漫長。通往前山的小道,茅草瘋長。
以后,上中學了,學習緊了,去前山的次數(shù)也少了。這時,除篆刻外,我對書法和繪畫也產生了興趣,中學唯一的一位美術老師也成了我的良師益友,只是老師住在溝里,離我家遠,加之老師擅長的是素描、玻璃畫,而不是我喜歡的國畫,所以去老師家討教的次數(shù)并不多。相反,與二哥一個青年點的曲貴平聯(lián)系頗密,那段時間他剛從農村抽回鎮(zhèn)上,在家待著。二哥就說,曲貴平也畫畫,跟他學吧。曲貴平家就住在前山腳下,與賈兆良家遙相呼應,而且,曲貴平的弟弟曲貴友也是我的同學,曲貴平的媽媽和我的媽媽又經常一起撿地,有了這幾層關系,去向曲貴平學習也就成了順理成章的事。只是,曲貴平是自學一路,技法上難比科班出身的美術老師——管他呢!畫著玩吧。
于是,沒事兒的時候,我就總往曲家跑。
于是,我看見曲家那三間黃泥小屋的墻上,貼滿了嫦娥奔月,猛虎上山,梅蘭竹菊。最大的一幅中堂畫的是松樹,上題陳毅的詩:
大雪壓青松,
青松挺且直。
要知松高潔,
待到雪化時。
望著這幅畫,我沉默良久。我覺得筆墨不是最重要的,你說呢?
樹基溝鎮(zhèn)有兩所學校,一所小學,一所中學。小學坐落在溝里,也就是205小火車站南面的山坡上,坡下是幼兒園、鎮(zhèn)政府、俱樂部、醫(yī)院、派出所和廠礦辦公室,屬于黨政機關中心。中學位于糧站門前的公路旁,是小鎮(zhèn)入口的必經之地。
我家住在糧站后院前的一排白灰房里,靠西頭,挨著一條水溝。我們習慣叫西壕溝。
春天,幾場雨后,西壕溝邊的柳樹毛子開始泛綠,學校操場上的幾株白楊樹也吐出了葉子。這時,三哥就會做幾支柳笛,放在書包里,上學放學都帶著。我卻不諳此道,柳笛不僅弄不出聲響,往往還要被淘氣的同學搶去。更多的時候,我是坐在教室靠近窗子的位子上,望那一天比一天綠的白楊樹葉,和那樹葉后面囫圇的一座大山。我不知道,山上是否有個廟,廟里又是否有個和尚有個缸。
哥哥說,這些都沒有。
哥哥帶我去學校后山,打柴,撿蘑菇。
其實,我們很少去學校后山做這些事情。我們一般都愛去前山,這倒也不是就前山柴火茂密,蘑菇鮮美,主要是因為前山坡緩,且離家近,過鐵道南那片苞米地就是。后山,則要繞過學校圍墻,過山腳下的河套上的小木橋,再從老單家或是老曲家門前的菜園子邊過去,上到后山的小道。著實有些別扭。
印象中,我自己只去過一次后山,接爸爸,并且沒有翻過山嶺,只是在山腰上的松樹林邊站了一會兒,天快黑了,不見爸爸的身影就回家了。
那時,爸爸在礦上采購組負責買柴火,常去周邊的村莊。如果順著小鎮(zhèn)公路出溝,到一個叫大陽壕(四聲)的地方分岔,右轉是北三家方向,左走是莫日紅方向。北三家是人民公社,那里有鐵路,不僅通往比樹基溝更大的礦山紅透山礦,更通往縣城、省城,甚至北京。但這個方向很少有柴火出售,雖然其間也經過幾個村莊。爸爸常奔的是莫日紅這邊。莫日紅是長白山余脈,也是本縣名山,有著茂密的原始森林,山下散落著西大林、尖山子、下川子、李家堡、牛肺溝、上二道溝、下二道溝等等村莊。無疑,這些村莊是供給柴禾的首選之地。爸爸往往也是一去幾天,談價,訂貨,事情辦妥后才從學校后山徒步回家。爸爸很少走公路,除非駕駛馬車帶領工友去拉柴火的時候。
后來,爸爸工作變動,就不再去莫日紅山下那些村莊買柴火了。但通過那幾年時間,爸爸和當?shù)睾芏啻迕癯闪伺笥?,其中有小個子張叔,大個子冷疤瘌眼叔。前者爸爸通常叫小張,后者往往直呼綽號,對方也不惱,憨憨一笑。記憶中,他們常來我家串門,順便帶一些土特產,煎餅,地瓜,小豆,黃米,或某農作物改良品種,讓我爸試種。這時,爸爸也會留他們在家里吃飯、喝酒,媽媽則找出一些舊衣物,包括礦山發(fā)的勞保用品,裝進他們的口袋。如果是年根底下,給孩子們包去十塊二十塊錢也是自然的事。
這種交往持續(xù)了很久,直到我們家搬離了樹基溝。
除爸爸常走學校后山外,媽媽也走過,幾個哥哥也走過。媽媽去山那邊的村莊撿地,哥哥去莫日紅山伐木。而我的發(fā)小孫朋,更是往后山跑,割柴,撿蘑菇,采山菜,套野兔,打山雞,無所不能。這不僅是因為他家有一支老洋炮,還因為他有大把大把的空閑時間——孫朋沒上初中,小學畢業(yè)后就待業(yè)了。
孫朋告訴我:后山有狼,別一個人去!
這讓我有些害怕。
但我還是總想著后山,想著校園白楊樹后面的后山,想著站在家門前小火車道上望著的后山。那是一個我所不知的世界。
一天,二哥對我說:明天早點起來,帶你去莫日紅。
我知道哥哥們去莫日紅,為了趕時間,都是起早走學校后山,然后再穿過西大林、尖山子,最后爬到莫日紅山上,尋找那些雙手難以合攏的粗壯的樹木,用鐵鋸鋸倒,再鋸成一扎厚的片段,背回家當菜板。這些菜板很結實,一用好幾年。二哥送給過鄰居,也送給過遠在鞍山海城的姑姑叔叔。
現(xiàn)在,我已經記不清那天跟哥哥們去莫日紅山的情景了,也不知道是否尋找到可做菜板的樹木。但那一定是個冬天,寒冷的早晨,我們急行軍一般,沿著學校后山的小路,很快就到了山頂,哥哥們抽煙歇息,我則氣喘吁吁地俯瞰山底:原來,這是一個比樹基溝更大的溝!不僅平坦寬闊深遠,而且村莊毗鄰,群山相擁,遠處裊娜的炊煙,揮手一般召喚我們。
這,應該是我第一次走過學校后山,看到的山后風景。
更多的時候是每天面對著后山,或在它腳下的河套游泳、洗衣、放鵝放鴨,小鎮(zhèn)唯一的一條河流,就在它的腳下纏繞。直到有一天,我們轉到紅透山礦讀書、工作,學校后山乃至后山之后的那些村莊開始變得模糊起來,但我從沒忘卻,甚至幾個夜晚都做著同一個夢:自己走上后山小路,爬到山梁上,那山梁又與現(xiàn)實截然不同,仿佛一個大碗的邊沿。山下也不是散落的村莊,而是一望無際的大海,無數(shù)條魚兒在海里暢游,珊瑚鮮艷,水草豐美……醒來,感慨不已。再后來,曾和幾位初中同學回去看望我們的語文老師。那時,語文老師已經不教語文,甚至已經不在學校工作,而是擔任了小鎮(zhèn)(已經變?yōu)榻值溃┥系呐沙鏊L。我們在老師家喝完酒,就慫恿老師帶我們去打槍。去哪?當然是學校后山啦!這是我最后一次去學校后山,準確的說是后山腳下的河套。我們的語文老師,不,是派出所所長,給我們每人發(fā)了兩顆子彈,我們瞄準樹上掛著的空酒瓶子,瞇著一只眼。
這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打手槍,可惜,沒有射中。子彈只在后山的巖石上留下兩個白點。
作為鎮(zhèn)上兩條交通要道之一,鐵道似乎比大道(公路)更勝一籌,它不僅承載礦山物資的運輸,還是人們出入小鎮(zhèn)最為便捷的途徑。那輛只有兩節(jié)綠皮車廂的小火車,每天兩次往返于鎮(zhèn)內鎮(zhèn)外,逢周一、周六,早晚還要各加一趟,以方便外地職工通勤。
大道,更多的是服務于鎮(zhèn)內的人們日常生活。它從鎮(zhèn)中心穿行而過。鐵道則是沿著連綿的南山腳下,隨勢賦形,從鎮(zhèn)上溝里的北岔(礦山井口之一)一路蜿蜒,直至20公里外穿過一個隧道,懸在北三家后山腰上。
我家住在鐵道北邊的一棟白灰房里,靠東頭。從東往西依次是劉波家、孫朋家和楊柏棟家,我與前兩者是小學同班同學,楊柏棟則高我們一屆。所以,每天早上上學,我一般都是和前兩者一起走,走鐵道。鐵道快。放學就不一定了,也許誰值日,也許誰因為作業(yè)沒有完成考試沒有考好而被老師留下。我們也愿意走大道——熱鬧啊!如果不是急著回家的話,很是可以玩上一陣兒的。
后來劉波常說,小時候,我總讓他背書包。
意思是我挺說了算,當時。
我們吃過早飯,走出家門,從楊柏棟家旁邊的小路上到鐵道,走一小段,出了我們家那排房的玻璃窗里還在用膳的大人們的視線,劉波說,我就會摘掉自己肩上的書包讓他背,且美其名曰:挎雙匣子(槍)!為什么不給孫朋挎?理由是孫朋學習不好,一個書包就夠他受的了!直到教室門前,我才接回自己的書包。
是這樣嗎?我也不大清楚??傊麄€小學期間,我們幾乎都是沿著這條鐵道上學的。而那些發(fā)生在鐵道上的故事,也遠不止此,比如上片和下片半大小子們打架,也往往在鐵道進行。上片,指百間房,也就是我們的另外一個同學谷守紅家所在的居民區(qū),那片的淘氣包中好像有三老頭子、郭德寶、李剛等;下片,就是我們糧站下片,比較刺頭的是王貴福、丁寶五和楊鎖柱子、楊柏棟五哥楊柏良。他們經常因一些矛盾而起爭端,但他們又不敢在學校里打,而是放學后,甚至晚飯后,約到鐵道上,每伙二三十人,相距四五十米,起先是對罵,叫囂,最后紛紛彎腰撿拾鐵道上的石子互擲,不僅敵進我退、敵駐我擾、敵疲我打、敵退我追,甚至還利用鐵道南空地上的柴火垛做掩護,繞道學校前面付存家房后的那條小路包抄等等戰(zhàn)術,直到有人肉搏起來,或被飛舞的石塊擊中頭部,濺出鮮血——戰(zhàn)斗(對,我們都這么叫)才結束。
作為楊柏良的追隨者(他曾答應教我和孫朋練武術),我一定參加過這種戰(zhàn)斗,盡管當時我還是個小屁孩,但起碼會撿個石頭什么的以示增援。難怪劉波批評我有欺負他的嫌疑,學習也不咋地,比孫朋好不到哪里。
當然,我也不算是壞學生,這種事情也不是經常發(fā)生。
更多的時候,我和孫朋、劉波背著炮兜子(礦上一種裝炸藥的帆布兜)沿著鐵道往下走,去幾公里外的大地挖野菜,撿拾糧食,或是給家畜弄飼料。這也要是星期天,或周三、周六的下午。平時,除了早晨上學走鐵道,傍晚沒事的時候,我們也會上鐵道玩,如果正趕上小火車開來,就急急地將早已揣在褲兜里的幾顆鐵釘放在鐵軌上,看那呼嘯而過的車輪是怎樣將鐵釘變成一個個彎刀、劍戟的,然后摭拾,然后燙手。沒有火車來,我們就坐在瘦瘦的鐵軌上,望那道下的白房,看房頂上的煙囪是否冒出炊煙,往往這時,冒出炊煙家的母親就該站在院子里,面朝鐵道,喊孩子回家吃飯了。如果是冬天,過年的時候,我們就會幫著大人把自家門前的燈籠桿豎立,將紅紅的燈籠掛起,然后跑到鐵道上,比誰家的燈籠桿高,紅燈籠亮。我們甚至要在鐵道上逡巡起來,俯瞰整個糧站下片,挨家挨戶地數(shù)著,點著,評著,論著,如此一番折騰后才肯回家。
但這些,都不是我對故鄉(xiāng)小火車鐵道的最深記憶。唯有一事,讓我念念不忘。
在我六七歲的時候,一天傍晚,父親班上的同志(那時不稱同事)跑到我家,讓母親帶上父親的衣物和一些錢,跟他們一起去礦上。我與弟弟懵懵懂懂,母親的眼淚卻流了下來。幾日后,母親回來告訴我們說父親出了事故,腿摔傷了。一個月后,父親也從礦醫(yī)院回來,卻拄了拐杖。原來那天下午,父親與他班上的同志坐在運礦石的車斗里,從北岔出發(fā),不久,卻發(fā)現(xiàn)車閘失靈,幾節(jié)車廂靠慣性行駛。這時,沒有任何辦法能夠阻止它,也無法與有關方面聯(lián)系。如果火車中途脫軌,或一任到底,后果都將不堪設想。面對生與死的抉擇,在一個山腳轉彎處(距我家門前不遠),父親和他的同志毅然跳下了車……。
母親說,父親之所以選擇在家門前跳車,是有深意的。
對此,我確信不疑。
當然,這也是后來的事了。后來,父親在家休養(yǎng)了半年,大多數(shù)時間躺在炕上,用他僅有的小學文化,斷斷續(xù)續(xù)地給我們念(讀)家里的兩本書:《烈火金剛》《難忘的戰(zhàn)斗》。聽得我直入迷。也許,我的文學啟蒙教育就是從那時開始的吧。
父親的腿傷好了以后,就不再下井了,而是調到礦上的火藥庫當警衛(wèi)?;鹚帋煸诒辈砀浇囊粋€山坡上,離家很遠。為了休班時能多干一些活兒——父親在火藥庫周邊開了菜地,也在山上砍了柴火,堆成垛,等到秋天,柴火干了以后再用帶車子拉回家來。因此,父親就很少回家吃飯,而由我和哥哥給他送飯。那時我已上小學二三年級了,只要天不黑,我就敢一個人去,有時也叫上劉波或孫朋,沿著家門前那兩條鐵軌,一直向溝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