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顧 超 圖:湯 亮/廣州大劇院
在作曲家普羅科菲耶夫的晚年,展現(xiàn)出了這位藝術天才與蘇聯(lián)文藝界之間強烈的碰撞。除了根據他本人的康塔塔作品改編的、為電影所作的配樂《亞歷山大·涅夫斯基》之外,歌劇《戰(zhàn)爭與和平》以托爾斯泰的小說為藍本,由他和夫人聯(lián)合操刀進行提煉改編,不僅耗費了他最后的心血進行反復推敲,也因為其豐富的構想,讓這部需要四個小時才能完成演出的作品成了不少劇院的“燙手山芋”。
自從1950年代開始,這部作品的不同版本均在蘇聯(lián)進行了演出。然而真正通過唱片錄音的方式走進西方視野,已是1988年,當時由羅斯特羅波維奇指揮錄制的ERATO版讓更多人有機會接觸這部作品。但是,真正改變這部作品命運的正是瓦萊里·捷杰耶夫。這不僅是他擔任基洛夫劇院(也就是現(xiàn)在的馬林斯基劇院)助理指揮后最早與劇院合作演出的作品之一。而且自1991年發(fā)行DVD以來,馬林斯基的版本就在全世界范圍內進行演出,在2003年舉辦的“馬林斯基在東京”系列演出中,由德米特里·赫瓦羅斯托夫斯基與阿塔耶娃合演的版本成了印刻在日本樂迷心目中的不朽之作,而當時所用的制作,和DVD中所呈現(xiàn)的一樣。
或許廣州的樂迷不會想到,他們能在2018年,在自己的家門口看到這部作品的呈現(xiàn),還是曾經的那個制作版本,甚至還是那位被冠以“全世界最忙指揮”之名的捷杰耶夫執(zhí)棒。毫無疑問,馬林斯基龐大的演出和支持團隊為廣州大劇院帶來了挑戰(zhàn),然而挑戰(zhàn)不僅僅是這些。作品本身的陌生感和時代的間隔感,為大眾了解這部作品的魅力設置了不少障礙,而主辦方頗為用心地在演出前利用入場處的空間進行導賞,并且以“倒計時”的方式讓微信讀者了解到該制作的分量,無疑都是很有效的手段。作為廣州戲劇季的項目,得到資助的該項目在票價上也盡可能平易近人。而首演當天的高上座率,對于一部20世紀的歌劇作品而言,已是極大的成功。
當然,作品本身吸引人,才是最后成功的關鍵。普羅科菲耶夫努力想要擺脫小說本身包羅萬象、全景式的描繪,而是采用了突出重點人物的方式,以突顯他們的情感為主要側重,利用了類似于柴可夫斯基“抒情歌劇”的理念。這一點和意大利歌劇中重視唱段的戲劇張力和節(jié)奏感的傾向不同,而相比瓦格納以來的德國歌劇,這部作品也并非連綿平緩,而是場景之間有著迅速切換,就好像當時蘇聯(lián)興起的“蒙太奇”手法,讓觀眾在走進人物內心深處的同時,也能體會到劇中當時的俄羅斯面臨著拿破侖進攻之時,有著怎樣的頑強英勇和徘徊猶豫。
馬林斯基的這一版制作經歷多年,依然沒有過于老套的感覺。最重要的當然是地基部分,突起的半球形地面對人物和舞臺上事件有著放大作用,而俄法戰(zhàn)爭的歷史感也通過這顆舞臺上的“小星球”表露無遺??臻g被這個球面和可旋轉的中間部分扭曲,似乎打開了讓觀眾們深入了解作品意圖的“任意門”。哪怕采用了華麗傳統(tǒng)的服飾,故事也不再是一馬平川,人們可以透過細微的異樣,察覺出普羅科菲耶夫預設的幻想性。
如果說,第一幕集中在了戀人間的纏綿和糾結,第二幕的戰(zhàn)火則徹底掀翻了劇場。在這里,拿破侖雖然被塑造為奸險的形象,但仍然有他的指揮和果斷——導演利用球面舞臺制造出了恢宏的陣型,抗擊拿破侖的音樂顯得英勇而不失悲壯?;馃岬膽?zhàn)場與冷靜的后方形成對比,對于莫斯科是留是棄,這些爭論現(xiàn)實而充滿著愛國情懷。與其說普羅科菲耶夫的音樂是想要傾訴人物的感情,不如說他在克制一種濫情。最明顯的表現(xiàn),莫過于第二幕后部插入的戀人在病榻上的對語,動情的旋律總是被冷酷的和聲進行所打斷。最終,作者也沒讓故事停留在小情小調之中,再次把觀眾們帶回戰(zhàn)場,而主旋律的勝利將戲劇的高潮推至頂點。
馬林斯基劇院之所以在《戰(zhàn)爭與和平》這部“硬骨頭”作品上取得了成功,和作品本身的完美呈現(xiàn)自然相關,但更重要的是有限度的創(chuàng)新和對于音樂作品本體的充分尊重。現(xiàn)今的歌劇舞臺創(chuàng)意橫飛,而真正能夠打動觀眾的不多,很多作品甚至對音樂的表達產生了障礙,這是不足取的。經典已然是經典,當它的目光已經在遠方的時候,何必再去拿現(xiàn)實的框架禁錮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