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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水太咸

        2018-11-14 17:21:33方達(dá)明
        遼河 2018年3期
        關(guān)鍵詞:金門小張

        方達(dá)明

        安徽出大官,包拯曹操朱元璋,安徽也出窮人,比如張小張。

        張小張今年虛歲二十實歲十八,張小張在廈門去鼓浪嶼的輪渡上,輪渡上都是人,輪渡在海上。天烏烏,要落雨,空氣涼絲絲的,腥得人的毛孔一個一個醒過來,海水不藍(lán),近的有點青,遠(yuǎn)的像黃泥湯,輪渡犁過去,船舷邊上都是浪,白花花的,海水多呀,都擠到天邊去了。張小張知道大海很大,可當(dāng)他看到這么多的水時,還是猛吃了一驚,望著不遠(yuǎn)處的小島,嘴巴大起來。

        一個小老頭左手拿著地圖右手指著小島,早起的小鳥般放聲尖叫:你看你看,小金門!才一海里!兩個世界啊,才一海里!!

        小張的心蹦到嗓門眼,啊,暗叫一聲。

        小老頭的頭發(fā)白蒼蒼的,不遠(yuǎn)處的小島綠油油的。

        張小張在淮河邊上跑來跑去,淮河里都是水,顏色讓人起疑心,一邊擠擠搡搡一邊翻白眼。張小張手里握著一張重點大學(xué)錄取通知書,村里村外地走親戚。可他一張口,親戚的臉就變了顏色。二叔抓著他的手說,真替你高興啊,只可惜這段時間手頭太緊,要不,等圈里那口豬崽大了,賣個好價再借給你?鄰村四姑家的院門甚至在他的影子一探入村口就合上了,小張揚了嗓子喊:“姑!”——沒人應(yīng),屋頂上,炊煙正蛇著腰往天上跑。小張知道,陳校長家的門肯定大開著,陳校長肯定準(zhǔn)備好了一個大信封,里面都是錢,挺刮刮的百元大鈔紙,粉紅,像豬里脊,聽生物老師說,人肉就像豬肉,人最像豬,豬是人最親的親戚??蓮埿埐豢赡苋フ谊愋iL,不可能。小張累了,小張坐在四姑家的院門口翻來覆去地看通知書,小張想,要是上面寫的是清華或者北大有多好!那樣縣里和鎮(zhèn)里的主要領(lǐng)導(dǎo)就會趕集似的擠到家里來,不停手地掏出一個個大紅信封,一次又一次地解決“貧困學(xué)生的上學(xué)問題”,而且還要上電視,大家一塊兒說車轱轆話。可惜啊,就差那么兩分!自己當(dāng)時怎么就暈了頭,那么簡單的題都能寫錯!肯定是餓昏了!小張一生自己的氣,小肚子就脹起來。

        小張想要尿,小張睜開了眼,小張愣了好一會。小張就坐在離日光巖風(fēng)景區(qū)門口不遠(yuǎn)的一棵大樹下,樹下除了腳邊一小塊扇形地面是干的外到處濕淋淋,看來,剛下過一場不小的雨。小張擦擦嘴角的涎水,仰臉望望頭頂?shù)臉?,樹葉圓圓的肥肥的,在微風(fēng)里心滿意足地上上下下,不知是什么樹,一束陽光穿過樹葉扎到腳面來,小張的心縮了一下。

        陳校長是小張他們村小學(xué)的校長,陳校長生了一對金魚眼,泡泡的。陳校長是詩人,有門派,小張記得很清楚,陳校長說,叫新死亡,當(dāng)時小張嚇一跳,瞪大了眼瞅陳校長,好像陳校長一不小心把身子蹬直了。陳校長人長得不怎樣,可校長阿姨很漂亮,比陳校長的字還漂亮,校長阿姨這幾年不在家,聽說她在南方的一個城里上夜班,衣服穿得少少的,身上噴得香香的,陳校長家新蓋了大瓦房。人家一邊說一邊擠眉弄眼的笑。小張的學(xué)費一直是陳校長出的,村里像小張這樣的孩子不只一兩個,陳校長家有錢。

        小張有時會想起自己的媽媽,一想起眼睛就濕濕的??墒菋寢尩拿佳墼絹碓侥:?,有時閉上了眼也想不清楚。有媽的日子真好!有媽的日子不會餓肚子。那年媽媽生小妹,太使勁了,一口氣沒接上來人就硬了,奶奶說,女人的命不值錢。小張的爸爸到廣東去打工,在私人小工廠,一去三四年,回來時沒帶回什么來,手指倒是少了三四根,兩眼有點直,整日坐在門檻上捏著剩下的手指,數(shù)天上的云。

        三年前,夏天,在陳校長家,知了舍了命地在樹上叫,陳校長說,這是你的學(xué)費,到了一中,好好讀,錢不夠,盡管說。小張中考考了全縣第二名。小張說,我不讀了。陳校長說,為什么?小張不說話。這還能為什么?!小張怎能用阿姨上夜班的錢讀書!小張的褲子在夜里濕過了幾回,知道什么叫上夜班了,知道后,他揪著自己的頭發(fā)使勁撞墻,撞得墻皮噗啦噗啦往下掉。

        兩人僵在屋里。屋外的知了大概也感到氣氛不對,不吱聲了。就這時,門外一個男人掙破了嗓子:“我拿什么針灸!我情愿濺雪瘋猴!”那聲音起點高,再朝上一點就不像人聲,像殺豬,像狼吃了槍子,一下就把空氣撕裂了。

        那人是小張的堂哥。小張家的親戚都會讀書,但都窮,堂哥也不例外,他從上高一開始花的就都是陳校長的錢。堂哥上的是重點大學(xué),不過校名不叫北大、清華或者復(fù)旦,而且他學(xué)的是哲學(xué)。堂哥說,哲學(xué)就是研究人到底為什么活著。堂哥這年畢業(yè)了,他拿了一大疊的材料在北京城里沖來沖去找工作,可是,沒人樂意接收他,有人還拍了桌子:“誰需要你研究人為什么活著?!好死不如賴活著!”他聽了神色大變,連回家的路都認(rèn)不得了,還是陳校長前前后后坐了幾天的火車,才把他運回了村里。

        現(xiàn)在小張知道堂哥唱的不是什么“針灸”了,堂哥唱的是“我拿什么拯救,我情愿見血封喉!”小張還知道這首歌的原唱是個姓孫的,只是一直沒弄明白這姓孫的到底是公是母。

        堂哥認(rèn)不得陳校長了。陳校長望著堂哥越走越遠(yuǎn)的背影,兩只泡泡眼都化成了水。陳校長別過臉說,出門在外要照顧好自己,別做虧心事。

        小張踩著堂哥的腳印走到日頭底,陽光烤得小張的后背滋滋滋地響。陳校長沖到門口抻長了脖子喊:你是頭犟驢子!你遇事要三思,要忍啊!

        小張第二天就上了火車,火車一路向南向南?;疖囈宦氛f,“不吃”、“不吃”。小張一路沒吃飯,凈喝涼白開,小張吃不下,因為他只買了到合肥的車票。一路上查票查得緊,小張有幾次慌的胃差點翻到嘴里來。到了白水,火車長嘆了一口氣:“吃——”停了,小張終于忍不住了,閃下車來。小張隨著人流涌進(jìn)白水市。一看街口立著的地圖——白水再往南去就廈門了,廈門再往南呢,是大海。

        白水市中山公園正在舉行大型人才招聘會,熱氣騰騰,有彩旗,有喇叭,有電視臺記者,有賣小吃的,還有,各色各樣的人。小張夾在人縫里,兩條腿不由自主地扛著身體在公園里四處游動。突然,人堆里一聲尖叫:“蛇!”整個公園像馬蜂窩著了火,轟隆隆響起來。小張的身子往上一浮,小張慌了,手腳冰涼。

        小張一直沒弄清楚自己怎么就和一群肩扛手提各式大包小包的人擠在了一輛破面包車?yán)?,滿車的人腔調(diào)各異但臉上都一色的汗水和塵土。小張在他們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模樣,心里稍稍安定下來。面包車哐當(dāng)哐當(dāng)開出了市區(qū),開進(jìn)了一個工業(yè)區(qū),工業(yè)區(qū)很大,到處都是煙囪和圍墻。不過,面包車卻沒有半點停下來的意思,徑直朝前開,煙囪、圍墻唰唰唰往車后跑。

        半天后,到了一座山下,路不見了,車“吱——”一聲呻吟,終于剎住了,剎出了漫天的塵土。小張一踩著地面眼睛就讓塵土迷住了,只好閉著眼任人頂著往前走。

        住了腳睜眼一看,是個磚窯子,一個油頭粉臉的小胖子在大聲嚷嚷:“身份證交出來!身份證交出來!”小張有些納悶。這時,小胖子身后有一人光著身子拖了一大板車的泥磚拱出來,那人又瘦又黑,上上下下都是泥巴,只在下身圍了一塊破布,身子因為用力,躬得像一只煮熟了的濁水蝦。那人一邊往前拱,一邊望定了小張直搖頭。小張心中一驚,后背全濕了,趕緊借口尿急,出了窯子望著遠(yuǎn)處的工業(yè)區(qū)拔腿狂奔。

        在一斜坡坡底,一輛三輪車馱了小山一般高的青菜,車上有個黑瘦漢子正牛了勁往上蹬。漢子蹬得全身都是水,可三輪車不聽話,一個勁的往下出溜。小張想都不想,趕上去騰出一只手就幫著推。上了坡,漢子下車邊擦汗邊望著小張笑。漢子是一家臺資廠食堂的大廚,本地人,他把小張帶進(jìn)了他們廠。那天晚上,小張興奮得大著眼睛看了一夜的天花板。

        小張賣力干活,小張在各種地方賣力干活,他干過的活有擇菜小工、流水線工人、泥水工、空調(diào)裝修工,他甚至騎著自行車在大街小巷穿來鉆去叫賣過山東饅頭,不過,后來他又回到了第一家廠子,因為雖然收入不怎么樣,但老板能夠堅持月月開工資。小張省吃的儉用的,可是,三年下來,掙下的錢也僅夠妹妹交學(xué)雜費。眼看妹妹初中快畢業(yè)了,小張著急了:高中的學(xué)費可不是個小數(shù)目,小張又不許妹妹用陳校長的錢。

        還好,小張的身體橫著長大了不少,走在路上腳底板也踏實了一些,不再見到人趕緊側(cè)了身讓路了,并且,見識多了許多,比如他發(fā)現(xiàn)工業(yè)區(qū)里有許多臺灣人,他們大大小小都是老板,長得不怎么清楚的也能到廈門包二奶——二奶是一些年紀(jì)輕輕的女性,胸前都長了兩只很好的奶,她們專為某些特定的人服務(wù),非妓非妾,行業(yè)性質(zhì)比較特殊。他還知道金門也是臺灣,工業(yè)區(qū)里的臺灣人大多是金門來的,聽說,到廈門鼓浪嶼爬上日光巖就可以望見金門了,有大金門小金門,住的都是金門人,金門人都是臺灣人,有錢,愛喝高粱酒,愛吃蘿卜干。望著他們吃多了精飼料的大白鵝似的在面前搖來晃去,小張起了心思,想,自己要是有機(jī)會到金門過日子就好了!不然,遠(yuǎn)遠(yuǎn)地望上一眼,也成。

        妹妹來信說,不讀了,要到南邊來打工,實在不成,就學(xué)校長家阿姨上夜班,反正不累。小張把指頭咬破了,涂出兩個大字:“不行”,外加一個感嘆號。小張把信摁入郵箱就坐了公交進(jìn)市區(qū),在中山公園下了車。

        閩南的確很南,才六月,白水的蟬就在公園里叫翻了天。

        公園門口橫著一輛大巴,豪華,上寫大字:“采血”。小張心里一動,上了車。

        下車時小張手里捏著一盒菊花茶,臂上掛一涼傘,懷揣一本獻(xiàn)血證,腳底有點飄。小張明白了,如今,不興賣血了,都是義務(wù)獻(xiàn)血,不給錢,給菊花茶,還有涼傘。小張還明白了,自己是B型血,公園門口的閱報欄上說,韓國人找媳婦要驗血,專找B型的,為什么?B型血的聰明呀!可是,聰明有用嗎?

        小張飄到公園對面,眼前是一張大紅紙,有字,每個都有碗口大:招服務(wù)員,男女不限,底薪1200元,試用期3個月,包食宿。小張不信,揉了揉眼睛:沒錯,1200元。趕緊進(jìn)去。

        春燕站在總臺。小張一見春燕,狠狠吃了一驚——她是媽媽,還是妹妹秋燕?

        春燕是領(lǐng)班,春燕比小張大了四歲,春燕很關(guān)心小張,她說,第一眼就把小張看作自己的弟弟了。

        小張搞清楚了,試用期3個月是不支錢的,只給吃住,1200塊?3個月后再說。這里是酒家,剩菜剩飯總是有的,住宿?有地方躺直了就夠了。沖著1200塊,小張每日轉(zhuǎn)得像個風(fēng)火輪似的。

        人一旦有了盼頭,時間就變得很漫長。

        身邊的服務(wù)員走了一撥又一撥,都是犯了錯才被辭退的,都沒領(lǐng)到錢,他們走的時候,揮一揮衣袖,連空氣都沒帶走一絲。小張眼里看著,心里不住地提醒自己,小心、小心。因為有春燕姐的關(guān)照,小張悟性又好,所以客人們對小張的服務(wù)都很滿意,小張當(dāng)然信心滿滿,感覺胸圍也大了不少,有次老板陪幾位臺灣人喝了酒后還拍著小張的肩膀說,不錯,好好干,我給你提薪!那幾個臺灣人也咬著舌尖直點頭:細(xì)、細(xì),細(xì)啊,少年家,愛拼才會贏啦。

        前天是9月10日,教師節(jié),再過一天小張就滿三個月試用期了,可以準(zhǔn)備在每月的月底數(shù)工資了,底薪1200,表現(xiàn)突出的,還有獎金,分紅,想起來右手的拇指跟食指一塊癢。與往常有所不同的是,大廳里來了不少教師,當(dāng)然都是被人家請的。小張負(fù)責(zé)的這兩桌人員的組成有點古怪,左桌是一個稅務(wù)的請八個教師,人家是同學(xué),右桌是一個教師帶著老婆和女兒讓五個家長請,那教師是高三年的班主任,小張喜歡他,因為他斯文,滿嘴的謝謝謝謝,而且老抱著女兒瞇瞇的笑。小張聽了一會就明白了:右桌四個長得豐滿的家長分別是工商、稅務(wù)、電力和檢察院的,另一個又矮又干巴的是個小私營廠老板,專門做桌罩、床罩之類的小東西。兩桌人的心情都相當(dāng)好,他們對小張幫他們點的菜都很滿意,小張的心情當(dāng)然也很好,他甚至站在他們身后小睡了兩分鐘。

        右桌要加菜,他們不用小張幫忙,他們自己點:爆小卷、空心菜、白蘿卜湯。爆小卷就是炒魷魚。小卷上來的時候那個老師夾了一塊放進(jìn)嘴里,剛要把筷子放下,他右手邊的小老板一拍桌子:“上錯了!我們要的是油灼墨魚!還好,我們還沒吃。不然,就說不清了!”四個胖子也一齊啪啪啪拍起桌子來——上錯了上錯了上錯了!我們要的是油灼墨魚!小張的腦子一下空了,嘴巴大大的像吃了銅蜻蜓的母雞,兩眼珠愣愣地粘在老師的小肥臉上。那位老師不說話,他轉(zhuǎn)頭望自己的老婆,他老婆正大了眼瞅著他,好像不認(rèn)識他,他臉一紅,脖子一直,小卷進(jìn)胃里去了,小卷滑過食道的時候,他的脖子明顯鼓了一下。

        春燕過來了。春燕說了半天的好話,說得嗓子都沙了。春燕說,這盤菜錢我出行不?春燕說,你們能不能放他一馬?他不容易呀……

        可四肥一瘦齊了聲吼:“不行!”嚇得那老師的女兒尖著嗓門哭起來。春燕的眼淚也滾了出來,胸前濕嗒嗒的。

        買單的時候小老板又拍了桌子:怎么沒打折?!叫你們老板來!

        老板說,對不起對不起。老板說,打折打折。

        小老板踮起腳貼在老板的耳朵邊說了一句話,說完了回頭望著小張擠眉弄眼,他大概是因為喝了酒沒法控制住音量,所有的人都聽見了——“我演得不歹吧!”

        老板瞪著小張:明天你走人吧。

        小張開始抖,一直抖,從頭到腳連毛孔都抖。

        人走光了,大廳里的燈也熄了,小張還在抖。小張的眼睛藍(lán)幽幽的,像傳說中唱六月雪的竇娥。春燕看不下去了,從陰影里飄出來,摟了他坐在墻角的沙發(fā)上,她把他的頭緊緊壓在自己的胸前。可小張還是抖個不停。春燕心一橫,解了扣子,她閉了眼說,吃吧!

        小張“哇——”,嚎起來,把頭深深扎了進(jìn)去……路燈光擠開窗簾,輕輕地淋在沙發(fā)上,還有,他們的身上。

        小張總算明白過來了:老板壓根就沒打算過給工錢,三個月一到,找個茬一腳踢你出去,絕不管外頭刮風(fēng)還是下大雨,反正街上找活的人多的是。老板老板,老是板著臉,板久了,變木頭了,良心就沒了。春燕原以為老板看到小張那么能干,興許會把他留下來,和自己一樣當(dāng)個領(lǐng)班呢!

        小張吃過很多次虧,可沒有一次比得上這回,硬生生的,死活吞不下去。怎么辦?想辦法唄。昨天一大早,他就打了民工維權(quán)熱線,他覺得自己是個男人了,男人就應(yīng)該有自己的決斷——他甚至連春燕也沒說上一聲。勞動局長是新上任的,很有在電視上與廣大市民見面的必要,所以半小時不到,率一大隊人馬浩浩蕩蕩就開來了。局長闊嘴大臉,眉毛緊鎖頭皮锃亮,如果不是個子矮銼,那么形象可以說是很威猛。到了門口,局長摸出一片梳子抿著嘴左左右右調(diào)理了一番堅守在腦門外圍的幾根頭發(fā),又用掌根壓了壓,深吸一口氣,昂首挺胸說:開機(jī)!

        老板的嘴筒撅老高,臉色像清晨的公雞。他嘴里不情不愿:全白水都這樣,又不是就一家,干嗎非得找上我,我又不是沒燒香……

        局長不在乎,局長拉了老板到邊上去,硬了臉貼著老板的耳朵說了一通話,最后一句是回過頭來對著鏡頭說的:“請大家支持我的工作!支持!”

        老板狠狠惡了小張一眼:你等著!

        等就等。不過這一等久了點,站得腿木愣愣的,局長頭頂都是汗珠子。還好,老板終于還是出來了,笑得跟一朵花似的。他擠到鏡頭前,左手高舉一塑料袋右手薅住局長的手使勁搖:“謝謝您的指導(dǎo)!我以后會堅決維護(hù)打工者的合法權(quán)益!”老板把臉轉(zhuǎn)向鏡頭:“歡迎廣大觀眾朋友到好又好酒家消費,我們好又好酒家價格公道服務(wù)水平絕對一流包您滿意……”

        說夠了,手一揚,塑料袋飛到了小張面前的水泥地上,“咔!”脆響——“去去,拿去,你的工錢!你踩路牙子仔細(xì)數(shù)去吧!”

        那是一整袋的零錢,有硬幣有紙錢,面值最小的一分,最大的五毛,一張上塊的也沒有。小張看了一眼,數(shù)都不數(shù),甩上肩頭。他本想跟局長道聲謝,可人家局長正對著鏡頭大聲說話,臉紅噴噴的,只好沿著人行道走開了。

        小張一路走一路張望,可路邊的銀行里都有不少人,只得繼續(xù)往前走。到了勝利西路,總算看到一家銀行的大廳里沒有人影,抬頭一看,高大,氣派,叫中國工商銀行。

        銀行小姐把錢“嘩——”倒在桌上時,那些硬幣噼里啪啦興高采烈地蹦了好一會,害得小姐左拍右按的恨不得自己是個千手觀音。小姐叫來一中年男子,小姐叫那男子“主任”,主任滿臉是笑,他甚至倒了一紙杯涼水遞到小張手里。小張很感動,差點叫他大哥。主任說,他們正在評選“青年精神文明號”,已經(jīng)給記者打電話了,請小張好好配合。

        記者來得比白水110還快,記者喝了幾杯好茶,架起DV叫大伙擺好姿勢開始數(shù)錢,因為不少紙幣是殘破的,所以大家忙活了許久,記者很受感動,特意來了幾個特寫鏡頭。當(dāng)涼水在小張手里捂熱了時,鏡頭轉(zhuǎn)向了小張:請你談?wù)劯邢牒驮颉P堏s緊說了幾句感謝的話。他本想握著主任的手再說聲“謝謝”,可人家把手掖進(jìn)了褲袋里。

        說完了感謝的話開始說原因。剛說上兩句,記者眉頭一緊:就到這里吧,我們白水的務(wù)工條件還是良好的,歡迎你再來。

        那些錢總共360元,一元不多,一分不少,正好。小張想,老板真是個有心人,生孩子不長尻屁眼——白水市的最低生活保障是每月120元,人民幣。

        日頭剛往西邊一歪,小張就把錢領(lǐng)了出來,合計有:一百元的三張,十元的五張,外加一張五元的。另外五元留在存折上壓底。一出銀行的門,小張就把存折塞入了垃圾桶,轉(zhuǎn)身進(jìn)了肯德基。小張有了點錢,中國人有了點錢就喜歡上肯德基,小張身上有中華人民共和國居民身份證??系禄彩请u,不過肯德基的雞肉吃不出雞味來。小張不在乎,小張吃得直打嗝,順便還在那里小睡了一會,去了三趟廁所,大解一,小解二。小張在肯德基里呆的時間是長了點,可是沒有一個人給他臉色看,因此雖然小張是第一次進(jìn)入肯德基,雖然小張沒有吃出雞味來,他還是理所當(dāng)然的就喜歡上肯德基了。

        離開肯德基時天已大黑,銀都大廈樓前圍了許多人,齊齊仰了頭望一面大電視,電視里正在播放“白水熱點”,全是新聞,小張住了腳擠在人堆里也仰頭望。小張在電視里見到了兩次自己,一次在好又好門口,一次在工商銀行大廳。小張發(fā)現(xiàn)自己在電視里不叫張小張,第一次叫民工李四,第二次叫郊區(qū)青年農(nóng)民王五。小張還發(fā)現(xiàn)電視里的自己越看越像別人。人們的眼睛忙著,嘴巴也沒閑著,人們說,勞動局長、好又好老板和工商銀行所有的工作人員都是好樣的,人們還說,李四王五運氣不錯,盡碰上好人了,奇怪,這兩人長的還真像。小張有些激動,特意擠到人群前面去,轉(zhuǎn)過臉來讓大家看,可大家正眼都不瞅他一下,有個光膀子的還一把將小張扇到路牙邊上去:“擋什么雞巴擋!”小張以為自己會生氣,可是竟然沒有,這連他也覺得吃驚。小張搖搖頭,拖起圓鼓鼓的肚子游了開去,游到了街上的燈光人影里。

        夜總是要深的,夜深了人未眠是不太自然的——9月11日晚上到9月12日凌晨之間,小張踅進(jìn)了中山公園,小張累了,人虛虛的心空得像被套,他想找條石凳,把自己的身體攤上去。

        可是,能躺人的地方都有人:幾個拾荒的,一個穿衣服不穿褲子的瘋子,還有七個少年。南門那幾個拾荒的睡著了,北門那個瘋子把呼嚕打得像雷,東門的少年們聽到腳步聲,一齊從石凳上直起來,一群土狼似的長了脖子望小張,小張也側(cè)了頭看了看他們,他們望了一會,大概是脖子酸了,又一齊臥了下去,和石凳長在了一起。

        小張走到了西門,總算在路燈下發(fā)現(xiàn)了一條石凳,上面沒人。石凳下面特別亮,走過去一瞧,原來,石凳下面都是水,可能是積的時間太長,臭得小張倒吸了一口涼氣。小張不管那么多了,小跑兩步,跳上去,把身子放倒,放得平平的,眼睛閉起來。

        后來,小張在夢里感覺自己凍壞了,眼鼻手腳都疼,只好醒過來,將身子踡成一個球。咦,動靜有點不對——公園里有幾條影子在陰影里游動,不時地低低哀嚎上幾聲。是狗,找不到家的狗。其中一條白花斑點的踱到小張的面前,認(rèn)真選了個角度,后腿蹬直前腿下壓,像個優(yōu)秀的藝術(shù)體操運動員,俯下嘴去,輕輕地舔。它的動作從容不迫,優(yōu)雅,高貴,瞧不起人,看得出以前在有錢人家呆過。它的嘴一碰到水面,水面上的燈光就亂了。“嗡!”一陣霧升起來,噢,蚊子,那么多的蚊子。小張喂了一聲,可那狗只是乜斜了他一眼而已,人家喝飽了臟水,屁股一扭一扭地就走遠(yuǎn)了,頭也不回一下,好像他只不過是一團(tuán)會出聲的空氣。小張心里有點酸,只好抬起眼望天,天上有幾個星,一動不動,傻了似的。

        起風(fēng)了。空氣排著隊從小張面前走了過去,蚊子也排了隊從小張面前走了過去。小張撓撓頭,站起來,跟在蚊子后面走出了中山公園。

        小張一路向南,向南。

        白水市的最南邊是人民廣場,過了人民廣場,招招手就可以搭上去廈門的車了。

        小張喜歡人民廣場,小張在工業(yè)區(qū)干的時候去過好幾次,那里晚上經(jīng)常放老電影,老得銀幕都是雪花的老電影,比如地道戰(zhàn),比如小兵張嘎,比如鐵道游擊隊,等等。據(jù)說,人的精神追求檔次是由經(jīng)濟(jì)基礎(chǔ)決定的,在廣大市民熱衷于欣賞進(jìn)口大片的大好形勢下,應(yīng)該注意到民工們的思想水平已經(jīng)提高了,此舉正好極大地滿足了廣大民工的精神文化需求,及時對民工進(jìn)行了愛國主義教育。小張有時也奇怪,為什么民工得愛國,市民卻不用。那里經(jīng)常有記者出沒,當(dāng)然,天一黑,都是外來民工,各種腔調(diào)都有,從北到南,聽得耳朵都花了,大家漫無目的地溜來蕩去,小張就喜歡漂在人群里,腳底踩棉花似的,找不著地,心里暖洋洋的。這里一般情況下不趕人,不像工業(yè)區(qū)周圍的村子——小張有時悶壞了,跑到村子里看戲,可往往剛一站穩(wěn)腳跟,就有套了紅袖箍的治安員抖著電筒般粗的橡膠棒吼過來:走開!走開!外工仔走開!

        人民廣場有鴿子,很多很多的鴿子。

        小張走到人民廣場,天已大亮,鴿子飛得滿天都是。

        人民廣場北邊入口處,有個中年男人騎在小馬扎上,短褲板寸,發(fā)色斑駁黑少白多,赤著上身,一身的滾刀肉,邊上戳著一個木牌子,牌上有大紅字:下崗再就業(yè),賣粉鳥。大字下還有幾行小字,仔細(xì)一瞅:“昨天所有的榮譽,已變成遙遠(yuǎn)的回憶,勤勤苦苦已度過半生,今夜重又走入風(fēng)雨。我不能隨波浮沉,為了我至愛的親人,再苦再難也要堅強(qiáng),只為那些期待眼神。心若在夢就在,天地之間還有真愛,看成敗人生豪邁,只不過是從頭再來!”

        見小張過來,中年男子摸出一把玉米丟在身邊,立刻,許許多多的鴿子烏云一般蓋下來,搶。他手一長,捏住一只,三下兩下,鴿子就裸成一團(tuán)肉。他把那團(tuán)暗紅的肉舉向小張:“十塊,便宜?!毙堖B連擺手:“不要不要?!敝心昴凶优F鹧郏骸安灰??不要你走過來干雞巴鳥?!”

        小張看了一眼他那雙血淋淋的手,側(cè)過身往前緊走幾步。

        廣場的最南邊,是片開闊的大理石地,灰撲撲的一地鴿子。鴿子們的頭拼了命地上上下下,啄。鴿群邊上,半蹲著一位老太太,正不斷地往鴿群里撒碎米,嘴里“咕咕咕咕”輕聲招呼著,她一邊招呼一邊說,慢點慢點,還有呢乖乖,慢點,別搶、別搶,別噎著了……老太太一頭銀發(fā),臉色紅潤,日光潑在她的白頭發(fā)上,像撒了一堆碎金箔,亮閃閃。望著那頭銀發(fā),小張的心像大日頭下的冰塊,慢慢散成了水,小張的眼睛濕了,不由得住了腳。小張的影子拖到了鴿群里。

        老太太回過頭來,瞇了眼瞅小張,整整一刻鐘,突然,臉一板:“走開!躲遠(yuǎn)點!你們這種人!外工仔,沒素質(zhì)。走開!別嚇壞我的小鴿子,死民工?。 ?/p>

        小張傻了一下。不過,一眨眼功夫,小張就回過神來。小張的身子略略往前一傾,木木地望著老太的白頭發(fā),突然,咧開了嘴笑:“一、二、三!”

        小張沖向了鴿群。

        鴿子,轟,飛起來了,天一下黑了,小張不見了。過了一會,他又出現(xiàn)了,身體豎成個“大”字,腳下都是鴿屎、碎米粒和羽毛,還有兩坨鴿子,都爛了,不過爪子還在一抽一抽地?fù)现諝狻?/p>

        老太的嘴巴張得像山洞。

        上鼓浪嶼的輪渡真奇怪,不要錢。小張上船的時候,斜對面那座大樓唱起了歌,海風(fēng)一吹,歌聲忽忽悠悠,一會兒遠(yuǎn)一會兒近,喝多了甜酒似的,踩不著點,哦,是《鼓浪嶼之波》。小張上了九年學(xué)總共學(xué)會了兩首歌,一首是《抬頭望見北斗星》,另一首就是《鼓浪嶼之波》,都是小學(xué)時陳校長教的。陳校長說,他參加校長培訓(xùn)班時考察過鼓浪嶼,當(dāng)時教育局長健步走在隊伍的最前頭,一邊剔牙一邊介紹鼓浪嶼的風(fēng)土人情和特色小吃,局長很親切很幽默,逗得大伙哈哈大笑,差點把整條街笑翻了,他在隊伍的尾巴,跟著笑得臉都麻了,不由得邊拿手直搓腮幫子邊斜了眼四處瞟,冷不丁一眼就看見了著名女詩人舒婷,舒婷左手牽著一個小男孩右手翹了蘭花指拎著三根油條,不緊不慢地從他們身邊走過去,舒婷鼻子上架了副白框眼鏡,目不斜視,嘴角咬著一絲笑,他當(dāng)場腿就酥了,兩耳朵灌滿了海關(guān)大樓傳來的《鼓浪嶼之歌》。想起了陳校長,小張的眼眶受不了了,忍不住拿袖口蹭了又蹭。

        “鼓浪嶼四周海茫茫,海水鼓起波浪,鼓浪嶼遙對著臺灣島,臺灣是我家鄉(xiāng)。登上日光巖眺望,只見云海蒼茫,我渴望,我渴望,快快見到你,美麗的基隆港……”

        小張心里哼著歌,腦袋隨了節(jié)奏左右搖晃起來:登上日光巖眺望——!望什么呢?望臺灣?。⊥_灣的金門哪!

        可日光巖的門票頂?shù)眯埵詹蛔∧_,連連退了好幾步。小張?zhí)ь^瞄了瞄天空,天陰沉沉的,烏云都壓到樹梢了,現(xiàn)在上去,別說眺望臺灣,估計連幾百米外的廈門島都看不清楚。不上去了,在一棵樹上吊死的人不可能叫張小張。小張一動心思,眼前忽然陰了下來,身子一陣發(fā)冷,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昨夜并沒有睡好,腿酸得要抽筋。小張本想在日光巖門外的庵里坐下來歇一會兒,可庵里那位小尼姑的臉色不是太好,只好踅到一棵大樹下,背頂了樹干下巴抵在膝蓋上,望地面匆匆來去的螞蟻,望著望著,眼皮重起來,小張使勁睜了兩下,睜不開,干脆,睡了過去。

        夢做完了人也醒了,小張還是想看臺灣,想看金門,不過,小張不想上日光巖了——爬個大石頭就要六十元,怎么說手法也實在重了點。辦法是人想的,小張翻來覆去地看手里的游覽指南——剛才上岸時小張學(xué)著別人的樣子隨手抓了一本,本以為是用來擋太陽的,可鼓浪嶼上到處都是樹,用不著,于是在手里捏出水來。

        好,就皓月園,皓月園里有鄭成功,站在水邊的石頭上。鄭成功是什么人?鄭成功收復(fù)臺灣?。 嵆晒γ鎸Φ?,肯定是臺灣島,至少,是金門。而且,價錢還接受得了。

        小張把15元交給了正在瞌睡的售票員,售票員似乎不是太樂意,撕了票丟出來就又趴下臉去,小張前腳剛踏入園內(nèi),售票員的呼嚕聲早已在背后起起伏伏了。

        哇,這么多的孔雀!孔雀的個子很小,孔雀的大便真臭??兹競儼盐舶蛽纬梢话寻汛笊茸樱谀7耇型臺上的模特,板著臉移來移去呢!這些扇子色彩斑斕,只是都破破爛爛,小張平生第一次看見孔雀,心想,看來孔雀翎的愛好者還真是不少。孔雀很有教養(yǎng),一見人影,不慌不忙收了尾巴,拖著屁股從從容容地往樹叢里走,顯得很講鳥道。小張眼尖,發(fā)現(xiàn)樹叢里還有一堆孔雀,只是尾巴光禿禿,屁股肥肥的,像極灰母雞,它們一見長尾巴的孔雀走過去,立刻圍上前嘰嘰喳喳嘮叨起來,長尾巴的孔雀揚起下巴挺了胸,愛理不理,領(lǐng)導(dǎo)一般,擺出一副成竹在胸對生活充滿信心的姿態(tài)。小張恍然大悟:開屏的是公孔雀,禿尾巴的是母的。作為一個男人,小張實在羨慕公孔雀——同樣是雄性,同樣沒有錢,可生活的幸福程度相差也太大了。

        鄭成功站在一塊大石頭上,那石頭大得有些離奇,形狀也古怪,像一口倒扣過來的深底鍋。鄭成功很高大,有大槐樹那么高,鄭成功扶劍挺胸瞇眼,遠(yuǎn)眺前方,屁股沖著孔雀園。

        小張走到鄭成功腳下。哇啊,眼前一下亮起來:天上一朵云也沒,沒頭沒腦地藍(lán)。海水浮上來,都貼著天了,仿佛可以踩著緞子似的波紋走到對面的小島。海水真藍(lán)啊,都藍(lán)到天上去了。

        鄭成功望著的,不就是那小島嗎?!船上的小老頭說,小金門?。?/p>

        小張的心又提到嗓門眼了,怦怦怦,撞得跟只小鹿似的。

        鄭成功的腳邊原先斜臥著一個人,見小張過來,人家一挺身爬起來,在鄭成功的小腿前面昂首直腰站成一個小鄭成功,這個小鄭成功的腳邊塌著一個倒翻過來的軍帽,里面有幾張五元十元的人民幣。那人站了半天,見小張只是和他并排豎著,嘴巴大開,喉結(jié)一上一下,兩眼都直了,卻沒有半點往帽子里放進(jìn)點什么東西的意思,于是不學(xué)鄭成功了,轉(zhuǎn)過身說,喂,喂喂。

        小張嚇了一跳,他甩了兩下頭,又眨了眨眼,這才看到身邊還有一個人,這人長發(fā)披肩,年紀(jì)大約比小張大上兩三歲,是個公的,或者說是個小伙子,因為有胡茬子,而且全身上下很平坦,一溜水,他的衣服、褲子和運動鞋,都干凈得像頭頂?shù)奶炜?,更扎眼的是,腰左隨身聽腰右小手機(jī)。

        小張有點不爽:干嘛?

        小伙子指著腳邊的軍帽,聳了眉毛笑:你說呢?

        小張哼一聲:乞討啊?!你干什么不好呢!

        小伙子臉一紅,舌頭有點絆蒜:瞎、瞎說,誰乞討了?我這,這是行為藝術(shù)。

        小張來了興致。于是兩人矮下身來,各自騎了一只鄭成功的戰(zhàn)靴,說話。

        小伙子說的范圍比較寬廣,有天上飛的老鷹,有紐約的節(jié)水馬桶,還有巴黎香榭里大街上的麥子等等,還有,許多古里古怪的人名,好像沒有一個是國產(chǎn)的。最后小伙子總結(jié)說,行為藝術(shù)就是用很夸張的表現(xiàn)手法表達(dá)人對世界的看法,或者用一些日常生活中的行為表現(xiàn)生活的荒謬性,比如,我這個作品就叫“日子”,靈感來源于倪萍的同名暢銷書,倪萍你知道吧?!

        小張忍不住大笑起來:“行為藝術(shù)?輪渡碼頭上那個垃圾桶該也是行為藝術(shù)吧!”

        小張在碼頭等輪渡時手里的礦泉水喝光了,遠(yuǎn)遠(yuǎn)看到一個大垃圾桶,新嶄嶄的漂亮極了,上寫“垃圾分類,從我做起”,垃圾桶的外面描了三個小桶的形狀,有三個口,分別寫著:“有毒有害垃圾”、“可回收物”、“玻璃器皿”。小張心想,自己雖然不是垃圾不用分類,但手里的確有了一個“可回收物”,趕緊走過去,把空水瓶丟進(jìn)“可回收物”里。沒想到“咣——”一聲響,空洞洞的有點不規(guī)矩,小張忍不住,趴在口上一瞧,媽的,里面總共就一個大白鐵方桶,桶里一派混沌。小張歪了頭問,那個垃圾桶叫“統(tǒng)一思想”,行不?

        小伙子聽了,一拍大腿笑翻過去。好不容易笑順氣了,小伙子問,我剛才見你死盯著遠(yuǎn)處的小島,魂都跟著海鷗一塊飛那邊去了,你想什么呢?!

        小張回過臉:那小島到底是不是金門呢?

        小伙子一聳眉:金門?那哪里是金門,連小金門都不是。那是個荒島,沒人管的。那可真是個好地方啊!有吃的有喝的——島上到處是果樹,一年四季長果子,還有數(shù)不清的鳥,鳥蛋多得都快沒地兒擱了,最要緊的是上面有一眼泉水,甜哪。???沒問題,有石屋,還有石洞,里面生活用品一應(yīng)俱全,除了日用電器。怎么回事?就因為那眼泉水啊。漁民們經(jīng)常到島上去取水,有時就在上面歇了,一睡三兩天。漁民最喜歡交朋友了,不管是誰,在島上見了都跟親兄弟一樣,需要什么就給什么,不像城里人,惡心。世外桃源你懂不?嗯,那就是。怎么過去?游過去嘛,就那么丁點距離,半個多小時就到了。我有時心情煩了就游過去,一住就是兩三個月。上面要是有臺風(fēng)力發(fā)電機(jī)那就太美了。漁民兄弟的心都寬得跟大海差不多,他們滿世界的跑,什么斯里蘭卡啦毛里求斯啦他們?nèi)ミ^,他們上次還邀我到智利和秘魯?shù)暮0度ツ兀佤斨啦??前段時間有個叫藤森的日本崽子在那里當(dāng)總統(tǒng),聽說他這幾天躲在日本死活不露面,跟只烏龜似的……

        小張的胸膛整個亮堂起來了——天底下還有我可以去的地方!小張到鼓浪嶼的唯一目的就是看金門,可看完后該到哪兒去倒是沒想過,因為他根本就不敢去想?,F(xiàn)在好了,現(xiàn)在好了。

        昨晚走進(jìn)中山公園前他鬧不清楚自己該往哪兒走,忍不住窩在街邊往陳校長家掛了個電話,想不到,接電話的竟然是爸爸。爸爸把呵欠打得像街角的蘭州拉面,又細(xì)又長,爸爸說,啊——秋燕到南方去了,在飯店當(dāng)服務(wù)員,飯店就在國道邊,視野開闊,秋燕說了,她的事不用哥來管,就是死了也不要哥管!爸爸說,如今陳校長養(yǎng)著我呢,有吃有睡還有日頭曬,爽,爽。小張急了:你怎么可以這樣?!爸爸大了聲:你管個屁!我的事情我做主!“啪!”電話扣上了。小張好像當(dāng)胸被人砸了一錘,脊椎骨都酥了,肩上似乎有兩座山一齊塌下來,漫天煙塵,迷得兩眼關(guān)不住,嘩嘩嘩直往外涌咸水。小張的心尖叫起來:我什么都不管了!我是頭犟驢子,我什么都不管了!

        ——小張?zhí)鹧弁h(yuǎn)處的小島:我要,我要游過去,我要游到那島上去。

        小伙子吃了一驚:喂,你不會也是搞行為藝術(shù)的吧?!

        小張挺了挺胸,不答話,只是微笑。小張知道,成大事者都有大風(fēng)度,大胸懷,不亂說話,而且一句話說出來,決不會再叫上九頭公豬去把它追回來。小張把口袋里的錢摸出來,數(shù)了數(shù),還有兩百四十三塊五毛,小張按面值從小到大疊好,輕輕放進(jìn)腳邊的軍帽里。小伙子的眼睛一下圓了,好像小張的頭上長出了花犄角。

        小張起身退到鄭成功的左后邊,深深吸了一口氣,沖!

        小張把自己射進(jìn)了藍(lán)得像藍(lán)墨水的海水里,在海面上扎出了一朵白白的浪花。

        海這東西真奇怪,一下去就大起來,大到找不著邊,天“嘩”的一聲退到老遠(yuǎn),人心底立馬就虛了。

        海水竟然不是藍(lán)的,跟河水一樣,無色透明。小張沒料到這一點,傻在了忽上忽下的海水里。這時,聽到上面一聲喊:“接著!”一只黑鳥“嗚哇——”打頭頂掠過去,緊跟著有東西飛到面前來,抓過來一看,兩個空礦泉水瓶,用鞋帶扎成一對。小張是個明白人,抓住一個塞到后褲兜里,頭也不回,開始往前游。

        浪一個一個涌過來,向前、向前、向前。

        游啊,游啊,游啊,游了大半天,脖子胳膊腿都開始不聽話了,小張猛然發(fā)現(xiàn)一個大問題:怎么老是游不到?

        兩只海鷗老在小張的頭頂“劃啊”、“劃啊”地叫,有一只還繞了一個大圈子,從前面俯沖過來,扇了小張的腦袋一翅膀。小張生氣了,回頭瞪了它一眼。這一眼小張看見了海鷗抖動的屁股,還望見了廈門島海邊的一個巨型廣告牌:“大白鯊啤酒”。小張的毛孔“噌噌噌”全豎起來,身子猛然一顫——鯊魚,海里是應(yīng)該有鯊魚的。怎么辦?!

        噼噼啪啪往前拼命劃,快得像一枚活蹦亂跳的魚雷。

        當(dāng)然,這種狀態(tài)是持續(xù)不了多久的。小張的手腳很快就慢了下來,漸漸變得有一下沒一下了,身體越來越聽海水的話,進(jìn)一拃,退兩巴掌。小張發(fā)現(xiàn),海水的味道實在太不地道了,又咸又腥又澀,嗆到鼻孔里,兩眼淚汪汪。

        小島上的樹林子越來越大,小張已經(jīng)望見樹梢上起起落落的鳥了,灰的白的,一星一點。不過,小張的胳膊腿都木了,使半天勁才能動上一下。小張的腦子里都是海水,咸、腥、澀,摸著有,看著沒有。

        一只黑鳥從小張頭頂掠過去,“嗚哇——”大叫一聲,小張的腦瓜里閃了一下。小張把身子翻轉(zhuǎn)過來,仰面向天,左手拖在水里,右手強(qiáng)著在后褲兜摸了一陣,摸著了礦泉水瓶。小張使了吃奶的力氣將它們?nèi)胶蟛弊酉?,正好,一邊一個,把頭托出了水面。睡一會吧,睡一會吧。天藍(lán)得快掉下來了。

        正想閉上眼睛,突然,天空不見了,側(cè)過臉一看,眼珠子差點掉下來:一堵天一般高的大墻無聲無息地打身旁移過去——那是一艘大貨輪!一個大浪從腰下涌上來,小張在水面上滾了兩滾,又落到了水里。奇怪的是,礦泉水瓶竟然還托在后腦勺邊。但是,小張的肚子“咕咚咕咚”裝滿了海水,海浪一搖晃小張的身體,海水就一小口一小口從他嘴里溢出來。小張的眼皮太沉了,睜了半天,愣沒睜開,小張心里一點想法也沒有了,小張再也不想睜開眼睛了……

        沈海防坐在白水市火燒嶼的邊防大隊指揮所里,雙手扶了大茶缸兩眼一動不動地粘在窗外的芭蕉上,芭蕉紅紅綠綠,綠的是葉子,紅的是花,綠瘦紅肥——島上的淡水太少,植物都長得有點不正經(jīng),不遵古訓(xùn)。沈海防是白水市邊防大隊指導(dǎo)員?;馃龓Z在五擔(dān)島和大陸的正中間,周圍除了海水,當(dāng)然還是海水。沈海防熟悉這里的每一塊礁石,他甚至熟悉這里的任何一朵浪花。

        他在思考個人問題。以前他從沒在這方面動過心思,可是自從上星期五把那條擱淺的海豚送入大海后,他的心就跟海豚犁開的海面一樣,長出浪花來了。

        這時,手機(jī)響了,沈海防吃了一驚,一抬手把茶缸蓋掃到了地上,茶缸蓋當(dāng)啷啷叫了一陣,終于不情不愿地噤了聲。是表弟打來的。表弟是沈海防大舅的兒子,以前在鼓浪嶼上的藝校讀書,如今畢業(yè)了,卻不去找工作,整日在鼓浪嶼上四處耍,他說,這是行為藝術(shù)!偶爾的也涂上幾個長長短短的句子,句子的意思連他本人都說不清楚,可他說,這就是他們新死亡詩派的風(fēng)格。大舅以前生產(chǎn)假煙現(xiàn)在辦夜總會,當(dāng)然有錢,可表弟畢業(yè)后從不用他老爸的錢,說是衛(wèi)生程度不高,氣得大舅搶過清潔工手里的拖把高高舉著在大街上舍命追他,把縣城主干道的氣氛搞得比過年還熱烈。

        表弟說,有一小青年在火燒嶼東南邊,正朝小金門的五擔(dān)島方向游,怎么看都不像是在鍛煉身體——動作快點,快去把他撈上來,人命一條啊……唉,唉,我開玩笑他竟當(dāng)了真!哎,怎么辦哪哥你動作快點啊……

        下午三點整,小張在火燒嶼的一張軍用床上醒了過來,他發(fā)現(xiàn)自己身上換了一套干凈衣裳,肚子不脹了,空蕩蕩的,餓得要死。當(dāng)沈海防把一碗熱騰騰的方便面端到他面前時他連聲謝謝都沒說,搶過手伸嘴嗤嗤溜溜吃起來,吃得額上的汗珠子比黃豆還大。吃完了,抹抹嘴,雙手齊齊伸到沈海防的面前,沈海防掏出一副手銬,咔,銬上。

        沈海防:“為什么游到那里去?說實話,你是不是個游泳愛好者?嗯?!你到底是不是游錯了方向?!”

        小張開心地笑了:“我要偷渡到金門去呀,我要發(fā)大財呀!”——小張心里想:我是一頭犟驢子!我偏偏就不告訴你!我愛怎么說就怎么說!反正我現(xiàn)在也沒處去,你想咋辦就咋辦!

        小張的干脆讓沈海防很難接受,他大了眼盯著小張的臉使勁瞅,可小張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笑得比六月的鳳凰花還要燦爛幾分。沈海防抬頭望了一會天花板,起身到隔壁打了一個電話。

        半小時后,白水市電視臺記者劉伊娜坐快艇帶著一個扛DV的實習(xí)生趕到了火燒嶼。

        劉伊娜是個海龜,同時也是白水市最著名的大小姐——劉伊娜的爸爸在白水市的知名度極高,只要有會議新聞,就可以在電視上看見他那盤四方大臉。劉伊娜大前天來過火燒嶼,拍攝邊防戰(zhàn)士奮力搶救擱淺海豚的過程。當(dāng)海豚打出兩個浪花一頭扎入水底后,劉伊娜將話筒塞到沈海防的嘴巴邊,請他談?wù)勼w會和感想。沈海防胸脯挺得像只大公雞,臉憋得比公雞打鳴還紅,套話都說不圓了,一點也不像個指導(dǎo)員。劉伊娜常年在市委大院進(jìn)進(jìn)出出,幾乎沒見過會臉紅的男人,所以,一下子就記住他了。接到電話時劉伊娜正在大陸岸邊的火山口景區(qū),尋找哪塊石頭遠(yuǎn)望如烏龜頭哪一塊石頭近看卻似王八的蛋等等鏡頭,以便充實白水電視臺的新聞欄目“白水熱點”。劉伊娜一貫瞧不起當(dāng)兵的,不過她還是樂意再見一見這個會臉紅的男人,因此叫了艘快艇貼著海面就飛過來了。

        沈海防在劉伊娜的大眼睛前把握不住自己手腳的尺度,不是撒了茶葉就是碰翻了杯子。劉伊娜很開心,望著他瞇瞇地笑。她一笑沈海防連舌頭也把持不了了,說起話來后語搭不著前言,不過劉伊娜還是聽出來了:有一個小青年要從鼓浪嶼游到金門去。

        這當(dāng)然是個難得的新聞,好幾海里的路啊,幾乎要繞著廈門島游上大半圈,而且浪頭那么大。劉伊娜一下來了興致——這其中有一個重要原因:小張要去的那個地方叫金門。

        劉伊娜是個金門人,以前的以前當(dāng)然不是,但高考前稀里糊涂的就是了。劉伊娜問過為什么,老爸說,有些東西是沒有為什么的。劉伊娜現(xiàn)在還兼著白水市臺聯(lián)主席,當(dāng)然,臺聯(lián)的事不用她管,因為,有常務(wù)副主席嘛。

        劉伊娜擺好架勢,開始采訪安徽青年民工張小張。張小張把對沈海防說過的話重復(fù)了一遍。劉伊娜很驚訝——做人怎么可以這么直來直去呀!難道坦率也是一種美德?為什么小張不說這完全是一場誤會呢!劉伊娜開始以為小張不懂利害,可種種跡象表明,小張的頭腦沒讓海水給浸壞,很清醒,是個明白人。劉伊娜的心是肉長的,躲在胸脯后面暗暗嘆了口氣。

        采訪總不能這么一個回合就結(jié)束了,那太草率了,何況,身后還站了一個會臉紅的男人。不知怎么著劉伊娜愿意這個男人多看一會自己,多了解自己一點點。

        于是劉伊娜把話筒伸到小張面前,請他談?wù)劔@救以后的感想。小張雙手一齊伸過來,抓住了話筒,劉伊娜覺著手上一緊,話筒已被小張拽了過去。劉伊娜發(fā)現(xiàn)小張的雙手總是一塊移動的,動作很古怪,仔細(xì)一看,腕上鎖了一副手銬,可能是因為使用次數(shù)過多或者年份太長,手銬顏色暗淡,不惹眼,一不留神,還真看不見。

        小張雙手握住了話筒,笑容更放松了,胸脯子高起來,他干咳一下,清清嗓子,接著對著話筒喂喂兩聲,又吹了吹,這才抬臉正視著鏡頭:

        “謝謝大家。感想嘛,良多。第一,我的體力不夠好,要是我的體力再好一點,我就成功了,不坐在這里了;第二,海水太咸了,幾口下去,壯志全無,心里想的盡是如果游不過去就再去打工,老老實實把這輩子給整完算了;第三,海水不是藍(lán)的,海水的顏色是天空映出來的,天什么色它就什么色——個人的努力通常是沒有用處的,人靠的是運氣,出身決定一切,在我們這里,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生兒打地洞,哼哼,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第四,我怕海里有鯊魚,下水前我沒把情況了解清楚,實在失策……唉,我是個胸懷大志的人,我有遠(yuǎn)大的理想,可愿望的實現(xiàn)對我來說,實在是太難了?!?/p>

        小張停下來,低眉輕嘆一聲。小張說到第三點感想時,劉伊娜感覺背上像被針扎了一下,身子猛一抖,但她還是很鎮(zhèn)定地接上茬:“你到底有什么愿望呢?”

        小張昂起頭:“我的愿望就是要發(fā)大財,掐住命運的咽喉,改變自己的一生。我要幫助我的家人,幫助我周圍的窮人。如果資金允許,我還要回家鄉(xiāng)蓋一間學(xué)校,從幼兒園辦到大學(xué),全部免費,我要請最好的老師比如我們村的陳校長,我會發(fā)給他們足夠的工資,讓他們過上體面的生活,但是,愛拍馬屁的一個不要,吃了東西不認(rèn)帳的,更不要!”

        劉伊娜接過話筒想了想,又把話筒遞了回去,兩眼望著小張直點頭,好像幼兒園的老師在鼓勵小朋友從高高的滑梯上出溜下來:“你應(yīng)該還有別的愿望吧?你看,我說對了不是。你再談?wù)?,談仔?xì)點。”

        小張的臉隱隱有了光彩,眼光柔軟起來,水汪汪的:“我要和春燕姐結(jié)婚,我是個男人,我會負(fù)責(zé)任的。對了,春燕姐是好又好酒家的大堂領(lǐng)班,你不認(rèn)識的??墒?,我現(xiàn)在這樣子,怎么配得上她。唉,像我這種條件,看來,看來也只能找個像你這樣的了?!?/p>

        劉伊娜的臉青了,嘴巴張了又張,眼睛大了兩圈,黑眼珠四周都是眼白,不過一句話也沒說出來。她起身往外就走,腳步有點踉蹌,差點讓瓷磚的花紋給絆了個跟斗。劉伊娜是個極自信的人,在白水市沒有她辦不成的事,圍在她周圍的男人比蜜蜂還多,嗡嗡嗡的??伤F(xiàn)在猛然發(fā)現(xiàn),自己的自信只不過是一塊窗玻璃,透明,堅硬,小張的話恰如一塊拳頭大的黑卵石,啪!就將它砸成了一地玻璃渣子。

        沈海防小跑著跟了出來,他的臉又紅了,火燎了似的。他矮下頭來在劉伊娜耳邊說:晚上,晚上你們留在島上,我、我、我,我請你們吃——飯,行,不行?

        劉伊娜嘴里說:“好吧?!笨伤^也不回,快步向碼頭走去,那個扛DV的實習(xí)生跑得跟小雞沒啥兩樣。

        沈海防摸不著頭腦,戳在大門口撓了半天頭,想不出個所以然。太陽已經(jīng)閃到大陸那邊的山背后去了,天是紅的,遠(yuǎn)處的海面也是紅的,風(fēng)一吹,海面如著火一般抖起來。

        他回頭往院子里望,打辦公室的窗口,他看到了小張的后背,小張的后背讓晚霞染得像浸了雞血。他整理了一下儀容,回身大踏步向小張走去。

        有些話是必須說清楚的:首先,在鼓浪嶼是望不見金門的,連小金門都望不見,小張看到的是四擔(dān)和五擔(dān)島,那上面沒有人,只有鳥;其次,金門不是金子做的,這世上到處都有窮人,大同世界,世界大同……

        小張睜大了眼:你哄我!

        沈海防急了,扯了小張到自己的宿舍,他宿舍的正墻上有一張大地圖,占了整面墻:“你看,這、這就是這里的海域地圖,你看看,這、這是鼓浪嶼,這是金門,這個是,是小金門,這,這、這、這是大擔(dān)二擔(dān)三擔(dān)四擔(dān)五擔(dān)島,你、你、你、你,你看,在鼓浪嶼望得見嗎?看——看看,看明白了沒有?告——訴你,這就是廈——門黃厝,二奶嗯,村,滿小區(qū)的二——二奶,小金門坐船到黃——黃厝,就十——十分鐘,清、清楚了沒有?喂,喂喂喂,你,想什么哪,還想游——過——過去嗎?!”

        小張十指交叉捧在胸前凝望著蔚藍(lán)色的地圖,目光迷離:“我愿是條魚?!?/p>

        沈海防的火氣騰地起來了:“把、把、把、把他,送——到看,看守所,去!立刻,馬上!十——十五天!!”

        窗外的晚霞只剩一了抹,海面上的波浪望不見了,只能看到大陸那邊大山的影子,拖到眼前來,冷,陰。屋內(nèi)只剩沈海防一個人,胸口起起落落,盯著那張地圖,地圖沒在黑暗里,連輪廓都找不著了。

        隔壁的電話響了,電話里有海風(fēng)正在擠過木麻黃,還有劉伊娜的聲音,劉伊娜的聲音有些喑啞:“放了那孩子吧,拿兩百塊錢給他。以后,放了假,給我——給我打個電話。嗯,嗯嗯,啊。放了那孩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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