啞 木

與母親書

從村莊到村莊，沿途的花朵

次第開放，我小小的母親

沿著炊煙升起的路途

從一個(gè)村莊

到了另一個(gè)村莊

請給予她美好的夢想

讓她在塵世，有做一名母親

微小的渴望。請給予她

富足的日子，讓她不因?yàn)樨毨?/p>

消逝了美麗。請給予她一名

愛她的男人，給她一個(gè)兒子，兩個(gè)女兒

請將她在塵世的日子

還原成幸福、滿足

不必為生所累，請將她

活著的時(shí)間，無限延長

她離去了，請將她小小的身軀

放入椿樹打制的棺木。椿樹，椿樹

伴她安居兮春秋萬古！

她離去了，請將她葬在

十世親人相聚的地方

多年過去，我也會守在她的身旁

塵世里該在的，都還在

我小小的母親，也該在

只是塵世里，生者短暫

死亡恒常。我的小小的母親啊

在地母之心，萬物伴你枯榮

我在遠(yuǎn)方，伴你從生到死

一如既往

寄母親

昨晚在二哥家喝酒

二嫂做了好吃的火鍋

四哥四嫂也在，三姐也在

還有一大群孩子

稍大一點(diǎn)的幾個(gè)

估摸著你還記得

但他們都長大了

現(xiàn)在見面，不知道

你還能不能認(rèn)出

稍小的幾個(gè)，都是你離去后

才來到這人間的

譬如清兒，秉勛，子杰，睿穎

孩子們都很乖

一個(gè)個(gè)生龍活虎的

不知道人間憂愁

我看著他們，就想起了你

把酒一杯又一杯，灌進(jìn)了肚子里

如果你在，又要罵我了

讓我少喝點(diǎn)，再少喝點(diǎn)

后來果然喝醉了

瘋瘋癲癲的，想著你，念著你

說著一些胡言亂語

可是誰都不理我

天上的月亮躲著我，星辰也躲著我

就連風(fēng)也不吹，雨也不下

它們都這樣，在我想讓它們

給你捎句口信的時(shí)候

就一個(gè)都不見了

后來我到家了

用最快的速度睡著

想著在夢里，或許能見到你

可就連夢也沒能做一個(gè)

早上醒來，身心俱疲

更多的是絕望

就憎恨起這副皮囊來

這是三十多年前

你給予我的，是你留在人間的

一件遺物，我不知道

他還能保存多久，也不知道

這疼，還會持續(xù)多久

但我答應(yīng)你，以后

我盡量少喝酒了

我也不想，再過多地想你了

可是十年過去

依然沒有淡忘的跡象

我不知道該怎么辦

真的不知道，究竟該怎么辦

弟 弟

弟弟，每次火車從門口經(jīng)過

我們首先聽到的，不是汽笛

刺耳的聲音，也不是火車

一節(jié)又一節(jié)，怎么數(shù)也數(shù)不完

而是那驚心動魄，刺骨的寒風(fēng)

我們在隧道口居住，每有列車經(jīng)過

車未到，風(fēng)先至

以前的時(shí)候，我們?nèi)螒{風(fēng)

吹亂頭發(fā)、衣襟，甚至于讓風(fēng)

吹亂我們談?wù)摰脑掝}、笑聲

后來，你在門口呆呆地坐著

看列車，東下廣東，西上四川

再后來，你隨著火車

去了我不知道的地方?，F(xiàn)在呀，弟弟

火車依然，轟鳴著、滾動著

一次次，卷起這寒冬的冷風(fēng)

可是你，再也不看火車了

也不再，和我說話了

返鄉(xiāng)記

又一次將自己

灌得爛醉如泥后

他踉蹌著，往故鄉(xiāng)的方向

狂奔。白日里

他沉睡如泥，毒日的光

燒灼得痛哭流涕

只有到夜晚

他才能乘著月光

飄飄蕩蕩返回

月光下，半路出家的和尚

用自己的血

抄寫著佛陀的經(jīng)卷

偶爾抬頭

見到天空飄過的人

像是見到了

往昔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