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情提要:文浚幫瑩盈解決了與廣告公司的天價合同麻煩,瑩盈請他吃飯,卻不料在街邊小吃攤上與阿良和杜芷君狹路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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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魏子良輕輕摟著杜芷君的腰,杜芷君一只手端著一個透明的水果盤,另一只手正用竹簽叉著一塊西瓜往那高她一頭的男生嘴里送,男生似乎很習(xí)慣這樣的舉動,張口將西瓜咬在嘴里。
“甜不甜?”女生聲音嬌俏。
魏子良一邊咀嚼,一邊發(fā)出模糊的聲音:“嗯,很甜。”
眼里瞬間涌起一股熱意,瑩盈感覺到自己的上牙輕輕地磕著下牙,微微有些發(fā)顫。
那就是她第一次喜歡的人,想要全心全意和她在一起的人,他們距離那樣近,可是,夜太黑了嗎,她竟有些看不清他了啊。
“咦,那不是瑩盈嗎?”和上次在醫(yī)院一樣,仍是杜芷君率先瞧見了她。
“瑩盈?!边@一次,魏子良沒再欲語還休,而是輕聲喊出了她的名字。
既然避無可避,瑩盈吸了吸鼻子,收住眼淚,與他們對視:“真巧,你們也在啊?!?/p>
這一幕盡收文浚的眼底,即使瑩盈在很努力地掩飾自己,以示自己的滿不在乎,但他清楚地看到她眼底有晶瑩的淚光一閃而過。
文浚心如明鏡,卻不露聲色,只是于煙火迷亂的夜色中,自顧自地伸手揉了揉瑩盈的頭發(fā),嘴角噙了一抹溫柔:“吃飽了嗎?”
那樣的情景,那樣專注而寵溺的目光,仿佛他的眼里除了她,其他一切都是閑事,足以羨煞旁人。
瑩盈也感受到了他的注視和忽然變得親昵的動作,有些不自在地想拂開他的手。
她心里亂糟糟的,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態(tài),還是不想魏子良看到自己與別的男人那么親近。
可是,她明明沒用力的,他卻皺眉悶哼了一聲。
“怎么了?”
“撞到桌子角了?!蔽目4鸬每?。
瑩盈慌亂地抓過文浚的手去檢查,他的手修長白凈,骨節(jié)分明,指甲也修剪得整齊干凈,只是,手背前不久被她狠狠地咬過,本來結(jié)了痂,這下好巧不巧地把痂撞掉了,露出里面沒有痊愈的紅色傷口。
瑩盈自責(zé)地連聲說對不起。
她哪里知道,就在剛剛,趁著杜芷君和她說話的時候,某人暗暗地,眉頭也沒皺一下地撕開了自己的傷口。
然后呢?
然后,就有了剛剛那一幕。
他舊傷加新傷,都是她造成的。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爆撚睦锏膬?nèi)疚無處可藏,讓她的聲音變得格外柔和,“那邊有藥店,我?guī)氵^去上點(diǎn)藥?!?/p>
文浚喜歡看她對他心懷歉意的樣子,有種說不出的可愛,她站得很近,身上有淡淡的甜香,在他的鼻間縈繞,讓他心情愉悅。
前兩次,他以為那是花香,如今卻覺得比花香更淡一些。
“不需要,用這個就行?!彼褡儜蚍ㄒ粯由斐鍪郑中睦镬o靜地躺著一塊淡藍(lán)色的手帕,疊得方方正正、齊齊整整,正是當(dāng)時瑩盈在車?yán)锝o他包扎時用的那一塊。
“你還沒丟?。俊爆撚牣?。
只是一塊不值錢的手絹,她說過讓他扔了的,可他堂堂文氏集團(tuán)的二公子,居然將它細(xì)心妥帖地收好,還隨身攜帶著。
“嗯,我怎么舍得?!彼翊呙咭话阏f道。
這語氣頗有些曖昧,瑩盈太擔(dān)心他的傷,身在其中,卻沒覺得氣氛有點(diǎn)尷尬。
她把手絹接過來,和上回一樣,仔仔細(xì)細(xì)地給他重新包好。
整個過程,文某人享受地凝視著,眼里的溫柔更加不加掩飾,像海一樣漫延開來。
注視著他們的還有魏子良和杜芷君。
他倆的舉動在外人眼里要多親密有多親密。
其實(shí),杜芷君一早就注意到了瑩盈身邊的男人,坦白講,論外貌,她從小看到大的魏子良算是好看的人了,可是現(xiàn)在兩個人站在一起一比,魏子良在氣質(zhì)何止輸了一點(diǎn)。
這樣想著,杜芷君有些不甘地剜了瑩盈一眼,不冷不熱地開口:“瑩盈,這是誰啊?你都不介紹一下?”
“他是文……文氏集團(tuán)的人?!爆撚贿吇卮穑O铝耸稚系膭幼?,“包好了?!?/p>
“文氏集團(tuán)?你少騙人了,文氏集團(tuán)的人會來這種地方。”杜芷君是真的不信,要知道文氏在香港幾乎是傳說一樣的存在。
文浚什么也沒說,只是對著隱在暗處的人使了個眼色。
忽然傳來了一陣車聲,一輛黑色的奔馳緩緩開進(jìn)了這條狹窄的街,車身在斑斕的夜色中如一把利劍。
車上的人恭恭敬敬地下來,對文浚點(diǎn)頭哈腰。
文浚拉開后座的車門,對瑩盈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這一刻的他,言行舉止都透著一種英國紳士的高貴。
謙謙君子,不過爾爾。
杜芷君簡直目瞪口呆,她想不通,才不過幾天時間沒見,柳瑩盈怎么可能會認(rèn)識文氏的人,而且這人看上去還來頭不小。
何止是她,魏子良也覺得意外,他上前了一步,說:“瑩盈,對不起?!?/p>
他不知道,這聲道歉,瑩盈等了很久很久,它來得那樣遲。
瑩盈忽然笑了,見文浚用手扶著車頂,她貓腰上了車,故作灑脫地對著車窗外的人揮了揮手:“沒事,再見。”
文浚繞到車的另外一邊,上車,關(guān)門,從始至終,也沒有拿正眼看那兩個人一眼。
司機(jī)搖上車窗。
轎車的空間很大,但文浚一上來,瑩盈便條件反射地往車窗邊微微挪了挪,現(xiàn)在的她,嘴里啤酒的味道交織著,遇到魏子良他們的苦澀感,似乎散去了些。
她狀似輕松地問出了那句忍了半晌一直想問的話:“這車是什么時候開來的?”
“一直在?!蔽目∫舱f得漫不經(jīng)心。
“啊,不會吧。”瑩盈驚呼,所以,從他們坐電車起,他的人就開著車跟在后頭了,而她,竟毫無察覺。
“你不喜歡?”他輕聲問。
車窗外流光如夢,眼前人的眼神亦像那流光與夜色,像一場夢,不可信,不真切。
“沒有?!?/p>
“帶你去個地方?!?/p>
“去哪?”
“到了就知道了?!?/p>
04
不一會兒,車子開出了市區(qū),開上了一條山路。
瑩盈也很快感知到了車窗外景色的變化,鱗次櫛比的燈火被寂靜黝黑的樹和群山取代。
在這種黑燈瞎火的夜晚,但凡有點(diǎn)安全意識的女人,被男人帶到自己完全陌生又人跡罕至的地方,都應(yīng)該感到不妙了,更何況因?yàn)閷θ瞬辉O(shè)防,剛被所謂的星探騙著簽了合同吃過一次虧的瑩盈。
“怕嗎?”文浚似乎感應(yīng)到了她的想法。
“不怕?!爆撚J(rèn)真地說。
她總覺得文浚不會害她,她也不知道這種信任到底從哪來的。
很多年以后,瑩盈才知自己道行太淺,有些人越是衣冠楚楚、風(fēng)度翩翩,越是危險。
他文浚并不是什么磊落之人,干出幾件乘人之危的事對他來說又算得了什么。
可是,那個夜晚,是美好的。
文浚帶著她登上了太平山頂,一下車,她就聞到空氣里獨(dú)有的山間樹木的清新,有些陌生,但也有些熟悉。
瑩盈喜歡海,也喜歡山,喜歡自然界的一切花草鳥獸。她幼年時去鄉(xiāng)下的爺爺奶奶家,奶奶在山上種果樹和蔬菜,她就拾松果,采野花,編一個花環(huán)戴在自己的頭上,在大草坪上唱歌,跳舞。
她從小就是很有舞蹈天賦的孩子,還會自己跟山上的小動物學(xué)一些動作,大雁展翅,魚兒擺尾……連老師都驚訝地夸她,說她有靈氣。
如今,那些記憶,那些屬于山、屬于童年、屬于故鄉(xiāng)和親人的記憶好像隔了半個世紀(jì)突然被喚醒。
文浚說:“這里能看到香港最美的風(fēng)景?!?/p>
幾個小時候前,瑩盈被文浚辦公室的窗口看過的美景驚艷過一次,可直到這一刻,她才知道什么叫一覽眾山??!
從山上俯瞰,香港的壯麗景色幾乎盡收眼底,迷人的維多利亞港、九龍半島、香港市區(qū),遠(yuǎn)一點(diǎn)的九龍山,都變成一片迷離閃爍的燈海。
這么多年,瑩盈為生活奔波忙碌,從來沒有機(jī)會認(rèn)真去看看這座繁華的城市。
這一刻,她覺得自己站在高處,卻那樣渺小。
平凡人的愛恨、生死、別離在大世界里,都是微小的吧。
“在想什么?”文浚問。
“我的故鄉(xiāng)?!?/p>
“是個怎樣的地方?”
“沒有香港這么美,那里沒有海,有山,有江河,有盤子那么大的月亮,還有我的親人?!?/p>
這樣說著,她忽覺肩膀一沉,文浚脫下自己的西裝披在她的肩上:“山上風(fēng)大,小心著涼。”
瑩盈吸了吸鼻子,受寵若驚:“我不冷?!?/p>
“穿著。”他的語氣近乎命令,不容拒絕。
沉默了一會兒,他又問:“來香港多久了?”
“快六年了。”
“我和你差不多?!?/p>
“文先生不是香港人嗎?”瑩盈詫異。
“我是。但我在國外待過幾年。”他淡然地說。
瑩盈忽然想起她在報紙上看到文浚回國參加他爺爺葬禮的那條新聞。
不過,他沒有和她多說,她也沒有問。
05
兩人就這樣慢慢熟悉起來,他找她的次數(shù)越來越多,豪車停在校門口十分惹人注目,而他的人比那車更引人注目。
女同學(xué)們紛紛探出頭來,羨慕地問:“瑩盈,你男朋友嗎?你在哪找了個這么有錢又帥的男朋友?”
“不是的。他只是……”他只是她的債主啊。
可是,她越否認(rèn),越被傳得神乎其神。
她們哪知道,這個既有錢又帥的“男朋友”是來讓她請吃飯的。
他半真半假地和她說:“我可在你那里存了五十萬的伙食費(fèi)呢,還沒吃完吧?”
什么叫人窮志短,瑩盈這樣就是。
她找不到一個合理的、可以將其拒之門外的理由,真是哭笑不得:“這么多錢,一輩子都吃不完吧?!?/p>
那個時候的她可真是被貧窮限制了想象力。
“我不介意吃一輩子?!彼鸬米匀惠p松,仿佛一輩子于他不過一朝一夕,抑或只是彈指之間的事。
“不行,”瑩盈想也沒想,正色道,“我一定要趕緊賺錢還給您?!?/p>
“怎么?”他漆黑的眉眼原本是沉靜的,露出微微受傷的表情,“那么不想和我一起吃飯?”
他這樣說著,一張原本冷峻的臉上,帶著點(diǎn)秋天月色般的憂傷。大概這也是不經(jīng)意間的自然流露吧,可他太知道自己哪一面最讓女人沉溺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爆撚瞪档亟忉?,“我只是……”
“你只是不想一直欠著別人……”他不假思索地把她沒說出口的話說了出來。
“你怎么知道?”她錯愕,有一種被人看穿的窘迫。
“我會讀心術(shù)?!?/p>
沒錯,文浚并非一個有很多風(fēng)流情史的男人,卻是一個好的獵人,循循善誘,步步為營,直到獵物掉進(jìn)他設(shè)置好的陷阱——
或許這就是上天賜予他們那樣出身的人的某種天賦。
正好這個時候有人給他們上完菜,瑩盈反手指指服務(wù)生的背影,嘴角一彎:“那你快讀一下她在想什么?”
他沒有接話,似在沉思。
“讀不出來了吧,原來文先生也會吹牛?!?/p>
他卻忽然看著她,目光灼灼燙人:“讀心術(shù)只對喜歡的人才用。”
他是說……他……喜歡瑩盈?瑩盈半晌才反應(yīng)過來,手上一慌,打落了手中的筷子:“文先生,我……”
他看著她手足無措的樣子,覺得有意思極了,一邊喊來那個離去的服務(wù)生重新送來一雙筷子,一邊說:“和你開個玩笑。”
瑩盈不由得松了一口氣,同時,心里隱隱有些空落落的。
他總是這樣,說話半真半假。
瑩盈有時候甚至覺得他看她的眼神里有深情,可是轉(zhuǎn)瞬即逝,她知道那都是她的錯覺。
可是,兩個人吃飯是件很有意思的事,她經(jīng)濟(jì)拮據(jù),哪怕每次都去吃小吃攤的食物,對她來說也是一筆不小的花費(fèi),她便買了兩個金屬保溫盒,自己在家里做好,仔仔細(xì)細(xì)地裝進(jìn)去。
第一次拿出來給他時,她覺得不好意思,臉漲得通紅,生怕被他嫌棄。
他揭開保溫盒的蓋子,鋪在白米飯上的食物擺得一絲不茍,土豆絲、香干炒肉、菜薹,都是非常家常的中式小菜。
“你做的?”他詫異。
她點(diǎn)頭,一雙眼睛驚人地亮,又有點(diǎn)不好意思。
“難怪這么慘不忍睹?!惫?,他的嫌棄溢于言表。
“不吃算了?!艾撚押凶邮栈貋?。
“也沒說不吃?!彼诉^飯盒,吃相永遠(yuǎn)那么優(yōu)雅,卻吃了個精光。
后來,即使文浚在公司忙不過來,也會派謝銘去接她和他一起吃飯,謝銘說:“柳小姐,我們負(fù)責(zé)訂餐的助理讓我問問你,你到底給文先生做了什么山珍海味,他現(xiàn)在對食物越來越挑剔了?!?/p>
可是,在瑩盈看來,他從一開始對環(huán)境對食物的挑剔講究,變得“好喂養(yǎng)”多了。因?yàn)槊刻於荚谒伎济魈熳鍪裁床?,少了胡思亂想的時間,瑩盈人也跟著變得開朗了些。
秦淑雅很快就發(fā)現(xiàn)了瑩盈每天都用兩個飯盒帶飯,以為她給魏子良做了一份,說:“阿良是個好人?!?/p>
是啊,他是個好人,卻不是她的好愛人。
秦淑雅看了看自家女兒,說:“最近氣色不錯,胖了點(diǎn)兒?!?/p>
女孩子哪個喜歡聽到別人說自己胖,可是長輩剛好相反,總嫌自己的兒女太瘦。
瑩盈并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jīng)慢慢地從魏子良帶給她的傷心中緩了過來,慰藉她的不知道是食物,還是文浚。
第四章 空城與約定
01
周末的旺角,一眼看去,能看到紅的、黃的、綠的等各式各樣的廣告牌,在那些廣告牌下面有個并不引人注目的小角落,那是一個小小的賣花攤。
瑩盈還是和往常一樣忙碌著,花香在空氣中彌漫開來。
對面新開了一家高級海鮮酒樓,生意很好,每天賓客絡(luò)繹不絕。
此刻,二樓貴賓包廂掛著厚重的窗簾,絲絨簾子挨著地面,有一只修長蒼勁的手挑起窗簾一側(cè),男人站在窗前,他戴了副金絲邊框眼鏡,緊閉著嘴唇,一半臉正對著光,一半臉藏在陰影中,光影將他精致的五官勾勒出好看的弧度,讓人想到四個字——粉雕玉琢。
他的另外一只手里拿了張照片,眼神卻落在對面那不起眼的賣花攤上。
他身側(cè)的女人開口說道:“看清楚了嗎?就是這個女人,這陣子,除了必要的工作之外,你那個好弟弟文浚一有時間便和她糾纏在一起。”
“找人查過底細(xì)嗎?”
“查過了,湘城人,現(xiàn)在和她母親在貧民區(qū)住著,是來尋親的?!?/p>
“有點(diǎn)意思?!辩R片后面的眼睛似笑非笑,那明明是一雙好看的桃花眼,卻有些讓人探不明的陰沉。
“小旭,我早就提醒過你,光顧著和文勁森較勁沒有意義,你要提防著文浚,你就是不聽。文浚的心思比你的復(fù)雜得多,城府又深,他才回國幾年,文勁森已經(jīng)把半數(shù)生意交給他了。你呢?說是要讓你接手娛樂城,卻掛了個閑職。”
文旭金絲邊框眼鏡后面的眸子沒有一絲波瀾,就那么無聲無息地站著。
“你要是早點(diǎn)娶了簡小姐,也許文勁森還會對你另眼相看?!?/p>
“小姨?!蔽男竦难劾锝K于閃過一絲不悅。
“你別怪小姨多嘴,小姨也是為你好,明明你才是文家的大少爺,是他媽媽那個小賤人害死了你媽,我可憐的姐姐走的時候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了,現(xiàn)在這小狼崽又回來搶你的東西?!?/p>
“我知道怎么做。”文旭把照片收了起來,那只手指節(jié)微微泛白,食指上戴著一枚乳白色的鹿角手工狼頭戒指,鹿角不是特別值錢的東西,只是那戒指似乎戴了很久,戒指指圈被磨得十分光滑,戒面上的狼頭雕得極其精致,栩栩如生。
他長腿一邁,往樓下走去。
“先生,請問您需要買花嗎?”瑩盈把一枝剪好的白玫瑰放回小籃子里,她這里紅、白玫瑰最是好賣,買主大多都是年輕男人,就比如眼前逆光站在她的小花攤前的這一位。
這位的身后跟了個年長一些、戴著珍珠項(xiàng)鏈的女人,女人滿臉掛著討好的笑容,對男人說:“簡小姐喜歡粉玫瑰,你買了送她,她一定會很開心?!?/p>
男人的眼神卻飛快地掠過各色搶眼的玫瑰,落在角落不太起眼的一束線捆馬蹄蓮上,那花因?yàn)闊o人問津許久,已經(jīng)有些不新鮮了,被瑩盈擱在角落里,準(zhǔn)備晚些時候丟掉,可是男人慢條斯理地開口說要買它。
“不好意思,先生,如果您要馬蹄蓮,您明天這個時候過來?!?/p>
“就這束吧,包起來?!蔽男竦故怯行┖闷嫠秊楹畏胖獠蛔?,以為是那花已經(jīng)有人預(yù)訂了,扯了扯嘴角,說道,“我可以出兩倍的價錢?!?/p>
“先生,坦白和你說,這花已經(jīng)枯了,您買它,并不劃算?!爆撚?dāng)然想賺錢,可是做生意也不能完全昧著良心。
她剛說完,那女人一句話堵住了她:“讓你賣,你就賣,哪那么多廢話?!?/p>
他們正在僵持的時候,突然一個急促的聲音傳來:“瑩盈,快收攤,跟媽去個地方?!?/p>
“媽,我今天不是讓你在家休息嗎?怎么到這來了?”瑩盈驚訝地對著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來人問道。
“你爸有消息了。”秦淑雅的聲音是急促的,可是臉上有一點(diǎn)掩飾不住的喜悅。
是的,也只有她爸爸的消息能讓她這樣了。
“這次是什么消息?”瑩盈把手放在母親的背上,來回幾次幫她順氣,并小聲地問了一句。
在尋找父親的過程中,她們走過太多彎路,失望過太多次了。
“我聽人說,在深水埗的窩棚底有個流浪漢,每天都咿咿呀呀地唱著一些別人聽不懂的曲調(diào),瑩盈,你陪媽媽去看看。”
瑩盈想說“那流浪漢怎么可能是爸爸,咱們要找我爸,但也要理智一點(diǎn)”,可是,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
秦淑雅還在自顧自地說著:“我以前教過你爸唱花鼓戲的呀,他喜歡喝酒,醉酒了就會咿咿呀呀地唱起來?!?/p>
瑩盈知道秦淑雅曾經(jīng)是個花鼓戲演員,還會唱越劇。她不止一次和瑩盈講過她和柳開明的故事。
當(dāng)年柳開明跟著他舅舅做學(xué)徒,陪他舅媽一家去看花鼓戲,唱的是湖南的名曲小品《劉??抽浴贰?/p>
秦淑雅開口唱“我的夫,你把我比作什么人”,眉眼流轉(zhuǎn),顧盼生姿。
柳開明直愣愣地看著,他舅媽喊他去買水,喊了幾聲,他也沒有聽到。
舅媽平日就愛看戲,看完后,熱情地邀請演員去家里玩。
喝茶聊天,光陰飛逝,演員離開的時候,不知道跑去哪里的柳開明突然冒出來,拿了一些水蜜桃塞了秦淑雅一個滿懷:“這……這是我在樹上剛剛摘下來的,新鮮的,很甜的?!?/p>
他滿頭大汗,臉幾乎紅到耳根。
小城鶯飛草長的五月,空氣中流動著植物旺盛生長的氣息,夾著泥土和不知名花朵的芬芳。
都說五月杏、六月桃,七月梨、八月棗,這個時節(jié),還只有最早一季叫五月脆的桃子熟了。這種桃子清甜多汁,最是好吃,秦淑雅歡喜地接下了。她手邊沒有什么東西,只有一把道具扇子,見他說話時不敢看她,就盯著那扇子,說:“那我把它送給你吧?!?/p>
這是他們的故事,一見鐘情,投桃報李。
在柳開明離開后的很多個深夜里,瑩盈從睡夢里醒來,還能聽到母親倚著墻咿咿呀呀地唱著……
瑩盈在心里輕輕地嘆了口氣,面上卻不露痕跡,說:“好,我這就陪你去看?!?/p>
她說話間,手中擺弄的動作卻沒有停下,既然客人執(zhí)意要買那接近枯萎的馬蹄蓮,她也將利弊說明了,那么,她便不再堅持了。
她將花包好,雙手遞給客人,笑得禮貌又客氣:“先生,您的花?!?/p>
02
這座城市日新月異,車如流水,馬如龍,放眼望去,廣廈千萬間,遍地是黃金。只是,也并非人人都坐享著這盛世。在繁華的背后,還有不少無家可歸的人連一個幾平方米的“棺材房”都買不起,他們衣衫襤褸,露宿街頭。
秦雅淑特意帶著瑩盈繞道去超市買了食物和水果,挑的都是柳開明以前愛吃的?,撚芨杏X到在去深水埗的路上,母親的不安。她知道,母親一定害怕那個人就是柳開明,怕他吃不好,睡不好,過得比她們還要落魄一百倍,可母親更怕那個人不是他,那樣,母親便只能繼續(xù)找下去,永無止境地找下去。
就這樣,母女倆帶著復(fù)雜矛盾的心情抵達(dá)目的地。
幾經(jīng)打聽,她們才來到那個流浪漢經(jīng)常露宿的窩棚。
這窩棚底下,有不少無家可歸的人,他們有的佝僂著身子,面前放著一個碗,有的躺在地上,然而,無一例外的是,每一個人都衣衫不整,頭發(fā)又臟又亂地蓬起來,身上散發(fā)著難言的味道,讓人心酸不已。
秦淑雅雙眼瞬間紅了,她一個一個辨認(rèn)過去,最后對瑩盈搖頭。
不知是幸還是不幸,他們都不是柳開明。
瑩盈還是把帶來的食物分給他們,看著他們捧著食物狼吞虎咽,鼻頭一酸。
也不知道為什么,她忽然就想起了文浚,想起了那棟摩天大樓里,他那豪華得讓人咂舌的辦公室。
上天真是不公平,都是第一次做人,有些人注定一出身就擁有大富大貴,而有些人唯有顛沛流離地討生活。他們食不果腹,衣不暖身,不止無家可歸,很多人有病都不能醫(yī)……
她心里悄無聲息地嘆了一聲。
一想到文浚,瑩盈馬上抬腕看了一眼手上的電子手表,一看嚇一跳,竟然已經(jīng)下午兩點(diǎn)了。
完了,昨天文浚和她說,中午帶她出去吃飯,順便給一個做節(jié)目的朋友捧場。
瑩盈雖然不知道那是什么節(jié)目,但她當(dāng)時爽快地答應(yīng)了他一起去。
文浚見她沒有拒絕,似乎心情不錯,說:“那我到時派人來接你?!?/p>
她怎么會忘了這事,她大力拍了拍自己的腦袋。
此時的文浚卻坐在車?yán)?,眉頭深深地蹙起,在他旁邊空著的座椅上靜靜地擺著一個禮物盒子,盒子里裝著一件他為瑩盈精心挑選的小禮服和一套簡單的首飾。
這天是葉柏倫的舞劇即將在香港首演的日子,文浚答應(yīng)了馮苗苗去給他捧場。
馮苗苗是他姑姑的女兒,文家就這么一個外孫女,家里長輩和哥哥們都疼她疼得緊。
上回見到她,她抱住文浚的胳膊:“二哥,你們男人心里到底都在想些啥?”
“怎么?和姓葉的小子發(fā)展不順利?”文浚不動聲色地拿開她的手。
馮苗苗這個嬌生慣養(yǎng)的小公主人生里唯一的煩惱來源就是葉柏倫。對此,文家人都了然于心。
“別提了,柏倫現(xiàn)在比你還忙,他的舞劇快要首演了,一天到晚都在籌備,恨不得和那些練習(xí)生們同吃同住。”
葉柏倫和文浚是截然不同的人,文浚十幾歲被送到國外念金融,天生便是要成為文氏接班人的,而葉柏倫的祖上都是藝術(shù)家,他從小便被藝術(shù)熏陶著。
“首演定在哪天?”文浚隨口問道。
馮苗苗驚訝地說:“二哥這種分分鐘做幾千萬生意的人,怎么突然對舞劇感興趣了?!?/p>
文浚聲音輕淺:“從什么時候開始,在你的眼里,你二哥已經(jīng)滿身銅臭,不能有點(diǎn)高雅的愛好了?!?/p>
馮苗苗連連搖頭,巴結(jié)地說:“不,我二哥那是英俊多金,往那一站就是高雅本人了?!?/p>
“……”
“對了,二哥有空去給柏倫捧場嗎?”馮苗苗見縫插針地說,“我這就通知他,給二哥預(yù)留好座位?!?/p>
說著,她也不等文浚回答,生怕他拒絕似的,補(bǔ)上一句:“說好了啊。”
“讓他把最好的兩個座位留著。”
“兩個座位?”馮苗苗捕捉到了關(guān)鍵詞,“二哥要帶人去?難道是女人?”
說著,她曖昧地擠了擠眼睛。
與此同時,門口傳來幾聲輕咳,兩人抬起頭,看到文旭站在那里,也不知道站了多久,文浚和馮苗苗異口同聲地喊了一聲:“大哥。”
馮苗苗說:“我正在和二哥說柏倫舞劇的事,大哥有空來捧場嗎?”
文旭若有所思地看了文浚一眼,意味深長地說:“這個家里誰都清閑不過我了,難得阿浚有空,一起去?!?/p>
文浚沒有在意文旭話里話外的深意,他甚至沒有去細(xì)想如果文旭也去的話,柳瑩盈這次與他這兩位家人在所難免地見面是否妥當(dāng)。
從馮苗苗提起舞劇的那一刻起,他的腦海中就一直縈繞著一個跳舞的身影,已經(jīng)過去很多年了,可是,那一幕還是時常在他的腦海中浮現(xiàn)。
緊接著,他又想起那天在廣告公司樓下見到的情形,柳瑩盈不自覺地踩出卻又悠悠地收住的舞步。
看得出來,這不是沒有舞蹈功底的人會做出的舉動,如果她會跳舞、喜歡跳舞,是什么讓她卻步?
下期預(yù)告:瑩盈與舞蹈家葉柏倫初次見面,卻遭遇文浚的表妹馮苗苗百般刁難。面對活得努力又艱辛的瑩盈,文浚說:“這個世界上有很多路,你可以不用選擇走最艱難的那條?!?/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