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雄心
即便是清風徐徐,即便是陽光溫柔,但心情還是壓抑的,步履還是沉重的。因為這里是汶川映秀鎮(zhèn),因為這里是地震遺址。今年是汶川特大地震十周年,六月份我因為參加在成都舉行的基層人大代表培訓班,有機會走進了位于汶川映秀鎮(zhèn)的漩口中學地震遺址。
空曠、寂寥的廣場臺階上,巨大的白色花崗巖時鐘雕塑突兀于眼前。破碎、布滿裂痕的鐘面上,時間被永遠地定格在2008年5月12日14時28分。那是新中國成立以來破壞性最強、波及范圍最廣、救災難度最大、唐山大地震后傷亡人數(shù)最多的一次特大地震。到處都是殘垣斷壁——露著恐怖裂痕的宿舍樓,瞬間從五層“下降”為三層的教學樓,以及那些無序、雜亂倒塌的教室,都在無聲地向人們訴說著震級里氏8級、烈度11級、地震波環(huán)繞地球6圈、波及大半個中國及亞洲多個國家和地區(qū)、造成死亡69227人受傷374643人失蹤17923人的特大地震的猙獰與慘烈。
陳列于展示欄里的照片可以佐證,震前的映秀鎮(zhèn)青山蔥郁、綠水環(huán)繞、景色秀麗??稍陧暱讨g,漫天塵埃、滿眼廢墟,滿目瘡痍。兩者相較,簡直是天堂與地獄之別。長期生于斯、長于斯的居民,就在那電光石火的瞬間,家破人亡、妻離子散,陰陽兩隔。漩口中學原是一所重點中學,有學生1527名、教師133名。在慘絕人寰的大地震中,有43名學生、8名教師、2名職工和2名家屬遇難。
大震中有大愛。就在學校最高的教學樓里,當?shù)卣饋砼R之時,一位方姓老師用并不魁梧的身軀,撐起了搖搖欲墜的教室門,以自我犧牲的偉大義舉換來了全班同學生還的希望,而自己卻倒在本可以最先離開的門口。
大震中有真情。一位有孕在身的女教師被壓在廢墟中整整三天,與外界完全失去聯(lián)系。遠在都江堰的丈夫不顧余震的危險,不懼路途的艱辛,歷經(jīng)千難萬險來到這里,他堅信妻子還在人世,在愛的驅使下,圍著倒塌的宿舍樓,一邊繞圈一邊呼喊她的名字,終于得以與妻子重聚……
這樣的行為,令人不由得感嘆世間有大愛,人間有真情。雖然尋常之時并未能察覺,但在危難時刻卻閃耀著人性的光芒,蘊含著道德的力量。耳聞之下,哪怕是七尺男兒,也已淚眼婆娑,心潮起伏,不再故作堅強了。清代的納蘭成德有首《點絳唇》:“一種峨眉,下弦不似初弦好。庾郎未老,何事傷心早?”詞中感慨了歲月不居、人生苦短,極盡凄涼幽怨之情。我想,這首傷感詞用在此處是再貼切不過了。
臨出校門時,與站在門口的一位志愿者姑娘攀談了幾句。地震時小姑娘正在這里上課,親歷了煉獄般的苦難,班中也有同伴在大地震中遇難,為回報社會,就到這里做了志愿者以示感恩。大地震已過去了十年,她算是真正領悟了“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她既是志愿者,又是那些師生亡靈的忠實守望者。在征得她的同意后,我為她拍了一張照。原想再鼓勵她幾句,不料剛說到“生活的路很長,要堅強”時,已悲上心頭,眼中已噙淚,聲音已哽咽,竟說不下去了。相對兩無言,唯有淚千行。其實,在此多說已無益,因為在這樣的場景下,任何語言都是蒼白無力的。
就在此時,我聽到了連續(xù)不斷的鞭炮聲,不管是婚嫁,或者是建新房,抑或是店鋪開張,都昭示著這里的人們已然掀開了生活的新篇章。十年生聚,十年重建,一座新映秀鎮(zhèn)已拔地而起,震后映秀溫情小鎮(zhèn)的規(guī)劃,也正在一步步地成為現(xiàn)實。
帶著悲愴的心情,攜著痛楚的情緒,緩緩離開了漩口中學地震遺址。返程的汽車越開越遠,心有不甘地回頭眺望,視線中依然能看見聳立于教學樓頂上的那面五星紅旗。說也奇怪,特大地震中其他的建筑物都倒掉了,唯獨校園屋頂上的這根旗桿沒倒,紅旗高揚。現(xiàn)在迎風飄揚的那面國旗,還是天安門國旗班的班長親手掛上去的。這一抹鮮艷的紅色,給了這被特大地震摧毀的空間以希望與生機!高高飄揚吧,五星紅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