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雨軒 浙江省蘭溪市第一中學(xué)高三(8)班
你跌跌撞撞地闖進我的世界,不由分說地拽起我,踩著錯誤的節(jié)拍,跳著可笑的舞步,卻又是那樣固執(zhí)孤單地旋轉(zhuǎn)。銀竹子,你永遠也不知道你的出現(xiàn)對我造成了多大的影響。當(dāng)你從那扇門按著自己的節(jié)拍離開時,我的掌心還留著你手心溫?zé)岬暮梗矍耙琅f是你旋轉(zhuǎn)的影像。水汽模糊了你的背影,我轉(zhuǎn)過身,生活繼續(xù)。
入秋的夜晚,還殘留著夏天的氣息,宿舍樓下草叢中的小蟲聲嘶力竭地為夏天的離去哀號。我們靠在寢室的窗臺上,捧著冒氣泡的可樂,抬頭遠望后山深色的陰影。
“哎,”你戳戳我的肋骨,全然不顧我投向你的警告的眼神,“去不去布拉格?”
“布拉格?學(xué)校附近又新開了一家甜品店?”夜很黑,但我依然能感受到你對后山的一記狠狠的白眼。
“布拉格!捷克!捷克的布拉格!”你不由提高了嗓門。我聽見寢室長翻了個身,又看見你縮了縮腦袋,忍不住笑了。
“什么時候?”我猛灌一口可樂,任舌尖的刺痛襲擊全身。
“畢業(yè)嘍!我們可以坐火車去,直達布拉格,然后去卡夫卡博物館,然后坐游艇,然后……”
“可以了可以了,”我不耐煩地打斷你,“畢業(yè)以后的事兒,那就畢業(yè)后再說,好吧!”
“你這人怎么這么沒趣兒?。窟@叫人生規(guī)劃,好嗎?”借著路燈微弱的光,我可以看見你瞪得溜圓兒的眼睛,和一點點星星般的碎光。應(yīng)該是燈光的反射吧!我這樣想。
那個晚上,我們就這樣靠著窗臺,看飛機會發(fā)光的屁股,聽樓下小蟲的尖叫和室友平靜而微弱的呼吸,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最終陷入和夜一樣深的沉默,看后山一點點泛出的魚肚白。
第二天全身酸疼,我側(cè)過頭,看見靠窗的你半癱在桌上,太陽的雙手穿過玻璃撫摸你淡黃色的發(fā)梢,襯出你眼睛下方深深的陰影。哈欠一個接一個,你直接無視講臺上那個矮胖敦實的中年物理老師眼中飛來的利刃。我想笑,可是笑中帶著無奈。銀竹子,你永遠都是那么自由、隨性,輕而易舉就可以做到我下很大決心才能做到的事。
深秋的雨天,你帶著我逃離,踏上一班駛向瘋狂的列車。
南方小城的秋末,氣溫還沒有驟降,一場大雨讓所有在教室里盼望著放學(xué)回家的高中生心情變得濕漉漉。我看見你原本漫無目的游逛的目光,突然投向窗外,眼睛里出現(xiàn)和那天晚上一樣的明亮的碎光。
下課鈴一響,在所有人詫異的目光中,我跟著你沖進密集的雨幕,任由酸澀的雨點砸在頭頂,從發(fā)際漫過臉龐,鉆進衣領(lǐng),滑過背脊。書包被孤單地留在了教室,落寞一如曾經(jīng)的我。汽車從身旁飛速駛過,濺起猙獰的泥水,惡作劇般地打在我們身上。你在前面,笑著張開雙手,擁抱那個并不真實的城堡。我跟在你身后,貪婪地感受只在文字中出現(xiàn)的青春。
銀竹子,謝謝你,在夏末的夜晚教我荒廢一些無力而蒼白的時間,在深秋的雨季帶我淋一場十七八歲本就應(yīng)當(dāng)濕透的大雨,還有在這所謂青春的時段里陪我走過一條扎心的長街。
后來,有很久很久的沉默,我們都只是低著頭盯著自己的腳尖,漫無目的地逛著路燈徹亮的長街。北風(fēng)一路南下,翻山越嶺,吹進街道,陪在我們身邊,一同游蕩在冬天。
長街再長也會走到路口。我們冷淡地說了再見就各自回到自己的世界。轉(zhuǎn)身的那刻,我知道我們再也回不去了。
你的最后一張明信片,是通過同學(xué)轉(zhuǎn)交到我手上的。你說:
“原本我們在各自軌道上繞著不同的中心旋轉(zhuǎn),偶爾的近距離相遇是我們的相互問候??墒俏夜虉?zhí)地偏離自己的軌道要與你相交,是我一廂情愿,非要拉上你陪我在碎玻璃上光著腳狼狽地舞蹈。從我一開始接近你,我就知道會是這樣的結(jié)果。兩顆不同軌道的行星相遇,哪怕碰撞出的火花再耀眼,也不會有很好的結(jié)局。但至少,至少,火花真的很美,對吧!”
對,銀竹子,真的很美!
我有我的責(zé)任要擔(dān),你有你的夢想去追,我們有太多不同,有太多矛盾,但我真的很開心,能在這個自認(rèn)為什么都懂其實什么也不明白的年紀(jì)遇見輕狂張揚的你,不容拒絕地走進我的城堡,用自己的舞步踏醒我死寂的王國。
你離開后,我也會偶爾在半夜捧一罐可樂,在秋末淋一場小雨,在冬天逛一條長街。
欲買桂花同載酒,終不似少年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