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光榮
“我失驕楊君失柳,楊柳輕飏直上重霄九……”一代偉人毛澤東這首蕩氣回腸的《蝶戀花·答李淑一》詞,飽含著對亡妻楊開慧烈士和摯友柳直荀烈士的熱情謳歌和深切悼念,同時也充溢著對老友、柳直荀遺孀、楊開慧同窗好友加閨蜜李淑一的真摯情誼和真切關(guān)愛。
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毛澤東一共給李淑一親筆寫了四封信。其中第二封信為1957年5月11日所寫,廣為人知,影響最大,因其中“有《游仙》一首為贈”,后幾改題名。流傳甚廣的《蝶戀花·答李淑一》詞手跡,就是根據(jù)信中的贈詩與信末的署名和日期拼合而成。
1959年夏,毛澤東回到闊別32年的韶山。6月27日,在長沙短暫停留時,在蓉園接見了李淑一,并向在座的華國鋒等人介紹說:“她就是李淑一,開慧的好朋友。前年她把悼念直荀的詞寄給我看,我就寫了《蝶戀花》這首詞和她,完全是照她的意思和的?!睍姾?,毛澤東高興地同李淑一合影留念,并留她同餐,飯后還一起看了湘戲。散戲后,毛澤東才與李淑一握手告別。
相隔30年后與毛澤東在長沙的這次相會,李淑一激動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靜。為了“以志永念”,她寫了一首七言律詩《毛主席招宴蓉園喜賦》:“憶昔長沙識偉姿,重逢已是盛明時。卅年事業(yè)驚環(huán)宇,四海人民仰導(dǎo)師。話到忠魂彌懇摯,暖如朝日更溫慈。九霄楊柳春常在,附驥深慚蝶戀詞?!?959年9月17日,李淑一退休后從長沙來到北京,住在兒子柳曉昂家里。22日,她將自己兩個多月前寫的這首詩寄給了毛澤東,并表達了想要參加國慶觀禮、再次相見的愿望。
據(jù)《毛澤東年譜》記載,1959年9月18日起,毛澤東開始為期一周的山東、河南、河北三省視察,25日回到北京;26日下午,在中南海頤年堂主持召開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擴大會議;28日下午,在新建成的人民大會堂出席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十周年慶祝大會。從時間上來看,毛澤東收到李淑一來信當(dāng)在他回到北京之后。就在這記載的空檔期——1959年9月27日,毛澤東給李淑一回了信,這是他給李淑一的第四封信,也是最后一封信。
筆者在1990年代曾拜望李淑一,并與其獨子柳曉昂交往頻繁,他給筆者講述了有關(guān)這封信的一些情況。由于沒有復(fù)印機,有些重要的信件和材料,母親李淑一都拍成照片寄給他留存,這封信也是這樣。2015年9月,湖北人民出版社出版筆者著、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審定的《毛澤東早年摯友柳直荀》,書中首次公開了這封信的手跡,迄今書信內(nèi)容沒有公開發(fā)表,筆者試著辨識如下:
淑一同志:
信收到,詩亦讀了,大為感謝!觀禮及上天安門可能不行,待問一下情況看看,如無回信,即是不行了。季范先生一家的事也同一例。一星期后,如有時間,擬請你來此一敘。如無時間,則作罷論,爾后還有見面的機會。
祝健。
毛澤東
九月廿七日
與前三封信一樣,開頭的稱呼也是“淑一同志”。信中提到的“季范先生”指王季范,是毛澤東的親姨表兄。他在同輩兄弟中排行第九,后輩人稱他“九阿公”,毛澤東則一直叫他“九哥”。他曾對家人介紹說:“這是我九哥,在我青少年時期,給我好多幫助。沒有他,就沒有我毛澤東?!?972年夏王季范病故時,毛澤東所送的花圈上便寫著“九哥千古”。
毛澤東與李淑一情深義厚,對她“撫孤成立,艱苦備嘗,極為佩慰”。毛澤東與王季范不僅有親戚關(guān)系,還有師生關(guān)系、朋友關(guān)系。身為黨和國家最高領(lǐng)導(dǎo)人的毛澤東,憑他的功績,論他的權(quán)力,要為親友解決點小問題,只是舉手之勞,但他從不輕易“舉手”。對這兩位關(guān)系非同一般的人并非過分的請托,毛澤東也沒有滿口應(yīng)承,而是謹(jǐn)慎對待,“待問一下情況看看”。聯(lián)想到新中國成立初,有人請求毛澤東將李淑一推薦到中央文史館,他卻因曾“薦了幾人,沒有錄取”而選擇“未便再薦”,寧肯以自己的稿費相助,說“她是楊開慧的親密朋友,給以幫助也說得過去”。
曾經(jīng)跟隨毛澤東15年的衛(wèi)士長李銀橋,對“老人家”那獨具魅力的人際關(guān)系處理原則和待人接物方式感觸頗深:“很有原則,很有人情味?!痹缭?921年1月28日致彭璜的信中,毛澤東就表明了他的人情觀:“做事以事論,私交以私交論,做事論理論法,私交論情?!泵珴蓶|不因私誼而廢公事,不因感情而棄公道,正是對公與私邊界的嚴(yán)格恪守。
在這封信中,毛澤東還對李淑一說:“一星期后,如有時間,擬請你來此一敘。如無時間,則作罷論,爾后還有見面的機會?!睆摹睹珴蓶|年譜》的記載來看,共和國十周歲華誕,中共中央邀請?zhí)K聯(lián)等11個社會主義國家領(lǐng)導(dǎo)人率領(lǐng)的黨政代表團和日本、印度等60個國家的共產(chǎn)黨代表團參加國慶紀(jì)念活動。毛澤東同一些代表團進行了會談或談話,日夜操勞,一直到10月23日乘專列離開北京南下,根本抽不出時間請李淑一來敘談。
而后來,兩人見面的“機會”也一直未曾有過,在世時終未能見上一面,其原因主要是由于江青的多方阻攔。江青對《蝶戀花》一詞極度不悅,特別是“驕楊”的“驕”字深深刺痛了她的心,她百般刁難、阻撓有關(guān)這首詞的各種演出,連游園會中出現(xiàn)蝴蝶的形象都要加以反對。對《蝶戀花》一詞的發(fā)表,江青更是恨之入骨,并遷怒于李淑一,將毛澤東與李淑一的合影一直扣著不給,還下令刪除了《毛澤東詩詞》英譯本和英漢對照本中有關(guān)楊開慧烈士等的注釋。
1959年9月30日,李淑一接到了中央統(tǒng)戰(zhàn)部寄來的觀禮請?zhí)?,參加了首都人民慶祝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十周年大典。當(dāng)看到老友毛澤東健步登上天安門城樓時,李淑一不停地鼓掌,巴掌都拍紅了。
1976年9月9日,毛澤東與世長辭。在上海妹妹家客居的李淑一“悲痛欲絕,哀號不已”。
1997年6月13日李淑一逝世,為綿延了大半個世紀(jì)的傳奇畫上了句號。
(摘自《黨史縱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