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楊

狩獵行星

鳥巢空間站如期在八月初來到接近金星軌道的地方。方博士將在這一時間和空間截獲他的獵物，結束這場追蹤已久的狩獵。

五年前，哈雷彗星又一次回歸的時候，方博士測量到它出現了一點微小的攝動。也就是說，這顆彗星在它長達76年的旅程當中，曾與一顆具有強大引力的星體擦身而過——這當然不是太陽系里已經注冊入戶了的八大行星，方博士對它們的引力影響早已掌握得一清二楚，計算哈雷彗星軌道時也是列入了的。

那么，暗中搗亂的是誰呢？

經過艱苦的計算，方博士算出了那個搗亂鬼的運行軌道。這軌道是扁圓的，很長，一頭在海王星以外，另一頭卻跨到金星旁邊。直覺告訴方博士這可能會影響天文學界最近一次對太陽系行星的重新劃分。不過，太陽系可是剛從九大行星變成八大行星沒多久，難道要變回去嗎？

方博士管它叫“黑星”，因為望遠鏡從未見到過它，因而也從未“入籍到戶”。算出了黑星的軌道是不夠的，人家可以不承認它——要找出它來，在它的土地上插上一面旗子才行。

不久之后，方博士在一次國際討論會上私下對一位著名的年輕天文學家陳峰說：“我發(fā)現第九大行星的線索了，當然不是冥王星，是另一個。如果你有興趣，我可以幫助你找到它?！?/p>

陳峰不喜歡那種指導的口吻：“真的嗎？你干嘛不自己干呢？那有希望獲諾貝爾獎哩。”

方博士沒聽出他的不快：“這得花掉我好幾年時間。你有一整套計算機陣列，有一批助手，只要半年時間就行了。”

“我也很忙?！标惙宓恍Γ盎◣啄陼r間不算多呀，你大概在退休前來得及的?！?/p>

這一下扎到方博士的痛處，他氣得渾身發(fā)抖：“那好吧，閣下，你也會老的，而我一定會在你退休前把第九大行星的照片拿來送給你?！?/p>

方博士原本確實沒有多余的精力繼續(xù)去找黑星，但在激怒之下大話出了口就沒法收回了。

“哼，叫你看看老姜辣不辣?！?/p>

他算準了這顆行星三年之后來到近日點，就決心在這里捕獲它。經過長期準備，捕捉的時刻終于來到了。

曙光乍現

鳥巢號在預定的空間緩緩逡巡，每隔六個小時對著黑星可能出現的空間拍攝一張照片，然后交給電腦去掃描，以便在密密麻麻的群星中找出一個剛出現的光點來。

四天過去了，掃描過的照片有厚厚一疊，但什么結果也沒有。是計算出錯了么？方博士漸漸不安起來。又是七天過去了，方博士由焦躁不安變?yōu)榫趩省?/p>

他的助手千雪對他的心思看得一清二楚，故意說道：“這黑星公轉周期那么長，到達這里的時間誤差三五個月不算什么。但是空間站里米不多了，再等就要斷糧啦！”

方博士還不肯認輸：“不會誤差那么多吧？我看應該再等十來天。米不夠我每餐減少一兩，吃二兩?！?/p>

“二兩？這些天你每頓飯只吃一兩吶?！鼻а┬Φ馈?/p>

方博士是走有不甘、留又無味，一時躊躇不決。

這時電話響了。千雪聽了一會兒，慌慌張張地說：“方博士，地面太空中心來的，說是這附近的巡天機隊發(fā)現東北角有什么東西在飛行，問我們看到沒有，要我們提防一點?！?/p>

方博士一下子跳起來：“黑星到了！拍照！”

照片立即沖洗出來。果然，金牛座21星旁邊出現了個模糊的小斑點。方博士興奮得直搓雙手。

千雪已在雷達屏上看到那四架巡天飛機，并通過太空中心和機隊接上了話。

機隊呼叫說：“我聽到了，鳥巢小姐！我叫鮑雷，01號機。你看見UFO了嗎？我想那是艘外星船。”

方博士拉長了臉：“別管他。世界上根本沒有什么UFO，你見過？”

千雪連忙掩住送話器：“小聲點！但是方博士，照片上那個斑點邊緣很模糊，確實不像顆行星?！?/p>

“你懂什么，它恰恰在我算定的時刻出現在我算好的軌道上，不是黑星能是什么！等下一張照片出來你看好了，它將走進獵戶座?！?/p>

太空中心又來話了：“鳥巢號，你能肯定那不是外星船嗎？它對地球有沒有威脅？”

千雪在方博士耳邊說：“說話要留神，你實際上是在向全世界講話。”

方博士點點頭：“太空中心，我得看了照片之后才能回答?！?/p>

“你并沒有排除外星船。能這樣理解嗎？”

方博士原先的話是滴水不漏的。他不能說沒把握的話，因為一旦出錯他的名聲就有了污點，這對于一位資深的科學家是無法接受的事情。

但是太空中心這么一說，頗有把他視同于那些相信神秘的UFO的蕓蕓眾生之列，他就惱了，一惱之下便漏了嘴：“我敢肯定，它正運行在一條我早已計算出來的軌道上！這條軌道就是今天即將被我截獲的太陽系第九大行星的軌道！你該明白這意味著什么了吧！”

危在旦夕

千雪拿著濕淋淋的照片從暗室跑出來，拼命向方博士搖手。照片上的斑點確實移進了獵戶座，但在金牛座里又冒出了七八個新斑點。

方博士頓時額上冒出了汗珠，總不能有十六七個大行星呀！

千雪低聲道：“趕快說兩句轉彎的話?！?/p>

方博士還昏昏然不知講什么，那邊擴音器里卻傳來鮑雷的急叫：“太空中心！前面出現了一大堆UFO！十多個，二十多個了，像群黃蜂向我機隊飛來！我打出信號了，我準備警告性射擊了……喲！我機受到襲擊！我機……”

聲音沒了。方博士和千雪下意識轉向雷達屏，屏上只剩一架巡天機。呼叫又出現了：“太空中心！我是04，他們三架都已爆炸。襲擊武器不明，沒有火光、沒有輻射！請指示……”

聲音又沒了。雷達屏上除了光刷還在掃描外，一片空白。

太空中心慌了：“04！04！你怎么啦？鳥巢號！你看見什么嗎？鳥巢號！你聽得見嗎？”

方博士懵了，事態(tài)發(fā)生得太突然。方博士臉上火辣辣的，不知該說什么：“呃……”

“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是外星船入侵嗎？”

方博士想不通怎么能不是黑星，但是現在一團亂麻似的，他不敢再魯莽了：“等我再拍幾張……”

太空中心逼得很緊：“鳥巢號！我得馬上決定要不要發(fā)布全球戰(zhàn)爭動員令！還有疏散民眾，毀掉所有暴露的核設施！你現在是唯一的現場觀察哨，我要參考你的意見?！?/p>

“那么讓我考慮三分鐘。”方博士不待回答便關上送話器，嘆口氣，“難啊，千雪。”

“還猶豫什么呢，方博士？巡天機都被擊落了，星際入侵實際上已經爆發(fā)，而地球還遲遲未作動員，任何拖延都會導致人類滅種之災?。　鼻а┐蜷_送話器遞到方博士面前。

方博士伸手又把它關掉：“我不能宣布這是一場外星入侵！”

千雪臉色蒼白嚴峻：“方博士，事態(tài)緊迫，是收回你剛才關于黑星表態(tài)的時候了。這會使你大失臉面，但就是你這句話使他們遲疑不決，不敢下動員令的！”

方博士狠拍了下桌子：“根本不是為了臉面！你把我看得太卑鄙了。外星入侵只是鮑雷目測判斷的，沒有任何事實根據！”

“怎么沒有！四架巡天飛機被擊毀……”

“誰說是被擊毀？只是失蹤。千雪，失蹤的原因我不清楚，但不能想當然地歸到襲擊上去。目前，認定外星入侵還沒有任何事實根據。而且你想想，入侵者既然擁有橫越太空的高度技術，豈能愚昧到向野蠻人般無故進行血腥屠殺，進行肆意的武力征服？不，這得有證據才行?！?/p>

千雪說：“那么你堅持只是顆行星也沒什么證據呀，不也只是推理么？萬一錯了，不作戰(zhàn)爭準備的后果可太嚴重了。”

方博士又嘆了一口氣：“是啊，我也正是為此猶豫不決的。但是你的話也有道理，看來我只好采納你的意見了?！?/p>

方博士拿起送話器：“太空中心！我目前的看法是，唉，是——”

“鳥巢，我在聽著，說吧?！?/p>

方博士欲言又止，沉默了片刻，猛然下定決心：“好！我看見的是行星！”

虛驚一場

千雪嚇了一大跳。但更驚人的事接踵而來，空間站突然“轟”地一震，連翻了兩個筋斗。所有東西都飛了起來，骨碌碌滾來滾去。

千雪摔得暈頭轉向，方博士正吃力地從墻角地板上爬起來，滿頭鮮血地撲向窗口向外張望。窗口外面扭曲了的雷達天線掛了下來。

千雪叫道：“外星船開炮了！方博士，快通知太空中心！”

方博士不睬，徑自左右轉著頭看那天線支架。千雪見他不動，便自己搖搖晃晃走過去打開送話器。哪知方博士猛撲過來一把將她推開，然后抓起送話器，激動地大聲叫道：“太空中心！我正式向你報告，不明飛行物就是我在追尋的第九大行星！”

“你瘋了，方博士！”千雪驚恐地瞪著方博士。

方博士講完摔開話筒說：“千雪，我怎么瘋了？你自己來看看。”

方博士把她拉到窗前，天線支架像條葡萄藤般耷拉下來，丫杈上正好嵌著一塊拳頭大小的多棱石塊。

“是它擊中了天線架。石頭！外星人難道還處在石器時代，只能用石頭來進攻嗎？”

“你說是行星？第九大行星這么??？”

“笨蛋，這是那行星的碎塊。我追尋的第九大行星是存在的！但我沒預料到，很多年以前它解體了，碎成一大堆碎塊，也許是另一顆過路的星體用引力把它撕碎的。一部分碎塊飛失了，但大部分仍沿著一定的軌道在運行，其中一塊恰好今天打掉了我的天線塔。明白了嗎？”

“哦，難怪照片上有那么一大堆斑點。”

“我本應早點就能想到的，特別是那些斑點十分模糊，實際上是一大團石塊，不是整個星體?！狈讲┦壳们米约耗X袋，“還有，它的軌道那么扁長，完全不同于其他八大行星。我早該想到這軌道也是被外力扭曲造成的?，F在我們得爬出去把那石塊拿下來，這就是最有力的證據?！?/p>

千雪跑去拿來繃帶：“讓我先替你包扎一下。拿到標本后你就可以凱旋了吧？”

“啊，不！拿到石塊后我得趕快逃命，因為還有一大團石塊像黃蜂般飛過來吶！”

千雪一邊纏著繃帶，一邊欽佩地說：“方博士，你真鎮(zhèn)靜，在我慌了神的時候，你還能仔細尋找擊壞天線的原因?！?/p>

“我早說了，姜總是老的辣嘛！”方博士半個月來頭一次露出得意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