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佰春

1945年8月9日凌晨，蘇軍拉開解放東北的戰(zhàn)幕，攻入中國邊城綏芬河，但是，在綏芬河天長山要塞卻遇到日軍負隅頑抗，蘇軍付出了巨大犧牲。為了減少交戰(zhàn)雙方的流血，蘇軍在綏芬河民間尋訪到一位精通俄語、日語，適合擔任軍使、前往敵方勸降的最佳人選——中俄混血姑娘張·嘎麗娜。對于這項危險性極強的特殊使命，未出茅廬的嘎麗娜無所畏懼，為了和平，她勇敢面對這一挑戰(zhàn)，在漫漫長夜即將消逝的黎明前，以18歲的豆蔻年華綻放成一抹絢麗的彩霞。

72年過去了，讓我們還原戰(zhàn)史中那個傳奇的瞬間。

血戰(zhàn)天長山

1945年8月9日凌晨，蘇聯(lián)邊城烏蘇里斯克機場上探照燈劃破了雨云密布的夜幕，第一梯隊的30架重型轟炸機凌空而起，直撲中國牡丹江方向的日軍戰(zhàn)略防區(qū)。這時天空出現(xiàn)了暴風驟雨，仿佛在為這場消滅東方法西斯的決戰(zhàn)吶喊助威。

蘇聯(lián)遠東第一方面軍第五集團軍按照既定的戰(zhàn)略部署，立即以強大的兵力如同霹靂閃電般對綏芬河進行了突襲，打響了解放東北的第一仗。蘇軍要從這里攻克牡丹江，再向南突破汪清、延吉和密山等日本關東軍戰(zhàn)略要地，進而解放哈爾濱、長春和沈陽。

面對蘇聯(lián)遠東第一方面軍的是日本關東軍的東滿方面軍，這是關東軍最精銳的部隊，哥10個步兵師團和1個步兵混成旅團，占領著三道防御地區(qū)。

綏芬河筑壘地域是日寇最堅固的筑壘地域之一，掩護著重要的戰(zhàn)略鐵路線——中東鐵路。日軍要塞是當時最新式的工事構筑，建有混凝土地下掩蔽部、倉庫、電站、供水系統(tǒng)、通風設備及四通八達的地下通道。每個抵抗樞紐部都有5～6個支撐點 均構筑在至高點上，相互構成火力網(wǎng)。機槍永備火力點之間的距離為25～350米， 炮兵永備火力點之間距離為50～700米，炮兵永備火力點建有帶窄軌鐵道的隧道，其中有一條長達700米，深15米，在綏芬河西還建有兩個簡易機場。

1940年夏，曾經(jīng)有約3萬關東軍據(jù)守在綏芬河這處曾用數(shù)十萬勞工血汗和尸骨構筑的工事里。1945年初，日軍主力已撤至第二防區(qū)穆棱和牡丹江之間，但綏芬河筑壘地域仍有500多名日軍，駐軍司令是個大佐，隸屬東寧混成第一三二旅，為東寧支隊。 1945年8月8日當晚，綏芬河日軍警備本部司令山原進二預感到時局危險，又一次把應對預案審定了一遍，決定把天長山做為對抗蘇軍進攻的防守基地，如果前沿陣地頂不住蘇軍可能組織的進攻，后援兵力無法接應的話，就把兵力包括警力甚至日軍家屬全部撤退到天長山的工事中去。

但是讓山原猝不及防的是，蘇軍的轟炸機群帶著刺耳的呼嘯已從他的官邸上空掠過，向著西南方向的牡丹江飛去，蘇軍解放東北的戰(zhàn)役正式打響。山原進二把手中的預案摔在辦公桌上，拿起電話準備下達應戰(zhàn)的命令，但電話線竟然被東北抗聯(lián)特遣隊的特工給掐斷了。山原進二急忙掏出手槍，奪門而出，在院子里給憲兵隊和司令部的警備隊約300多人下達了應戰(zhàn)的命令。即將破曉的凌晨兩點多鐘，蘇軍的大炮打到了山原司令部的大院里。短兵相接的激戰(zhàn)開始了。

蘇聯(lián)遠東第一方面軍第五集團軍負責突破綏芬河筑壘地域。攻克柏林后，該軍剛從東普魯士的對德戰(zhàn)場調來，這是遠東諸兵種合成集團軍中最精銳的部隊。這支部隊曾有攻破德軍堅固陣地的戰(zhàn)斗經(jīng)驗和光榮歷史，有12個步兵師、3 500門火炮和追擊炮、720輛坦克和自行火炮。在主要突擊地帶內，可建立坦克和自行火炮的最大密度，每公里坦克多達40輛。

為使進攻具有突然性，蘇軍采取了嚴格的保密措施。他們?yōu)楸苊庠趪掣浇Y時引起日軍注意，均遠離城鎮(zhèn)居民區(qū)，部隊從軍用列車上卸載大型軍用裝備，向集中地域行進也在夜間進行，就連當?shù)氐奶K聯(lián)居民也不知道在自己門口會有這樣大的軍事行動。直到8月9日凌晨大舉進攻之前，蘇軍才分批進入突破綏芬河筑壘地域的出發(fā)地。

1945年8月9日凌晨，蘇聯(lián)遠東第一方面軍各先遣支隊和各邊防軍支隊，利用夜幕和暴風雨的掩護，發(fā)起進攻。蘇軍步兵分散展開，悄悄越過國境線向綏芬河日軍陣地接近。

山原指揮著所能集中起來的近千名兵力頑固抵抗3個多小時后，被蘇軍強大的火力壓得抬不起頭來，只好撤退至二道崗子即天長山一帶。蘇軍占領綏芬河城區(qū)后，繼續(xù)向退守在天長山的日軍發(fā)起攻擊。9日上午，日寇守軍驚恐萬狀，他們把家屬、日僑等數(shù)百人集中在協(xié)合會，下午，又轉退到天長山永備坑道里。日偽警察與留守的憲兵隊和電報局人員，也被命令一起退入山洞，企圖負隅頑抗。

天長山的支撐點位于綏芬河東北，日軍在山上設有鋼筋混凝土工事、地下電纜、塹壕、防坦克和步兵障礙物，山洞內建有小鐵軌。北溝南605高地下方是中蘇鐵路的聯(lián)運點。這兩處筑壘居高臨下，既可通東南側與西北側山谷間公路，又可封鎖重要鐵路的火力連接點。

垂死掙扎的山原率部憑借天長山的堅固工事進行著瘋狂抵抗。紅軍發(fā)起了一次次強攻，都被日軍設置在工事中的強大火力壓了下去。山原感到了一線希望，如果蘇軍無法攻占這塊高地，戰(zhàn)局可能就會逆轉，甚至會爭取到援兵的到來。想到這兒，山原氣勢一振，把工事里輕重機槍和精準度很高的小炮集中起來，朝著進攻中的蘇軍士兵雨點冰雹似地橫掃過去。

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蘇軍不但沒能把垂死掙扎的日軍打趴下，反而在多次的強攻中犧牲了數(shù)百名經(jīng)歷過蘇德戰(zhàn)爭考驗的蘇軍官兵。蘇軍緊急調增了飛機和重炮加強攻勢，但都未能奏效。指揮部立即組織了各級指戰(zhàn)員緊急會議，研究怎樣破除進軍中的阻礙。

山原暫時保住了戰(zhàn)局的優(yōu)勢，他在幻想逆轉局勢的同時也在考慮：蘇聯(lián)大軍壓境，日本軍方還能支持多久？進退之間，如何選擇一條有利于自己的路徑。

在蘇軍指揮部的緊急會議上，有人提出：根據(jù)目前情況，如果死拼下去，紅軍肯定還要付出重大犧牲。與其硬打強攻，不如派出軍使，對負隅頑抗的日軍進行勸降，在對話中，讓敵方知曉當前的形勢和下步面臨的覆滅命運，促使日軍放下武器繳械投降，這樣可以減少雙方的無謂犧牲。這個意見得到了蘇軍首長的認同，于是決定尋找一個能夠擔任軍使的人，承擔起與日軍談判的特殊使命。

和平天使誰擔綱 ？

軍使，是戰(zhàn)爭中的和平天使。是雙方在進行必要溝通時派出的軍事外交使節(jié)。軍使必需具有機智的頭腦和靈活的應變能力，并且要熟知對方語言、習俗，善于駕馭、掌控復雜局面。雖然談判一般是在?；鸬拈g隙進行的，但是仍然存在被敵方扣押甚至殺害的危險，談判中的不確定因素始終會危及軍使的人身安全。人類進入文明時代后，敵對雙方認識到需要有軍使相互溝通的重要性，也約定俗成地產(chǎn)生了“兩國交戰(zhàn)，不斬來使”的規(guī)則。

那么，眼下怎樣找到一個適合為蘇日雙方進行軍事談判的人選呢？蘇軍考慮至少要找一個會日語、懂俄語、愿意為雙方出面溝通的人擔當此任。但眼下 這樣的語言人才在蘇軍中一時無法找到。戰(zhàn)事火急，遲疑不決就會貽誤戰(zhàn)機，導致更大的犧牲。蘇軍決定發(fā)動群眾，派出工作人員到綏芬河市民中進行“海選”。

綏芬河民眾十分支持蘇軍對日寇的軍事打擊，都盼望盡快從日本的鐵蹄下解放出來，所以，都積極幫助蘇軍尋找這樣的急用型人才。在蘇軍對市民身份登記過程中，有市民告訴蘇軍：張煥新家的混血姑娘嘎麗娜精通日語又會俄語。蘇軍聞聽大喜，立刻派人趕到張家。

張家的情況非同一般。張家的戶主叫張煥新，是個闖關東的漢子。張煥新來到黑龍江后，輾轉打工，后來在中東鐵路綏芬河段當上跑車押運員，經(jīng)常往返中俄兩國，小伙子聰明勤快，受到同事們的贊揚，后經(jīng)人介紹，與蘇聯(lián)一個鐵路員工的姑娘菲克拉·列奧奇耶娃結為夫妻。這對異國夫妻度過了十多年的美滿生活，二人先后養(yǎng)育了嘎麗娜等姐弟四個。

剛滿18歲的張·嘎麗娜天性聰穎，在中學里深受老師和同學的青睞。她很會結交朋友，無論是與漢族小孩，還是學校中的日本小同學，她都密切來往，所以學得了一口流利的日語，成為會說漢語、俄語和日語的語言天才。張·嘎麗娜的這些情況使蘇軍感到這是一個難得的人選。于是第一方面軍第五軍團政治部的軍官瓦西里耶夫上校登門懇請嘎麗娜“出山”，為結束天長山的這場苦戰(zhàn)，擔任軍使。

張家聽了瓦西里耶夫上校的來意，嘎麗娜的媽媽菲克拉·列奧奇耶娃立刻大哭起來，她深知在戰(zhàn)火橫飛的環(huán)境下，一個剛滿18歲的姑娘會遇到怎樣的厄運。對張煥新來說，嘎麗娜更是掌上明珠。因此，夫妻二人說什么也不同意讓孩子去冒這么大的風險。瓦西里耶夫上校無奈之際，嘎麗娜卻自告奮勇地站出來說：“讓我去吧。我愿意去說服日軍放下武器，山洞里還有不少我的日本小同學，我去說和一下可以減少無謂的犧牲，實現(xiàn)和平。”

女兒的凜然大義使父母感受到這項任務的份量和意義，默許了女兒的選擇。但父親仍不放心地專門找出一塊白布，做了一面示意敵方停止開火的白旗，讓她拿上。母親找出一方鮮艷的紅頭巾，親手給嘎麗娜戴上，讓這種寓意幸運的俄羅斯習俗保佑女兒平安歸來。

在決戰(zhàn)前的寂靜中，軍使嘎麗娜吻別父母和兄弟，毅然跟著蘇軍官兵上了日軍據(jù)守的天長山。

魔鬼無信 天使折翅

激戰(zhàn)前的間歇，山原在揣摸蘇軍意圖，他也想到了講和的可能，于是他思索著如果有這種可能，將要提出十分苛刻的和解條件：蘇軍要全線退回蘇方一側，恢復戰(zhàn)前的狀態(tài)，綏芬河要實現(xiàn)日軍管控下的原狀。這種老虎吃天式的癡心妄想，把山原的情緒調動起來了，他在等待著奇跡的發(fā)生。

為了完成軍使的重要任務，蘇軍派出菲多爾琴科上尉帶領一小隊士兵護送嘎麗娜前往日軍工事。在即將到達工事入口處時，日軍要求蘇軍護送人員停止前進，只同意嘎麗娜一個人只身入內。蘇軍提出要護送并跟隨嘎麗娜一起進入談判處所，卻遭到日軍斷然拒絕。為了讓談判得以進行，菲多爾琴科只得答應了日軍的無理條件。

日軍把嘎麗娜領到工事入口處就開始了交涉，嘎麗娜按照蘇軍的囑托把寫在紙上的談判條件一一翻譯給日軍聽，日軍聽罷并沒有回答蘇軍的勸降要求，只是說這些條件還得研究一下再做答復。約定次日再次舉行談判，嘎麗娜帶回了將繼續(xù)談判的口信后，蘇軍焦急地等待最后的結局。

次日上午，嘎麗娜再一次前往日軍工事進行談判，菲多爾琴科上尉和護送的士兵仍舊被要求在遠離工事入口處等待，嘎麗娜仍然面無懼色地隨同日軍人員進入工事，雙方開始了新一輪的談判。蘇軍護衛(wèi)小隊聽不清、也聽不懂雙方交涉的對話，只是感覺到氣氛十分緊張，從日軍蠻橫的語氣中可以聽出他們根本就沒有和解的意思。至于日軍提出了什么樣的和解條件，蘇軍也沒能馬上弄清。正在憂慮和擔心之中的菲多爾琴科只看到嘎麗娜只身走出了敵方工事，可是萬萬沒有料到的是日軍不但不想放下武器投降，竟然還從洞口處向外進行機槍掃射，幾個聽到槍響想要上前搶救嘎麗娜的蘇軍士兵也被日軍打死在洞口附近。菲多爾琴科率領戰(zhàn)士們立即開火還擊，打死了洞口處的幾個日本人。山原低估了蘇軍解放東北的戰(zhàn)略意圖和決心，以為天長山工事是蘇軍無法攻破的軍事堡壘，他拒絕了蘇軍的談判意愿，喪心病狂地殺害了軍使嘎麗娜，這一違背戰(zhàn)地道義和準則的無恥行為，激起了蘇軍的極大憤怒。蘇軍隨即組織了強大的陸空立體強攻陣勢，把躲藏在天長山工事中的日軍及日方人員全部消滅。

臨危不懼、自告奮勇?lián)诬娛沟膹垺じ蔓惸?，為了中華民族的解放，為實現(xiàn)蘇聯(lián)紅軍和自己父母及千百萬民眾對解放東北的期待，她無怨無悔地獻出了自己年輕的生命。在黎明即將沖破長夜的剎那，綻放出一抹絢麗的彩霞。

嘎麗娜弟弟的無盡追思

硝煙雖然早已消散，但是綏芬河人民沒有忘記那個消逝在綏芬河天長山要塞的天使——嘎麗娜。改革開放后，綏芬河客商最先帶到對岸的詢問是：嘎麗娜的親人在那里？

人們執(zhí)著地相信：嘎麗娜的親友肯定會在俄羅斯與綏芬河觸手可及的地方。在抗日戰(zhàn)爭勝利60周年期間，地方媒體及涉外部門甚至一些大企業(yè)公司的邊貿人員都參與了這項特殊的跨國尋親活動。天如人愿，他們在離綏芬河不到100公里的烏蘇里斯克市找到了已近暮年的嘎麗娜的弟弟張樹列。

張樹列深情地回憶說：“我非常想念姐姐嘎麗娜，她如果還活著，今年快90歲了，我總覺得她沒死。我要感謝綏芬河人還想著嘎麗娜，到烏蘇里斯克采訪我，又邀請我來綏芬河故鄉(xiāng)看一看。我高興地逢人就說，嘎麗娜沒有白死，可以永遠活在歷史里了。我是中國血統(tǒng)的華裔，是中華民族海外兒女，我相信中國人、俄羅斯人都不會忘記我的姐姐嘎麗娜，她是我們家族的驕傲。”

張樹列說，嘎麗娜是姐姐的俄語愛稱，即中國人的小名。姐姐一直是俄羅斯籍，但她生長在綏芬河，當時算俄國僑民。我父親是中國山東掖縣人，叫張煥新。父母一共生了我們4個孩子，大哥張國列、二哥張國義、姐姐嘎麗娜，我最小。姐姐在綏芬河俄羅斯僑民學校念書時，我家道西、道南有許多在滿鐵上班或經(jīng)商的日本鄰居，姐姐和他們的孩子相處得很好，嘎麗娜的日語就是和日本鄰居學的。1942年她還代過一年級日語課。

“再見媽媽，我很快就回來?！边@是當年姐姐和媽媽說的最后一句話。蘇軍軍官領走嘎麗娜時，她回頭安慰媽媽說：有紅軍在，不用害怕。

第二天一大早，北山炮火連天。我們全家要去蘇軍司令部找嘎麗娜，橋頭的蘇軍戰(zhàn)士說什么也不允許，說是正在打仗，非常危險，怎么懇求也沒用。

13日、14日連續(xù)兩天，我們又去蘇軍司令部打聽嘎麗娜的下落，可是司令官換人了，新接任的首長不清楚詳細情況，沒人知道嘎麗娜是生是死。15日下午，槍炮聲靜下來了，市民聽說山上的日本兵都被消滅了。 從16日開始，我們全家，還有嘎麗娜的同學、朋友和老鄰居，三人一幫五人一伙地上北山去找嘎麗娜，可是連個尸首也沒找到。我自己就上山找了30多次，把大北山都找遍了。山洞兩層，都炸塌了，能下去的洞口，我都下去了，但是走不了多遠就堵死了。我看見有日本人的尸體、也有蘇軍的尸體，許多人都在山上打掃戰(zhàn)場，歸攏武器，掩埋尸體。人們把日本人和蘇軍的尸體分開，埋在炮彈坑里，把紅軍軍官的尸體抬下山，集中挖一個大坑進行安葬。我聽說有人找到一條紅頭巾，便連忙拿給媽媽看，但不是嘎麗娜戴的那條。嘎麗娜就這么沒了。

我們和周邊鄰居對日軍殘忍殺害姐姐嘎麗娜的行徑義憤填膺。蘇軍知道我和哥哥是嘎麗娜的兄弟，詢問我們有什么要求，我說：姐姐的鮮血絕對不能白流，我們要參加紅軍去向日本鬼子討還血債。蘇軍政治部的官員根據(jù)我母親是俄羅斯人的情況，進一步詢問我們是想?yún)⒓蛹t軍還是參加即將駐防東北解放區(qū)的東北抗日聯(lián)軍。為了能夠馬上投入戰(zhàn)斗，進軍牡丹江，解放哈爾濱、長春和沈陽，我們希望馬上就能拿起槍桿打鬼子，報仇雪恨。蘇軍軍官聽了我們的想法，馬上決定吸收我們直接參加了蘇聯(lián)紅軍。蘇聯(lián)紅軍考慮到我們的姐姐已經(jīng)為解放東北的戰(zhàn)斗犧牲了，不想讓我和哥哥直接到戰(zhàn)斗第一線去冒險，便把我和哥哥安排到蘇軍情報部門擔任翻譯，專門負責登記、審訊漢奸、特務，幫助蘇軍交涉進軍途中的一些軍事事務。這期間，我不斷打聽姐姐的消息。后來聽部隊里的同志說，姐姐上山和日本人談判，說完往回走時，日本人開槍打死了姐姐和3個戰(zhàn)士。那幾年，母親想姐姐想得死去活來，哭得右眼發(fā)病，看東西模模糊糊的。

前些年，我大兒媳列娜在烏蘇里斯克電報局工作時，有個同事告訴她，在電視上看見當年和姐姐一起上山的蘇聯(lián)軍官還活著，住在波格拉尼奇內區(qū)，還當過村長，名叫菲多爾琴科。他在電視里講述了當年和嘎麗娜一起上山勸降日本人的經(jīng)過?？墒?，我連寫了3封信，也沒有回音。后來我找到了菲多爾琴科的兒媳瓦蓮金娜，她公公已經(jīng)死了，他生前無數(shù)次講過嘎麗娜勸降日軍被槍殺的經(jīng)歷。就讓綏芬河北山永遠作為嘎麗娜的墳墓和紀念碑吧！

嘎麗娜父母的晚年芳鄰

為了了解嘎麗娜父母后來的情況，筆者采訪到當年曾伴隨張煥新老倆口一起度過晚年歲月的農民兄弟張起勝、楊玉珍一家。

文革期間，因為張煥新家的特殊經(jīng)歷，在“懷疑一切，打倒一切”的極左路線影響下，張煥新夫婦被看成是“蘇修特務”，從綏芬河疏散到寧安縣鄉(xiāng)下落戶。在戰(zhàn)爭中失去了女兒，戰(zhàn)后又遠離兒子的情況下，張煥新夫婦的日子一度過得很凄涼。但是中國人善良的天性很快就溫暖了老兩口。村里人想：這對年邁多病、年近七旬的老人，身旁沒有兒女，這本身就很夠可憐的了。后來，村民們得知他們的姑娘是在光復時給蘇軍當翻譯，跟日本鬼子談判時，被日軍殺害的，都十分同情和敬重老倆口。

鄰居張起勝看到老頭腿腳不便，自告奮勇包下了常年為他家挑水擔柴的活兒。隊干部特意把負責看地的輕巧活派給了老倆口。逢年過節(jié)，左鄰右舍上門請老頭老太過去一起過年，嘎麗娜的媽媽經(jīng)常做一些俄羅斯風味的食品給鄰居分享。

張起勝、楊玉珍一家是在村里與嘎麗娜父母一起生活了10年的鄰居。10年間，他們兩家親密相處，楊玉珍還被嘎麗娜父母認了干女兒。

張起勝說：“老毛頭”性格沉穩(wěn)，內心非常有人情味，經(jīng)常發(fā)呆地看著當年全家福，一聲不吭。老太太因眼病住院時，他天天守在老伴病床旁邊給她端茶倒水，扶她在院里散步。老爺子是1980年1月病死的，埋了沒幾天，老太太那只眼睛就徹底瞎了。生產(chǎn)隊看到老太太的情況很可憐，就上報縣民政局，政府同意老太太回到蘇聯(lián)的兒子身邊，于是村里給她在蘇聯(lián)的大兒子張國列寫了一封信。張國列來了，村干部協(xié)助他為老太太辦了護照，他臨走前還和老媽一起到父親的墳頭燒紙，立了一個十字架當墓牌。

楊玉珍說：“十來年了，我們真像親娘倆一樣，怎么也舍不得她走。有一條叫巴里哨耶的狗是黃色的，是“老毛太太”撿來從小養(yǎng)大的，特別通人性。“老毛太太”走的那一天，大狗一直在汽車后面追，后來就看不見了。等到晚上，下起了毛毛雨，忽然聽見我們家后窗有動靜，那條大狗一個勁地扒窗戶。我們把大狗放進屋，狗渾身濕漉漉的，一個勁地搖尾巴，見了我閨女，抱著腿就不松開。它知道我們是親人，就找我們來了。”

農民兄弟的樸實與綏芬河人的懷念，折射出嘎麗娜作為軍使所產(chǎn)生的深遠影響，億萬善良淳樸的人民珍視和平、安定的生活，更不會忘記那些為了和平拋灑鮮血，獻出寶貴生命的先烈們。前輩用鮮血換來的和平環(huán)境，將永遠提醒我們：警惕日本法西斯軍國主義的復活，牢記戰(zhàn)爭帶給人類的苦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