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修圃

第一次來青島，十來歲，大哥推著一輛獨輪小車，我坐在小車一邊，另一邊裝著東西。大哥推累了，我就下來走，走累了，我就坐車。坐坐走走，走走坐坐，從平度到青島走了兩天，在第二天晚上8點左右，來到青島廣東路一個大雜院，就是姐姐的家。從此我掉向了，把南當(dāng)成北，把北當(dāng)成南。自此若干年，始終沒有把方向弄正當(dāng)。原因何在？是青島的路搗的鬼。有人告訴我：老青島除了“青島路”，沒有一條路是正當(dāng)?shù)摹．?dāng)時，我對青島的路的確有點厭煩。

來青島幾十年后，對青島的路有了大體的了解。青島既是山城，也是島城，又是海域。兼顧“山、島、海”的特點。就說十幾個山頭，星羅棋布地散落在老青島市區(qū)，像綠色蘑菇鑲嵌在錯落有致的紅瓦洋房之中，不乏有沙漠綠洲的韻致；三面碧波蕩漾的大海拱衛(wèi)這顆東方明珠，不啻是青島人的驕傲，并愛上了青島的路。我不喜歡老濟南的棋盤街，那樣太呆板；也不喜歡北京大街橫平豎直和老胡同，大街平鋪直敘，一覽無余；胡同狹窄，直白，沒有韻味。我喜歡青島的路，依山走勢修筑而成，豐富多彩，變化多端，有動感，加之海岸的曲線，這正如看一部長篇小說，不喜歡直白和平鋪直敘，喜歡曲折蜿蜒和跌宕起伏。

青島的路，既是依山，就有波瀾起伏；既是依山，就有蜿蜒曲折；既是依山，就有千折百回，而路的線條有時像美女扭動腰姿，有時像龍蛇搖頭擺尾，天然的舞蹈美令人心醉，其線條美和動感美是無與倫比的。如果你喜歡思考，你會發(fā)現(xiàn)，青島的路散漫中有統(tǒng)一；自由中有凝聚。最大的特點是輻射式。所謂輻射式就是由街心小花園向四周伸展出若干條路，像秋天的金絲菊五彩繽紛。比如，以24中學(xué)西南邊小花園為中心向四周輻射出：云南路、鄆城北路、西藏路、濮縣路等6個路口；西鎮(zhèn)二路電車站小花園向四周伸出范縣路、壽張路、費縣路、西藏路等5個路口；蘇州路和江蘇路交口，雖沒有街心花園，卻也交叉出7個路口。當(dāng)年蕭紅蕭軍住在觀象一路l號，雖然只有半年，但蕭軍印象深刻，1979年7月，在給文史專家魯海回信中，題詩二首就有“碧海臨窗瞰左右，青山傍戶路三叉”之句。再如，火車站花園、北京路和大沽路相交的原天橋花園、青醫(yī)醫(yī)院門前花園、武定路和上海路交口小花園、遼寧路和熱河路交口花園、延安安路大轉(zhuǎn)盤，等等，俯拾皆是。這就印證了青島沒有一條路是“正的”一說。所以，初來青島的外地人容易掉向，也就不足為怪了。

青島的路，還有“弓”形的。但比較少。一般是環(huán)山而建。比如，觀海一、二路，如果把觀海山比作美女，那么觀海一、二路就是戴在美女脖子上的珍珠項鏈。那一座座洋房恰似珍珠，路就是絲線串起洋樓的項鏈，這就凸顯出青島路的浪漫和詩意。類似的還有觀象山的觀象一、二路；信號山、伏龍山、小魚山、貯水山等周邊的路。盡管不都是弓形，但總是環(huán)山纏繞，高低起伏，美麗動人。不經(jīng)意間，你會發(fā)現(xiàn)，兩條環(huán)山路之間有落差，而連接落差的就是最具青島特色的石頭臺階，伴隨著還有石板或馬牙石路。至于黃島路稱為“半步臺階”的風(fēng)情之路，在青島也是絕無僅有。雖然有些大臺階在城市改造中已經(jīng)消失（比如滄口路和市場三路之間的三個大臺階），但它并沒有改變青島特有的城市路的浪漫和風(fēng)姿。馬牙石路雖然逐步香消玉損，但在小巷，比如黃縣路、曲阜路、黃島路等還保留原汁原味的馬牙石，為青島保留了經(jīng)典，保留了歷史，使青島風(fēng)韻猶存。

沿海的馬路，都是波浪式的，像大海的波濤起伏回旋，像五線譜，和著大海潮起潮落，奏出和諧的樂章。

青島的路邊都是花墻，花墻里坐落著形態(tài)各異的歐式洋樓。春天，迎春花、月季花、薔薇等爬上墻頭先后綻放出五彩花朵，花香四溢，有色有味，令人流連忘返；秋天，馬路上的法桐、洋槐、銀杏飄灑金黃的樹葉，飄飄悠悠像蝴蝶，為青島的路平添一份詩意。

來青島六十多年了。早已顛覆了最初的厭煩。我愛青島的路，她讓我癡迷、讓我心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