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英
上世紀八十年代,筆者在天津主持《散文》月刊,在此期間曾舉辦過兩屆評獎活動,除頒獎外,還有散文創(chuàng)作專題研討會及采風等。全國大多數(shù)省市均有獲獎作家,但以陜西省最多。當時陜西省的散文創(chuàng)作相對來說比較興盛,因此獲獎者多也在情理之中。
第一屆頒獎活動是在1983年10月初,陜西省獲獎作家劉成章、李天芳、賈平凹、李佩芝均如期到達天津。記得剛至天津,賈平凹即拜訪了他所尊敬而未曾謀面的老作家孫犁,并帶給他一尊唐三彩馬作為見面禮。這恰是文品甚高的孫犁所喜愛的,也是一種忘年知音間的珍貴紀念。事實上,獲獎者還有同是陜西籍而在外省工作的部隊作家楊聞宇等人??梢婈兗骷以讷@獎者所占的比重,看是一種偶然亦數(shù)必然。我同時還記得,陜西還有一些雖未獲獎的經常投稿者其被選發(fā)的作品也給人留下了深刻印象,如延安的一位基層作者蘇世勝的散文就很有特色。
在天津,頒獎之外的散文創(chuàng)作研討會開了整整一天。其中劉成章的《轉九曲》和李天芳的《打碗碗花》都獲得一等獎(后者不久在百花文藝出版社還出版了當時頗為時興的小開本散文集)。他們在發(fā)言中主要談到延安地區(qū)工作時的生活體驗。劉成章好像自小就生活在延安,因為我記得他還談到自己當時很小卻對當年蔣胡軍進攻延安的情景也有些記憶。李天芳隨后在《散文》上發(fā)表的另一篇作品《種洋芋》也來自陜北生活時的體驗。北京的獲獎作家丁寧是一位老干部,她與已逝的散文家楊朔同為膠東老鄉(xiāng),她在會上對楊朔散文作了很中肯客觀的評價。
我們還以兩天的時間分別東去大沽口外渤海泛舟,北上天津市屬的薊縣盤山和獨樂寺參觀采風,隆重而形式簡樸。記得一輛旅行大巴因座位不夠,我和百花社的一位負責會務的副社長只能坐在車前部臨時擱置的木板凳上。不過,由于司機同志的責任心與技術過硬,全程往返都非常安全。當然也是得老天特別眷顧之故吧。在薊縣,需要住上一夜,當時那里也還沒有像樣的賓館,還是傳統(tǒng)的老舊的招待所,但大家吃、住都很愉快。我特別記得,來自河北的獲獎作家韋野、戴硯田,來自山東的獲獎作家山曼與來自陜西的李天芳、李佩芝就餐時還在為散文創(chuàng)作中的一個問題而有所爭論,氣氛十分熱烈,似乎影響了就餐也要得出一個共識的結論??傊?,在三四十年前,這類活動較之今天一般時間要長些,內容安排也要更充實些。當然,獎金卻并不算豐厚。至于多少,我今天是真的記不清了。
一年之后,我因去中原和西北地區(qū)約稿和應西安文友之邀,乘火車在鄭州、洛陽逗留數(shù)日,又抵達西安(這是我第一次到西安來),被安排在止園賓館(或稱止園飯店),劉成章當時好像在作協(xié)負責任(職務記不清了),他對我說有啥需要的事就打電話給他。李天芳和李佩芝也來賓館看過我。好在我平素獨來獨往慣了,西安市內的景點都是我自己去的。只有較遠處東面的驪山成章堅持要陪我去攀登。因當時我正當中年,在我看來這山并不算高,加上我年輕時在部隊行軍慣了,所以登得很快。但到半途時,成章還是說休息一會兒再走。在驪山,我最愜意的是兩點:一是它是俯瞰山下景物最理想的所在;二是驪山的石榴在我看來是絕佳的品種。我對成章說:“我家院里也有一棵石榴樹,原先覺得也不錯,但比這里的可遜色多了,僅此一點,皇帝就比普通人優(yōu)越得多。”本來我覺得成章不是那么愛笑的人,這時卻也不禁笑了。我記得在山頂上我還發(fā)感慨說:“我和兩千多年前的秦始皇還是有緣的。他當年東巡時經過我的老家黃縣,《史記》中是有記載的。我們這個縣是地道的秦置縣,兩千多年間一直沒改過名,這在全國也是極少有的?!钡谖艺f這話之后僅僅幾年,還真的是改了名,不過我現(xiàn)在介紹自己經歷時,還是帶著某種老感情填的是黃縣,后面括弧里注以“今龍口市”,此時后話。
在西安好像連頭帶尾盤桓了四天,心情一直是比較愉悅充實,覺得這座古城果然名不虛傳?;爻淌浅烧陆ㄗh我乘飛機,我同意了。因為那時機場就在市西門外不遠處,比較方便。走前我給熟悉的文友都打了電話,不要叫他們來送行,但成章還是非要盡地主之誼不可,而且還在單位派了車(那時在一般地方好像還沒有出租車)。天芳雖未去送行,但在電話中很誠摯地表示:“還是乘坐火車比較安全;既然買了飛機票,也就只能那樣了?!彼脑?,足以代表我對西安文友們的總體感覺。
從那時與大家分手后,基本上都再未會晤過。成章同志聽說他較長時間都住在美國,不知確否?佩芝同志盛年早逝,我聞此訊后殊覺惋惜。迄今,時光急不可耐地走了三十五年,勒也勒不住。在這期間,僅我所知者北京的丁寧,河北的韋野,山東的山曼,均已先后與世長辭,更促使我寫一篇短文的愿望。有一說一,不加修飾,耆年拙筆,情至永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