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樹勇
上世紀90年代以來,中國大規(guī)模的紀實攝影實踐全面展開。直到2000年,從語言形態(tài)來說,圖片故事講得最多。那時的報紙雜志全部有圖片故事的版面,使得整個20世紀90年代圖片故事成為中國攝影一個最大規(guī)模的樣式。而圖片故事基本上就是線性敘事,在需要表現一個更大結構的敘事時,這種方式就出現了問題。
中國紀實攝影最主要的方式有兩種,一是人群研究,二是區(qū)域性研究(我稱之為空間研究)??臻g研究比較少,空間研究最終要解決的是關系問題,而這個關系是很復雜的,在攝影行業(yè)內部,我認為沒有什么資源能夠支持解決這個關系問題。我當時正在教社會學,發(fā)現其中的社會學研究、區(qū)域研究方法已經非常成熟了。我曾經寫過一篇《圖像的社會學功能》(載于《中國攝影》2000年11月),講如何分解空間。解構好空間關系,影像就有了歸屬,有了整體的構架,如此才能形成一個完整的區(qū)域性描述。不僅是社會學,人類學的研究方法在這方面都值得借鑒。而后來我又發(fā)現了一個資源——中國的方志,這種記述地方情況的史志可以借鑒來進行空間研究和空間描述,同時又很適合中國的國情。
以這些外來資源的研究方式,我對蔣建雄此前的拍攝給出了指導意見。2008年,他整理思路、做好準備,把這個村落分解成三十多個單元,重新開始拍攝。他長期住在那個村子里,用哈蘇6×6進行拍攝,洗印完成后迅速知道該放在哪個單元里。這種方法對空間描述非常重要。
第一部分是拍攝。包含這個村落的位置和周邊山水的關系,以及街道、院落、家庭、建筑,甚至是建筑的結構。這些影像又可以歸為兩大類;一是生產方式,包括四季勞作、農產農具等等;二是生活方式,就更復雜了,包括每個建筑中每個空間的用途。
第二部分是圖像的歷史研究。攝影通常被認為代表“從此以后”,用來記錄當下。那歷史怎么表達?有賴于歷史圖像的采集,有關這個村落的眾多照片、圖像,盡管不是這位攝影家拍的,但它們及其來源出處,都要掃描存底。
第三部分是文獻研究。比如,堯告村本身沒有什么文獻留存,但是已退休的村長喜歡寫日記,把村子里十幾年的大事小情,乃至村子的收支賬目全記錄下來,共有一百多萬字的資料。對這部分資料的整理做了三年還沒有最終完成,因為其中有很多方言土語。
蔣建雄有關堯告村的影像采集,援引了人類學、社會學、中國地方志等學術研究的方法資源,以一個少數民族地區(qū)的行政村落為觀察和描述的個案,經由十幾年的田野勘察作業(yè),從橫向信息表達的層面,形成了結構清晰且內容極為豐富的大量影像資料。又從縱向描述的軸線,就影像所難以涉及的關于這一村落的歷史變遷、文化習俗等等方面,采集到大量一手的檔案性資料,從而完成了對于一個村落的整體描述。盡管在此提供的影像內容極其有限,但他在這一過程當中顯現出來的理性姿態(tài)和清晰的工作方法,已完成的研究成果,會對許多攝影師產生積極有效的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