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靜
那天中午,福寶蔫蔫的,沒吃幾口東西就吐了出來。陳媛摸了摸孩子的額頭,有點燙。她拿出體溫計一量,竟然38.7℃,于是忙給福寶喂了點退燒藥,福寶才慢慢睡著了。
陳媛剛把福寶放到小床里,就接到鄰居的電話,說她母親暈倒被送到醫(yī)院了。陳媛趕緊讓婆婆先看著福寶。婆婆平時腿腳不利索,抱不了孩子,幸虧這會孩子睡著了。
陳媛趕到醫(yī)院的時候,鄰居已經(jīng)陪母親做完了檢查,原來老人的高血壓又犯了,這次需要住院治療。陳媛去給母親辦住院手續(xù)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卡里沒有多少錢了。
陳媛這邊剛安頓好,婆婆的電話就打過來了:“你快回來吧,福寶醒了,哭著非要找你?!彼坏抿T上電動車往家趕,進(jìn)了樓道,隔老遠(yuǎn)就聽到了福寶的哭聲。陳媛把孩子抱起來,摸了摸額頭,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不那么燙了。她松了口氣,眼淚卻掉了下來。
在這個小城里,她家的情況也不算最差,可怎么就活得這么辛苦呢? 福寶只有兩歲,雙方父母身體不好,不能幫他們帶孩子,陳媛只得辭了工作在家里專職帶孩子。為了多掙些錢,丈夫胡喜給人開貨車跑長途,一出去就十幾天回不來。
現(xiàn)在,對陳媛來說,每一天都像是一場戰(zhàn)爭,她和無休無止的家務(wù)活作戰(zhàn),和孩子的奶粉尿不濕作戰(zhàn),和雙方父母的體弱多病作戰(zhàn)。最讓她絕望的是,沒人知道這場戰(zhàn)爭到底什么時候能結(jié)束。
晚上,陳媛給胡喜打了個電話,聲音里帶著哭腔:“你都走了十三天了,還回不回來?”
胡喜凌晨趕到家的時候,陳媛還沒睡醒,她迷迷糊糊地被他搖起來。胡喜壓低著聲音,說:“咱有錢了!”
原來,他們這片老城區(qū)要拆遷,他們家除了獲得一套安置回遷房,還能得到兩百多萬元的補償款。陳媛聽了半天,終于明白過來:“我們真的有錢了?”她又哭又笑,折磨人的日子總算熬到頭了。
那段時間是胡喜和陳媛最幸福的時刻,兩人常商量著怎么花那兩百萬。胡喜豪氣沖天地說要買輛好車,帶一家老小出去旅游。陳媛卻想得比較實際:“兩家老人身體都不好,經(jīng)常生病住院的,需要留出一筆錢預(yù)備著吧?還要留出裝修新房子的錢吧?福寶明年就要上幼兒園了,也需要留點錢備著。”
這樣算來算去,兩百多萬也沒剩下多少了,陳媛把最后一筆錢的預(yù)算留給了胡喜:“你別開長途車了,又累又危險的,用這些錢做點小生意吧?!焙沧匀桓吲d:“明天先去給你買幾身好衣服。”
但是,陳媛沒想到,有了錢的喜悅還沒享受多久,日子就變了味道。不用再出去跑長途掙錢的胡喜,一時也沒想到要做點什么,反正日子還長著呢,他決定先休息一段時間再說。胡喜開始還幫著帶帶福寶,可孩子一哭鬧,他就不耐煩了。
那些天,他常常到小區(qū)的棋牌室去玩。一天,陳媛去找胡喜的時候,才意外發(fā)現(xiàn),那些人竟然是賭錢的,一天下來,能有幾千元輸贏。她和胡喜大吵一架:“你那點錢夠賭幾天的?”胡喜不以為然:“我歇幾天,就出去掙錢了?!?/p>
那天,陳媛哭了很久,她本以為家里有錢了,他們再也不用過那么辛苦的日子了,沒想到,生活的刁難從來不會停止。胡喜回來后,陳媛給了他最后通牒:“離婚吧,按咱以前約定好的,錢、房子、孩子都?xì)w我。你,凈身出戶!”
這個約定,源自他們之前的一段對話。幾個月前,他們小區(qū)有對夫妻離婚了,男方悄悄轉(zhuǎn)移了財產(chǎn),女方自己帶著孩子,日子過得很清苦。陳媛感慨地對胡喜說:“男人都這么狠心嗎?以后要是咱倆也離婚了,你是不是也會這樣對我?”
胡喜說:“我怎么可能跟你離婚?”陳媛說:“如果我非要跟你離婚呢?”胡喜當(dāng)即承諾:“那我就凈身出戶,咱家的房子、錢和福寶都?xì)w你。我一個大老爺們掙錢容易,絕不能讓你們過苦日子。”雖然他這話虛無縹緲,但親眼見到世態(tài)炎涼的陳媛總算得到些許安慰?,F(xiàn)在,她把這話重提出來,其實是想讓胡喜莫忘初心。
很顯然,胡喜根本不記得他當(dāng)初說這話的初衷了,他冷笑了一聲:“房子的戶主是福寶的爺爺,還真沒你什么份。至于婚后財產(chǎn),從結(jié)婚后你就沒怎么上班,都是我一個人養(yǎng)家,也沒什么可分的?!焙驳倪@筆賬清晰明了,直接把陳媛算傻了。
人們都說,夫妻更需要明算賬,婚姻里的人都是精明的計算者??申愭缕恍胚@一套。他們認(rèn)識那會,胡喜只是在環(huán)保公司開灑水車,陳媛沒要彩禮、沒要房子,勇敢地跟他“裸婚”?;楹螅前鸭依镓斦髾?quán)都交給了胡喜。沒想到,她的婚姻最終也敗在了這道計算題上。
以前,陳媛也沒少提離婚,可卻從沒真的想過離婚。這次,胡喜算的賬真?zhèn)剿恕j愭赂舱教崃穗x婚,她只要孩子,一分錢也不要。胡喜沒想到她真敢離,就拿福寶威脅她:“你休想帶走孩子?!弊詈螅愭率裁匆膊灰?,堅持凈身出戶。有人說她傻,也有人說她狠心,福寶還那么小,她居然就舍下了。
離婚后,胡喜過了段輕松的日子,他給福娃請了個保姆,自己買了一輛車,整天開著出去閑逛。只不過美了沒多久,他就開始恐慌,恐慌這種花錢如流水、只出不進(jìn)的經(jīng)濟狀況。
胡喜開始偷偷打聽陳媛的消息,知道她在附近租了房子,去商場做了促銷員。他偷偷地跟蹤她下班,沒發(fā)現(xiàn)她跟任何男人來往的跡象,心里才松了口氣。
一天,福寶發(fā)燒住了院,胡喜母親一著急從樓梯上摔了一跤,也住在了同一家醫(yī)院。自此,胡喜每天跑上跑下忙得半死,他抱著哭喊著找媽媽的福寶,眼圈也紅了。
陳媛出現(xiàn)在醫(yī)院里的時候,胡喜布滿紅血絲的眼睛里頓時有了光。陳媛先去看了孩子,將孩子哄睡了后,又到骨科病房看婆婆。婆婆看到她,終于松了口氣,沖她笑了笑。
那天,陳媛走到哪兒,胡喜就跟到哪兒。她說要走的時候,他拉著她的手死活也不松開。后來,胡喜求了又求,陳媛才松了口:“你要想復(fù)婚也可以,按正常程序走吧,先給彩禮,再訂婚宴?!焙策B忙點頭答應(yīng),并心甘情愿地給了彩禮,還趕年輕人的時髦,在大庭廣眾之下求了一回婚,才算把陳媛重新娶了回來。
他們領(lǐng)完證回家,碰到小區(qū)里的鄰居。鄰居說:“你小子可得對媳婦好點?!焙餐炱痍愭碌母觳玻骸澳强刹?,花了好多錢才娶回來的呢?!?/p>
后來,胡喜坦白,他當(dāng)初算那筆賬只是為了嚇唬陳媛——離開他,她連個家都沒有了。他沒想到,這小計謀偏偏起了反作用,性子剛烈的陳媛連福寶都不要了,非要跟他離婚。
可他不知道的是,從離婚到復(fù)婚其實都是陳媛算計好了的。她早就跟公婆打好了招呼,要好好治治胡喜,讓他收起玩心,承擔(dān)起一家之主的責(zé)任。有了公婆做內(nèi)應(yīng),她才能在第一時間得知家里的消息。
婚姻里也可以有另外一種算計,比如,他“算計”了她的錢,她卻“算計”了他的愛。
(編輯/祝海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