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美的長耳兔：

你說生活被“框住”了，有一股說不上來的厭煩，缺乏美感，缺乏生命力。

那種感覺，的確會讓人窒息。

如果時間許可，我邀請你到戶外走走，或從事不一樣的活動，重新讓感官敏銳。

生活中，“美”無所不在，只是我們如何參與。

能夠經常感受美的人，生活便豐富而有趣，生命也更深邃美麗了。

如何發(fā)現(xiàn)生活中的美？需要培養(yǎng)感官能力，擴充美的經驗。

但人們常習慣生活的環(huán)境，感官因此被磨平了，審美的能力也往往被局限。

我曾在山中教書，晨昏時刻，最喜歡在山林里散步，每每能發(fā)現(xiàn)新的美麗：花香的氣息、鳥的造訪、植物的生長、藍天和綠樹形成的圖像……

有一次，我在課堂講歐陽修的《醉翁亭記》，其中有一段“野芳發(fā)而幽香，佳木秀而繁陰”。

我問同學們“學校在山里面，你們聞過幾種香味呢？”

同學們大多回答一種：大花曼陀羅，那是生長于餐廳到教室必經之路，花香濃郁。只有一位女生，回答有兩種花香，同學們很好奇，山上怎么會有兩種香氣呢？原來那女生談戀愛時，常和男友在橘子園中約會，橘子花的氣息非常濃烈，讓她留下深刻的記憶。

橘子園在學校旁，大多數(shù)人都會經過，卻很少人說得出來，這是怎么回事呢？

但是，我在學校，聞到的植物香味，超過十種，五月的相思花、冬季清晨的山芙蓉、夏日的檳榔花、秋天的泡桐、六月的油桐、一年四季的桂花、玉蘭花……

我經常在不同季節(jié)、不同時間，聞到花木綻放的氣息，感到身心愉悅，為何他們不知道呢？

可能太習慣山中的環(huán)境，嗅覺感官被“磨平”，失去敏銳的覺察，失去美好的感受，也失去好奇的探索。

當我告訴同學們，香氣散發(fā)的環(huán)境，全都在宿舍與教室間的必經之路，他們完全不相信，甚至不知道泡桐就在身邊，不知山芙蓉日夜的花色不同，香氣幽雅。當我邀請他們，打開嗅覺感官，探索環(huán)境里的氣息，同學紛紛來告訴我：“真是太神奇了。”

我們對身邊的環(huán)境太習以為常，便會失去敏銳度。如果“嗅而不覺” “充耳不聞” “視而不見”，生活的美也就失去了。

不只嗅覺，我常提醒自己，不要讓自己的感官局限在固定印象，多用不同的角度探索環(huán)境。

譬如，我經常問朋友，注意過電線桿的形狀嗎？電線桿的造型，像什么呢？電線桿的顏色、材質都各不相同，上頭白色的“礙子”數(shù)目，也各有不同，常將天際線切割出某種視野，像一個一個佇立的衛(wèi)兵，有時像調皮的頑童，各有其生命，創(chuàng)造出不同圖像或象征。

如果你看過希臘哲人導演安哲羅普洛斯的電影《鸛鳥踟躕》最后一幕，一群披著黃雨衣的工人，在霧雨迷離的水汽中，緩緩爬到電線桿上頭，所創(chuàng)造出的美感與意象，就會發(fā)現(xiàn)尋常事物，只要從不同的角度去看，就會產生不同的想象。

我再舉一個更大的目標：很多視之“怪物”的高壓電塔，有幾種造型？幾種顏色？連接電線的叉臂，你最多看過幾根？最少有幾根呢？

也許你會說：矗立在我們周遭巨怪、丑陋的電塔，有何值得注意？

電塔的確有如巨怪，但我從不同角度，也引發(fā)了不同的探索與想象：為何有的電塔是鐵灰色，有的是紅白間隔？有的細長，有的穩(wěn)如泰山？電塔連接的電線，最多為何是八根？還能找到更多的嗎？

我常常想象，電塔連接電線的“手臂”，像想飛的翅膀，要帶它們飛入天空，飛向自由。

如果，你看過宮崎駿的《天空之城》，將動畫里的機器人，和高壓電塔的造型聯(lián)想，是不是有很多神似？如此忠心的，為人類忍受風雨日曬，并且用電線維系同伴，不離不棄。

但是，如果我們習慣于事物的功能性和既定印象，便很難發(fā)現(xiàn)、開發(fā)深層的美感了。

在我們身處的世界，這些美感隨處可得，只要用心觀察。像樹皮、樹干的形狀，如同書法線條，渾然天成；一片落葉飄零的路徑，有著美妙的姿態(tài)；天空中流云的顏色，變化的形狀，也有各自的面貌。

這些生活的細節(jié)，是美感的泉源，時刻在我們身邊。

長耳兔，如果你被框住了，就讓自己來一段旅行吧！到陌生的環(huán)境，打開感官。因為陌生，所以新鮮，感官不會局限，對事物具有高度的覺察，再帶著這份敏銳，回到熟悉的環(huán)境，美的覺察與思維也會有所不同。

想象自己如電桿的阿建

（選自《生老病死——“生命的閱讀與敘事”現(xiàn)代選文》）

[【點讀】]

李崇建說，我們經常被生活“框住”，習慣了生活的環(huán)境，感官被磨平，審美的能力也被局限。因此，我們要培養(yǎng)感官對美的敏感度，擴充美的經驗。

能感知美的人，生活會更豐富有趣，生命也更深邃美麗。

我們要心懷好奇去探索：努力扇動我們的鼻翼，去空氣中嗅一嗅，感受花木綻放的氣息：曼陀羅濃郁，山芙蓉清雅……不要讓自己的感官局限在固定的印象里。多用不同的角度探索環(huán)境：電線桿將天際切割成不一樣的視野，像佇立的衛(wèi)兵；電塔連接電線的“叉臂”，像想飛的翅膀……

讀他的文章，我們的感官被喚醒，鮮活的世界在我們面前洞開。原來生活可以這么美，樹皮、樹干的形狀，如同書法線條，渾然天成；落葉飄零的路徑，有著美妙的姿態(tài)……

它促使我們反觀自己的生活。也許現(xiàn)代生活聲色的享受太多，也許都市的大樓阻隔了我們迎風向自然，也許現(xiàn)代人的心本就粗糲，缺少溫度，一如鋼筋水泥的叢林，我們感官麻木，感知不到自然的微妙變化，更別說對美細致入微的體察了。

現(xiàn)在空氣濕潤，陽光溫暖，紫藤花香漫滿校園，像一種穩(wěn)定的氣息，連香樟樹葉的氣味也在空氣中一寸一寸蔓延。請打開門，去探索，去感受，你會看到一個滿目粲然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