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明
從小到大,我一直沒有弄明白一個問題:姥姥和媽媽為什么那么愛吃大醬?
姥姥和媽媽的老家在遼寧省新金縣(舊稱),現(xiàn)在隸屬于大連市普蘭店區(qū),姥姥說媽媽懷我的時候在老家吃了好多好多蘋果,因為那里出產蘋果。
可打我記事起,姥姥和媽媽總愛吃大醬,什么水煮蘿卜蘸醬、白菜蘸醬、黃瓜蘸醬等等各種蘸醬菜。
爸爸、哥哥和我是不愛吃大醬的,無論是豆瓣醬還是黃豆醬,頂多吃一碗媽媽做的雞蛋醬面條,那可能是我唯一吃醬的機會。餐桌上,姥姥和媽媽每次都把大醬和蘸菜放在靠她們最近的地方,可是我和爸爸還是經(jīng)常說“臭大醬”味道好重,這時,媽媽就會假裝生氣地說,又沒讓你們吃!而姥姥總是一聲不吭。記得小的時候,爸爸也會讓人從四川捎來四川豆瓣醬。日子久了,我也就知道爸爸是一個說歸說做歸做的老實人。
姥姥不識字,印象中跟我們在一起后也沒有工作過,不過那時候姥姥已經(jīng)60多歲了。姥姥對吃的東西從來不挑,我也沒有發(fā)現(xiàn)姥姥特別愛吃什么,除了蘸醬菜、咸菜之類的。她老人家身上的衣服上上下下幾乎都是自己做的那種深色老式服裝,但從來都漿洗得干干凈凈 即便是花白的頭發(fā)也從來都梳理得整整齊齊,一絲不亂。
記憶中的姥姥總是忙碌的,邁著裹過后又放開的不大的雙腳,在屋里屋外干這干那,雖然動作不是很快,但總不停歇,而且還是在一只幾乎失明的病眼情況下,個子矮矮的姥姥就這樣忙忙碌碌地幫著媽媽把我?guī)Т螅业膫€頭長到了一米八。
記得有一次我將姥姥的大醬碗藏了起來,想讓姥姥著急一下,可是姥姥只是說了句“你要是不趕緊把大醬碗給我端上來,以后就沒有炸饅頭片蘸白糖吃了”,于是我只能乖乖地把醬碗端到了姥姥跟前,唉,誰讓咱最愛吃姥姥做的炸饅頭片蘸白糖呢。
第二天的早餐我依然如往常吃到了姥姥炸的饅頭片和雪白的砂糖,
小時候,媽媽會麻煩到北京出差的叔叔阿姨給捎回去一種叫“北京醬油膏”的東西,放在鍋里加水熬成醬油,說這種熬制的醬油要比本地釀制醬油好吃很多,我是只記得那醬油膏醬油的確很濃,但也很咸很齁?,F(xiàn)在我定居在北京,便問過是老北京人的媳婦,那時北京人是不是也吃醬油膏,媳婦略顯疑惑地說沒聽說過。
聽了此話,我就很蒙,原來在我們這些外地人看來是絕佳美味的“北京醬油膏”,人家北京人是不吃的。想到這里,我感覺從心底開始泛酸,跟喝了醋精似的。
來到北京自然愛吃炸醬面,岳父母做的老北京炸醬面都很地道很好吃,醬香勾兌著五花肉香,外加豐富的面碼,在如今這悶熱的三伏天里,來碗過水老北京炸醬面,就著一根頂花帶刺的嫩黃瓜,那吃起來才叫一個爽字了得。相信,如果姥姥還活著的話,她老人家一定也會愛吃這炸醬面的,因為姥姥愛吃醬啊!
姥姥愛吃醬,姥姥從來不吃貴的東西,姥姥從來只穿自己做的衣服和鞋,在我這里很久都是疑問。直到在前幾年的春節(jié)家宴上,媽媽說:“那些年,你們哥倆蹭蹭長身體,后來哥哥又上大學,我和你爸工資也不高,日子緊巴,你姥姥最清楚?。 ?/p>
聽到這里,我才恍然大悟,不識字的姥姥才叫別具“醬”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