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嶄

9月15日這一天，廣州晴空萬里，但天氣異常悶熱。在“廣州天氣”微博小編曬出的圖中，五羊城變身一只燒得通紅的“雞腿”，處處高掛高溫預警。

有網(wǎng)友在微博下留言，半開玩笑地“求山竹速來，賜場清涼痛快”。

不到24小時后，超強臺風“山竹”攜暴雨而至，登陸強度14級（45米/秒），相當于時速162公里飛馳的汽車——1949年以來登陸粵港澳的臺風中，強度排名第七。

據(jù)應急管理部網(wǎng)站消息，截至9月18日17時，臺風“山竹”已造成廣東、廣西、海南、湖南、貴州5省（區(qū)）近300萬人受災，5人死亡，1人失蹤，直接經(jīng)濟損失52億元。

截至9月18日17時，廣東、廣西、海南、湖南、貴州5?。▍^(qū)）消防部隊共處置警情3167起，出動車（舟艇）4565輛（艘）次，消防官兵23650人（次），營救2454人、疏散轉(zhuǎn)移11759人。

目前，災區(qū)救援救災工作正在有序開展。

一場事先張揚的登陸

等風來，是家住深圳羅湖區(qū)的馮成杰，在9月16日白天的“主要工作”。

“充電寶、藍牙耳機、電腦、藍牙音響、小電扇……能充電的我都充滿了?！瘪T成杰說自己做了十足的準備，“還買了膠帶和足夠吃三天的食物?！?/p>

因臺風“山竹”，廣東省多地發(fā)布緊急動員令，停工停業(yè)停課。

“三?！闭幱谥苣Ｈ绻皇桥_風的話，按照往常生活節(jié)奏，有人會去逛公園，有人會帶著小孩去各種興趣補習班，有人會去商場看電影逛街。但因為這場臺風，不少市民不得不放棄了出行的打算，改在朋友圈曬出自己“幫忙”清空超市貨架的圖片、視頻——雖然只是囤了些新鮮蔬菜、速食食品和飲用水，轉(zhuǎn)天就為如何吃完而發(fā)愁。

預警信息已經(jīng)刷屏，據(jù)統(tǒng)計，為“山竹”，廣東發(fā)布了至少臺風紅色預警41個，橙色預警 26個，黃色預警 19個，藍色預警 19個。

中國氣象局官方微博提醒，用黃色封箱帶以對角線交叉或米字形貼在窗戶內(nèi)側(cè)，可以增加玻璃的韌度，降低玻璃振動的頻率，用以對抗較大的風壓，并防止玻璃破裂時四濺傷人。

廣東人則貼出了一場“行為藝術(shù)”，社交媒體上展示的貼窗成果照里，較為基礎的，是蜘蛛網(wǎng)狀;“進步”一些的，有貼成股票k線圖、卍字形、十字架等等;更甚者，則貼字“發(fā)聲”，比如“頂住山竹”、“山竹退散”、“山竹牛肉（一種廣式點心）”，還有“一缺三招麻友”……

當然，朋友圈里也有忙著“辟謠”的，“根據(jù)美國國土安全部下屬的聯(lián)邦緊急事務署發(fā)布的防災指南：如果玻璃在臺風中被破壞，粘膠帶會造成更大的、更致命的玻璃碎片，安裝專用護窗板或者抗沖擊玻璃是更安全、有效的防護方法?！?/p>

馮成杰沒太關(guān)心到底哪種防護方式更科學，他不僅僅在玻璃上貼了個“米”字，還用膠帶橫著貼了好幾道——貼一下，更像是一種習慣，迎接臺風的習慣。

熱帶氣旋是發(fā)生在熱帶洋面上急速旋轉(zhuǎn)并向前移動的大氣渦旋，在不同的海域有不同的名稱，大西洋和北太平洋東部叫“颶風”，在印度洋叫“風暴”，而我國則習慣于稱其為“臺風”。

而每年7月到10月，是臺風登陸我國最頻繁時期，廣東首當其沖。

原本臺風只有編號，沒有“名字”，但因不同地區(qū)稱呼不同，容易造成混亂。于是從2000年1月1日起，世界氣象組織和亞太經(jīng)社會聯(lián)合主持的臺風委員會，開始使用統(tǒng)一的臺風命名辦法。

由中國、日本、韓國、美國等14個臺風周邊國家和地區(qū)，各提出10個名字，共同事先制定成一個命名表，按順序年復一年地循環(huán)使用，大致5年左右輪回一次。

臺風委員會規(guī)定，當一個臺風給某個或多個成員國（地區(qū)）造成巨大損失，遭遇損失的成員國（地區(qū)）可以向臺風委員會提請撤換，這個名稱將會永久除名并停止使用。

而“山竹”正是這樣一個由泰國重新推薦的臺風名字，替代2006年造成東南亞巨大破壞而被除名的“榴蓮”。

命名表里的140個名字，大多“溫柔”，表達了人們的一種期盼，祈求臺風帶來的危害盡量小一些。

但同屬熱帶水果的“山竹”，和前任一樣，辜負了大家。

“不要出門”

只用了4天，生成于太平洋西部的“山竹”，就在9月11日早上8點完成進化，成為今年迄今為止最強臺風，最大風力達到17級。

15日凌晨，“山竹”猛攻菲律賓島，造成至少72人身亡之后，勢頭略減，一路向西，進逼港澳和東粵。

16日中午，香港、深圳、汕尾、江門等城市已經(jīng)被“山竹”收入10級風力圈。

“山竹”肆虐香港的時候，黃佳慧正好在尖沙咀游玩。出門覓食的她沒來得及返回酒店，在大街上正面遭遇臺風。

“所有的店都關(guān)門了，”黃佳慧對《Vista看天下政商智庫》記者回憶稱，“樹啊，垃圾桶啊，站牌啊，廣告牌啊……全倒了！”

在風暴最厲害的時候，尖沙咀一家茶餐廳的老板“收留”了她，讓她和店里的其他顧客一起躲避臺風。“當時那雨都是橫著下的，老板囑咐我們一定不要出門?！?/p>

面朝大海的深圳大梅沙喜來登酒店成了網(wǎng)紅。網(wǎng)傳視頻中，海浪襲來，自助餐廳的玻璃被擊碎，桌椅一沖而散。深圳建筑產(chǎn)業(yè)協(xié)會付女士對《南方周末》記者回憶，事發(fā)前10分鐘，她正在正對著落地窗的座位用餐，從高于海平面不少的室內(nèi)餐廳望去，海浪仍然可以達到一人多高。“那種感覺，就像海浪正在翻涌著撲向你?！?/p>

居住在香港九龍油塘一小區(qū)25樓的林女士，則感受到了“十分明顯的、持續(xù)性”的樓體晃動，這是此前的臺風天中她從未遇到過的。讓林女士感到猶為不安的是，她家的窗戶沒有貼膠布，“現(xiàn)在被風吹得砰砰響，很害怕窗戶被風吹破?！?/p>

中午1點半，深圳氣象局發(fā)了一條俏皮的微博：“我會跟你們說我們氣象局大樓在搖晃了嗎？”

事實上，一小時后，才是山竹距離深圳市最近的時刻，距離約129公里。

“窗戶吹得咚咚咚響，外面車上的警報器響著就沒停過。”住在深圳的李偲發(fā)微博寫道。羅曉恬打算開窗戶拍視頻，突然發(fā)現(xiàn)，外面幾乎一片漆黑，“旁邊在裝修的鐵皮房被吹得嘎嘎響，現(xiàn)在還不算太大風呢…可是有一種世界末日的感覺！”

盡管氣象部門囑咐過大家盡量不要出門，但馮成杰還是覺得待在家里很危險，“我房間窗子一直晃?！?/p>

從高層公寓往下看，狂風暴雨下的街道還是有不少車輛，但馮成杰觀察到，路上的車都在蛇形，“一個風過來就強行變道了”。

“山竹”的預報登陸點一直在變，湛江、茂名、珠海、吳川……最終到下午5點，帶著中心區(qū)域14級的風力，它在廣東臺山海宴鎮(zhèn)正式登陸。

傾盆大雨中，猛烈的陣風吹襲海邊，海沙被卷上天空中漫天飛舞，仿佛沙塵暴一般，鋪天蓋地席卷了海邊的街道。路旁一株粗壯的大樹被吹倒，砸毀了路邊的一輛小貨車。

東南大學王珂教授此時正在乘車向廣東省外飛奔，“我計劃16日晚上乘坐9點半的飛機回南京，這樣第二天的課程就不會耽誤?！?/p>

但受臺風“山竹”影響，廣州飛機、火車、汽車在16日上午相繼停運，甚至廣東全省18個地市高速公路也在中午12時起封閉。

王珂突發(fā)奇想，“要不打車到長沙，然后飛回南京吧”。運氣不錯的他居然真找到了一位膽大的出租車司機，司機又請了一位朋友輪流開車，就這樣，9月16日11點多鐘，三個人的逆“山竹”之行就開始了。

王珂說，剛上路時，風力并不是太大，所以他估計從廣州開車到長沙這700多公里應該很快能到達。然而越跑越慢，“你知道嗎？外面的風力越來越大，我感覺車子是飄的，真的像汪洋中的小船?！?/p>

“后來，我們進入韶關(guān)，終于能上高速公路了。我們?nèi)齻€人高興地歡呼起來！”王珂說，高速公路空曠安靜，當時只有他們一輛車在飛馳。

人工影響臺風？呵呵

2018年，公眾感覺臺風變多了?！敖衲甑募撅L偏強，相比多年同期，臺風確實偏多了，截至9月18日，登陸我國的臺風已有10個，平均是4.4個。”中央氣象臺高級工程師錢奇峰說。

英國廣播公司（BBC）在報道中提到，氣候變暖對臺風增多、增強或有影響，“海洋變暖會為臺風提供能量，因此，隨著海水溫度上升，可以預計未來臺風的強度將會增加”。但同時表示，臺風形成還有許多其他因素影響，仍難從數(shù)據(jù)中梳理出明確的趨勢。

“既然可以人工影響天氣，為什么不能人工影響臺風？”有網(wǎng)友把問題問到了中國氣象局。

中國氣象局回以“一波強行科普”：一個成熟臺風每小時釋放的熱量，等于2600多顆廣島原子彈爆炸的能量。即便是向臺風眼投放核彈也無濟于事。

事實上，人類曾經(jīng)試圖影響甚至消除臺風，并付出過代價。

1946年，科學家經(jīng)過實驗，得知投射干冰可引發(fā)強降雨的效果。他們認為強降雨可降低風眼的溫度。曾獲諾貝爾化學獎的科學家歐文·朗繆爾進而提出，用飛機在臺風適當部位投放催化劑，擴大風眼面積，從內(nèi)部瓦解臺風。

他說服了美國軍方，1947年合作進行第一個人工影響颶風的試驗——“卷云計劃”。但結(jié)果是，B-52轟炸機將干冰投入風眼之后，原本已掠過美國本土正在遠離的颶風“國王”，突然135 度轉(zhuǎn)彎，回襲美國，造成當時約300萬美元經(jīng)濟損失、1人喪生。

不過，因為無法證實颶風掉頭是受人工影響，美國及科學家們并沒有放棄，而是進一步完善計劃。

1962年，“狂飆計劃”展開，繼續(xù)研究以人工雨減緩臺風。在21年時間里，“狂飆計劃”追蹤超過15個颶風，并對4個颶風嘗試云種播撒試驗，1969年8月18日，美國對“黛比”颶風的試驗效果最為顯著，撒播催化劑后，最大風速由50米/秒降到35米/秒，減少了30%。

但這個計劃始終無法證明試驗對象減弱與人工干預有直接且排他的關(guān)系，終于在 1983 年壽終正寢，只留下很多寶貴的觀測資料設備和八卦故事，供后來的研究者反復引用。

再之后，科學家們提出過許多新的想法，大部分的“腦洞”程度，甚至近于“民科”。

有科學家提出，在經(jīng)常產(chǎn)生臺風的洋面上鋪上一層化學薄膜，以抑制海水蒸發(fā)，切斷臺風的能量供應，使臺風不易生成、發(fā)展。

不過，如此大一張膜，人類技術(shù)暫時還無法生產(chǎn)。此外，更關(guān)鍵的是，當海洋水汽無法輸送到陸地上完成正常的水循環(huán)，人類和臺風誰能堅持得更久，還不好說。

愛丁堡大學工程設計榮譽教授斯蒂芬·索爾特則發(fā)明了一套波浪水泵，以一圈環(huán)管抽取海面的溫暖海水，然后泵向海底深處。理論上，海面溫度會因此降低，生成臺風的難度大增。

這一設想在2009年便受到比爾·蓋茨的青睞，但和其他眾多想法類似，都尚止于計算機模擬運算階段，效果無法證實。

“重點：大自然才是這個地球的主宰。”中國氣象局官微如是寫道。

最后一次辟謠

王珂到達長沙黃花機場時，已經(jīng)是17日凌晨0點20分，整整跑了近13個小時?！八阃赍X，一共花了4600元?！?/p>

廣東省氣象局資料顯示，登陸廣東的臺風中，“山竹”造成的陸面大風影響范圍最廣、大風影響持續(xù)時間最長、陣風風速最大，是真正“風王”。但到9月17日清晨，香港和廣東各地已經(jīng)脫離7級風圈，大多恢復了早前的風平浪靜。

黃佳慧再次走在香港街頭的時候，臺風過境后的倉皇還在。因為路面上橫亙著不少被風吹倒的障礙物，汽車行駛很不方便，但街上的人卻多了起來，“大馬路變成了步行街”。

廣州和深圳的大多數(shù)公司，在臺風過后的周一并未休假，多處可見倒伏的樹干或路燈，令市民們在早高峰實力上演“叢林穿越”。

根據(jù)廣州、深圳兩城市官方統(tǒng)計，廣州市11區(qū)共倒伏傾斜樹木7280株，而在深圳，倒伏樹木過萬株。

“（統(tǒng)計的）是經(jīng)過排查，全部確認不能成活的樹?！鄙钲谑谐枪芫謭@林處副處長梁治宇說，“臺風前預警啟動時，我們緊急摸排并加固了其中25000多株行道樹木，但是樹木損毀的情況確實比我們想象的更嚴重，風太大了?！?/p>

下一步，是否移植替換由于歷史原因已經(jīng)栽種的樹木？他介紹稱，抗風最好的喬木如大王椰、木棉等存在遮陰效果差、落葉傷人和飄絮等問題，所以行道樹的選擇，需要在遮陰、抗風和生態(tài)景觀效果等方面做出平衡。

效果或許要等到下一次“風王”過境，才能檢驗了。

9月17日下午17時，2018年22號臺風“山竹”抵達廣西百色后，風力減為7級，正式停編?？駳g余熱漸退之時，又一條消息進入視野——“24號臺風潭美就要來了！”

從預報就開始與各種“山竹”謠言“戰(zhàn)斗”的中央氣象臺，迅速做出了辟謠：“短期內(nèi)，不會再有臺風影響我國。別天天想著搞大新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