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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送不出去的愛

        2018-09-23 06:14:26李娟娟
        黃河黃土黃種人 2018年7期
        關(guān)鍵詞:鞭子長大回家

        李娟娟

        他是母親的第三個孩子。

        他的上面有兩個姐姐,農(nóng)村人傳宗接代觀念嚴(yán)重,再加之家中還有一個封建守舊的奶奶,在他出生之前母親的日子自然是不好過的。生了他,母親才長出了一口氣。

        但是,他卻一點兒也不讓人省心。剛出生時他得了黃疸,在醫(yī)院整整住了一個星期才回家。滿月酒喝過的第二天,他又得了急性肺炎,一口氣喘不上來憋得整張臉成了青紫色,母親抱著他,在醫(yī)院里整整三天三夜沒合眼。剛剛?cè)鄽q的母親,短短幾天時間蒼老憔悴了許多,身上穿的衣服看起來足足大了一圈。

        他就這樣慢慢長大,卻秉性頑劣,不愛學(xué)習(xí),成天不是上樹掏鳥窩、在田地里撒歡,就是將別人家快要成熟的稻子、不熟的蘋果扯下來,丟到旁邊的河溝里。常常,還沒等他回到家,人家告狀已經(jīng)告到家里來了。性急的父親拿著鞭子坐在堂屋的凳子上,只等他一回來,就將那用藤條編成的鞭子高高揚(yáng)起來,將一腔怨氣撒向他。

        一天傍晚,別人家的煙筒都冒起了炊煙,晚歸的牧羊人將羊群趕回圈里了,枝頭嘰嘰喳喳叫的鳥兒們也都沒了蹤影,他還在村外野地里徘徊。他不敢回家,直到母親呼喚他的聲音由遠(yuǎn)而近,一聲聲地傳入他的耳膜。他知道,他等的就是這些,不管他做了什么,不管別人眼里的他有多么渾,母親總不會拋棄他。

        銀色的月光下,母親緊緊抓著他的手,那手暖暖的,直暖到他的心里。母親和顏悅色,給他講道理,讓他保證不再干壞事,以后長大了做一個有本事的人。母親說相信他說到做到。因為母親的信任,他重重地點頭,然后將母親的教誨記在心里,并在心里暗暗地說:“以后絕不再惹母親生氣?!?/p>

        從那以后,他確實有了很大的改變,不僅不再四處搗亂,而且學(xué)習(xí)也開始上心了。他本來就是個聰明的孩子,成績很快就上去了。大家都吃驚于他的變化,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不想再讓母親失望。

        他一天天長大,后來考上了大學(xué)。大學(xué)畢業(yè)后,他在城里買了房,安了家,有了小孩,他的事業(yè)做得風(fēng)生水起。一年四季,他總是很忙,忙工作,忙兒子和自己的小家,而母親連同那個遙遠(yuǎn)的老家一起被他拋在了腦后。

        一天夜里,他加班后回家,一輪明月掛在天空,甜蜜而又安靜。他又想到了那個夜晚,母親牽著他的手回家。他突然發(fā)現(xiàn),他已經(jīng)好久沒給母親打電話了。

        電話接通,母親蒼老的聲音從話筒里傳來,當(dāng)聽說兒子要接她到他所在的城市轉(zhuǎn)轉(zhuǎn)時,母親說:“兒啊,我一個大字不識的農(nóng)村人,就是一睜眼瞎,有啥轉(zhuǎn)的?”雖然這樣說,但是他從母親的聲音里,還是聽出了太多的驚喜。

        因為忙,接母親的計劃一再擱置。單位要給他升職加薪了,他要忙工作,忙應(yīng)酬,哪一樣干不好,前面幾年的努力都付諸東流。妻子嚷嚷著要去南方旅游,那是當(dāng)初結(jié)婚時就答應(yīng)她的,現(xiàn)在孩子馬上都要上小學(xué)了,妻子已經(jīng)老大不高興了。還有孩子,小小年紀(jì)就學(xué)鋼琴,還馬上就要考級了,這么重要的事,他不能不陪著他。

        一件件事情,每一件好像都比接母親重要,他就一直拖,從秋天拖到冬天。有一天,因為應(yīng)酬,回來已經(jīng)夜里兩點了,害怕吵醒妻子,他躺在客廳沙發(fā)上準(zhǔn)備瞇一會兒。剛睡著,他就夢到了母親,還是那個月夜,母親牽著他的手,那手暖暖的,一如從前。但是,在他的身后,突然伸過來一只大手一下子抓走了母親。

        他驚醒,一摸,滿頭的汗,才知是個夢。但是,他卻有一種可怕的預(yù)感。也就在此時,電話響了起來,他拿起來,接通,聽筒里傳來大姐的聲音:“你快回家吧,咱媽不行了?!?/p>

        他一路奔波回家,跪在了母親跟前,慟哭不已。他知道,今生今世,他對母親的愛是再也送不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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