鳶釋

影視作品的演繹，常引起人們對歷史真實的無窮爭執(zhí)?；I備四年的“鳳舞紫禁：清代皇后的藝術(shù)與生活”特展正在美國波士頓的迪美博物館展出，其中涉及了近期在中國熱播的影視劇《延禧攻略》和《如懿傳》中的歷史人物原型。這個以清代皇后為主題的首次國際大展匯聚了200多件來自故宮博物院的珍寶，也包括來自于美國迪美博物館、史密森博物學(xué)院的佛利爾-賽克勒藝術(shù)博物館以及北美其他幾家藝術(shù)博物館的補充展品。

《延禧攻略》無疑是今年暑期檔最大的贏家，連bbc都知道"Yan Xi Palace"在中國火了。除了環(huán)環(huán)相扣的劇情， 劇中極高程度的還原歷史，小到“一耳三鉗”、“小兩把頭”發(fā)型、清宮畫里的柳葉眉、絳唇妝，大到服裝設(shè)計、場景道具的陳設(shè)等，都是有據(jù)可考，皇后使用的宮廷用品和文玩把件也相當(dāng)精致、考究，格外吸引觀眾眼球。這也使得清朝精美奢華的宮廷生活再次進入大家視野。

日前，清宮皇后們真實使用過的珍寶漂洋過海匯聚美國波士頓，200多件來自故宮博物院的精美書畫、龍袍、金銀器、珠寶首飾、玉器、御用瓷、家具與佛教文物，向美國觀眾講述中國古代宮廷女性鮮為人知的故事，展現(xiàn)她們對國事、家事、宮廷藝術(shù)和宗教的影響。

展覽以六個主題呈現(xiàn)皇后的生活和影響：婚姻、國事、家事、生活、精神世界以及宮廷歷史。故宮博物院院長單霽翔表示：“此次展覽不僅有來自故宮博物院的珍寶，也有來自很多美國博物館的藏品。當(dāng)不同博物館的珍貴藏品匯聚在同一文化殿堂時，歷史文化的多面性與豐富性將更精彩生動地展現(xiàn)在觀眾眼前。”

“迪美博物館與故宮博物院有十幾年的合作伙伴關(guān)系，最早可以追溯到2000年，可以說非常有歷史淵源。2001年就曾合作過展覽‘紫禁城的神秘世界——北京皇宮的珍寶特展。2010年至2011年，兩家又與世界建筑保護基金會合辦組織、策劃了乾隆帝倦勤齋的展覽（The Emperor's Private Paradise： Treasures from the Forbidden City），涉及乾隆花園保護，話題包括建筑空間，中國傳統(tǒng)園林，以及清宮廷室內(nèi)裝潢等，取得了非常大的成功?！泵绹ㄊ款D迪美博物館中國與東亞藝術(shù)部 Robert N. Shapiro 主任策展人王伊悠（Daisy Yiyou Wang）在接受采訪時說，“本次展覽適逢中美建交四十周年，由美國迪美博物館、美國國家博物館——史密森博物學(xué)院的佛利爾-賽克勒藝術(shù)博物館及北京故宮博物院合辦，其中的金發(fā)塔等重頭文物，第一次在美國亮相，還有一些文物從未公開展出過。”

例如展廳中一件重達110公斤、嵌滿寶石的金塔，是1777年崇慶太后去世，乾隆下旨由內(nèi)務(wù)府制作而成，為故宮金塔中最大的一件，塔身內(nèi)供奉著乾隆母親的頭發(fā)，以示祈福?！安貍鞣鸾淘谇宕鷮m廷里是很重要的宗教信仰，這個塔也是在藏傳佛教的體系中。塔內(nèi)有一件無量壽佛，從乾隆的意愿來說，應(yīng)該還是為母親在極樂世界里面能夠獲得永生而祈福。”王伊悠介紹道。崇慶太后原名鈕祜祿氏，更為人熟知的稱號為孝圣憲皇后或熹妃，她11歲時以侍妾的身份進入雍親王府，18歲生下她的獨子，即后來的乾隆皇帝。母為子貴，乾隆帝尊親法祖，強調(diào)“以孝治天下”，尊養(yǎng)太后。本次展覽也展出了兩件大幅崇慶太后肖像畫，為其六十、七十大壽而創(chuàng)作，生動地再現(xiàn)了她“母儀天下”的形象。

對于醉心于此的王伊悠而言，這些精美絕倫的展品，讓我們依稀看到這些宮廷女性的身影，而清宮檔案與其他歷史材料，則幫助我們?nèi)グl(fā)掘她們鮮為人知的故事。

借此展覽亮相之機，讓我們跟隨王伊悠，一探文物藝術(shù)品、史料檔案背后清宮內(nèi)廷的故事。

還原清宮女性的生活原貌和歷史地位

Q：策劃“鳳舞紫禁：清代皇后的藝術(shù)與生活”這個展覽有怎樣的機緣？

A：首先，這個展覽實際上和北京故宮博物院有非常深厚的合作基礎(chǔ)。迪美和北京故宮早在2000年就開始深度合作，2001年，我們一起合作舉辦了“紫禁城的神秘世界——北京皇宮的珍寶特展”。2010～2011年，迪美與北京故宮博物院，以及建筑保護基金會合辦組織、策劃了乾隆帝倦勤齋的展覽。展覽涉及乾隆花園保護，話題包括建筑空間，中國傳統(tǒng)園林，以及清宮廷室內(nèi)裝潢等。這個展覽非常轟動，在美國的參觀觀眾接近50萬人次，在迪美展覽之后，又在大都會博物館和和美國西海岸的一家博物館巡展，反響巨大。

基于這些成功的合作基礎(chǔ)，我們和北京故宮在2015-2016就開始探討，如何以更新的角度來呈現(xiàn)宮廷文化、宮廷藝術(shù)。我們非常高興有機會和故宮，尤其這次還有佛利爾-賽克勒藝術(shù)博物館合作，共同舉辦“鳳舞紫禁”。

再說迪美博物館，它是美國還在運營中歷史最悠久的博物館，也是當(dāng)今美國最具活力、最富創(chuàng)意的博物館之一。它創(chuàng)建于1799年，已有219年的歷史。迪美收藏了來自世界各地的180萬余件藝術(shù)品、文物和標(biāo)本。這里珍藏了世界上數(shù)量最大的中國19世紀老照片，近1萬幅。還收藏了世界上最大、最全面的中國外銷藝術(shù)品，其中，瓷器8000件、繪畫近6000件、金銀銅器1200件，以及大量漆器和家具。迪美博物館很早就開始在美國大力推廣中國文化藝術(shù)。加之迪美所做的一些與中國相關(guān)的展覽，都促成了這次的“鳳舞紫禁”特展。

Q：確定“清代皇后的藝術(shù)與生活”這一主題后，展覽具體從那哪些角度來介紹這個深宮內(nèi)廷的故事？

A：展覽畢竟不是一本書，它是有空間結(jié)構(gòu)的。我們這個展覽使用了六個非常大的展廳，每個展廳里有一兩個故事。故事基本是每個展廳里的內(nèi)容，都以場景為主，也就是以觀眾體驗為主。比如觀眾進入第一個展廳，就進入一個“皇家婚禮”為主題的空間。實際上，這個章節(jié)也回答了在大婚時，皇后怎么樣進入了紫禁城。我們還在展廳里做了一些模擬的展品，比如說鳳輿，也就是皇后的轎子。我們和故宮合作制作視頻，模擬和想象皇后在抬進宮時，鳳輿顛簸，皇后從側(cè)面窗中窺看紫禁城的那種感覺。

第二個章節(jié)講的是皇后的禮儀空間和其至尊地位的體現(xiàn)。我們主要展示了一些非常精彩的文物，比如皇后在冊封時收到的“皇后之寶”，還有屏風(fēng)，皇后的朝服、朝冠，皇后肖像，借此表現(xiàn)皇后至尊無上的地位。

第三個章節(jié)主要討論皇后在家庭中的地位?；屎笞鳛槠拮印⒆鳛槟赣H的地位和關(guān)系。在這個章節(jié)，我們就從前面兩個比較宏大的場面，轉(zhuǎn)移到一些比較私密的場景。比如乾隆皇帝寫給他愛妻的挽詩，乾隆親自繪制，送給他媽媽的禮物——一柄扇子。以這樣一種比較親切的形式，來表現(xiàn)皇后在家庭中的地位。

第四個章節(jié)的關(guān)注點是皇后的生活起居空間、衣食住行。這個展廳有大家非常期待的皇后服飾，包括非常精美的首飾。還有皇后在日場空間里使用的各種器物，室內(nèi)的陳設(shè)，比如說洗臉盆、洗臉架、帷幔，包括她們的鞋帽靴子，我們都會展示。

對于我來說很直接的一個問題是大家不知道這個QING怎么發(fā)音。我們很重要的一個工作就是如何首先讓觀眾喜歡展覽，對文物有審美上的享受，然后再讓他們了解中國的傳統(tǒng)文化和歷史。我比較關(guān)注的課題是怎樣在跨文化，尤其是文化差異比較大的境遇里，讓展品、展覽和觀眾有一個特別直接、直觀的交流。文化差異當(dāng)然是有，但人類還是有很多共同的東西。比如結(jié)婚、慶生，甚至愛妻去世時的情感。一個展覽不可能一下子實現(xiàn)那么多的目標(biāo)，但我希望一個對中國一無所知的美國觀眾走到展廳中也能被感動。

對大多數(shù)美國人來講，如果不了解中國歷史的話，他們可能認為中國歷史上的女性都是要裹腳的。但是當(dāng)他們看到這些非常精美的鞋襪，就會知道，在清代，宮廷女性是天足，也就是說，她們不裹腳，宮里也不允許她們裹腳。

在第五個章節(jié)“女性的精神世界”里，我們主要展現(xiàn)了一些佛經(jīng)，還有一些佛像，包括那件非常著名的，乾隆為他母親去世后制作的金發(fā)塔。以此來體現(xiàn)宮廷女性的精神世界。

最后一個章節(jié)，是講宮廷女性在歷史中的地位。在這一章節(jié)，我們聚焦在孝莊、慈禧這兩個清代的女性政治家。從他們兩人身上，我們也看到，清代宮廷女性能夠影響皇帝，尤其是在比較特殊的情況下，甚至能夠影響歷史進程，具有這么一種重要的地位。比如，慈禧為晚清的實際統(tǒng)治者，不僅挑戰(zhàn)了“女不干政”的傳統(tǒng)，而且對宮廷藝術(shù)也產(chǎn)生了極大影響。

Q：此次展覽匯集了200多件文物藝術(shù)品，其中包括數(shù)量不少的北京故宮博物院藏品，其中有什么比較特殊或者有意思的展品？

A：最近國內(nèi)影視劇《延禧攻略》非?；鸨?，劇中中的富察氏，也就是孝賢皇后。在我們這次展覽中，孝賢純皇后像軸、乾隆帝行書孝賢皇后挽詩卷和青玉孝賢純皇后謚冊，都和她直接相關(guān)。幾件展品不僅生動地展現(xiàn)了孝賢皇后生前賢良淑德的品性，更體現(xiàn)了乾隆對其結(jié)發(fā)妻子的情深義重。其中孝賢純皇后像把富察氏身居皇后的高貴雍容展現(xiàn)地淋漓盡致。畫像上的孝賢皇后溫婉端莊，面目清秀。在畫像中，孝賢純皇后身著朝服，頭戴朝冠。七只鑲珠金鳳盤旋于朝冠上，象征著母儀天下的地位?；屎蠖椊杂勺钌系鹊臇|珠裝飾，更是體現(xiàn)了其高貴的身份。宮廷畫師在繪制此像軸時，選用了最上等的顏料，而這色彩絢麗的朝服與朝冠充分地體現(xiàn)了皇后的雍容華貴。

Q：據(jù)說此次展覽還有一件慈禧太后的油畫像，具體是什么情況？

A：此展的亮點之一就是這幅高達5米的慈禧太后肖像油畫屏。在義和團運動以后，慈禧深感國際關(guān)系的重要性，作為女性執(zhí)政者，她來修補外交關(guān)系。她把自己的肖像畫作為美國圣路易斯世博會的展品，讓世界一睹她的真容。然后此畫運到白宮，作為禮物贈給羅斯?？偨y(tǒng)。

這張畫也很有意思，正如司美茵老師指出的，因為它一半是中國式的，一半是美國式的。畫家是一位美國女士凱瑟琳·卡爾（Katharine Carl），她用油畫的方式創(chuàng)作。慈禧當(dāng)時年已七旬，但畫中描繪的是一位年輕而仁慈的太后形象。此作最近為史密森博物學(xué)院修復(fù)，重現(xiàn)其往昔輝煌。這件油畫也是幾十年來第一次在美國展出。

歷史的一部分

Q：中國近年來雖然并未有特別重大的關(guān)于清宮后院的研究和展覽，但電視屏幕從來不乏《甄嬛傳》《宮心計》以及最近的《延禧攻略》之類反應(yīng)宮廷后院生活的影視劇，且在大眾傳播中具有很大的影響？作為以文物與史料為基礎(chǔ)的展覽來說，又以怎樣的視覺作為切入呢？

A：其實美國觀眾對于《甄嬛傳》《宮心計》這些在華人圈傳播甚廣的影視劇是不熟悉的，他們是比較特殊的觀眾。根據(jù)我們策展前期的觀眾調(diào)查顯示，絕大多數(shù)的美國觀眾及我們博物館的參觀者對清代、對中國宮廷藝術(shù)、對宮廷女性是非常非常陌生的。

Q：通過歷史檔案和文物，在你們的研究后，后宮生活是否確如電視劇演繹的那樣勾心斗角、明爭暗斗、你死我活？他們真實的生活和影視劇有多大的差距？

A：因為我自己不太關(guān)注影視劇，所以不太好比較，但是我可以談一下我自己的感受。我們看到的歷史檔案，尤其是文字資料，其實都是經(jīng)過歷史篩選后留下的。書寫歷史的人，大多數(shù)是男性，或者是被皇帝的視角壟斷。我們現(xiàn)在看到的，都只是歷史的一部分。

這種被篩選過的歷史，往往以男性視角，以皇帝為中心，對后妃的記載也非常有限。不過，在浩如煙海的史料檔案里，還是有不少資料跟皇后有關(guān)。從整體上來講，還是相對少，這是我們這個展覽比較有挑戰(zhàn)性的一個方面。

Q：我們知道，在國外舉辦中國藝術(shù)展，面對的受群不一樣，以往有些關(guān)于中國的展覽往往帶著“符號化”、“滿足好奇心”的色彩，在策劃此次展覽時，會特別注意這一問題嗎？

A：其實我們并沒有特別關(guān)注所謂的“符號化”、“滿足好奇心”這些方面。我們希望這個展覽能夠最大程度地還原清宮女性的生活、她對國家、對藝術(shù)、對宗教的影響，還有和他們相關(guān)的這些精彩的藝術(shù)品的藝術(shù)價值。所以我們還是盡量著眼于歷史和藝術(shù)史這個范疇內(nèi)。

不過，策劃任何一個展覽，我覺得有神秘色彩不一定是一件壞事。大家對為什么對埃及法老的展覽感興趣？因為大家不是很了解，有神秘感，有歷史感。我覺得，對于我們來說，可能還是要對觀眾進行引導(dǎo)，怎么樣把觀眾從一點兒都不了解、具有神秘色彩的題材和他們的好奇心變成一種深入的學(xué)習(xí)機會。

文物是我們展廳里的演員

Q：“鳳舞紫禁”這個展覽本身具有很強的神秘色彩，觀看清后宮皇后的生活，似乎具有一些“窺探心理”，尤其對于對清宮后院生活懷著重大興趣的國外觀眾而言，你們在策劃時，如何引導(dǎo)？

A：因為觀眾的知識起點非常低，甚至一點都不了解中國歷史和藝術(shù)。怎么把這種好奇、神秘，轉(zhuǎn)換成觀眾可觸及，可以和自己生活相聯(lián)系，甚至能夠?qū)W到東西，或者被感動、被打動。這是我們策展人非常關(guān)注的一個點。

Q：此次展覽在清宮后妃中，展覽聚焦在三位重要人物身上：崇慶太后（1693-1777）、孝賢皇后（1712-1748）與慈禧太后（1835-1908），他們?nèi)痪哂性鯓拥牡湫托院完P(guān)鍵性？

A：這是我們在策展方向比較重要的選擇。首先，在“鳳舞紫禁”展覽中，我們選了三位典型的人物，崇慶太后、孝賢皇后，還有慈禧太后。三位皇后實際上都有不太相同的背景和經(jīng)歷，也有不盡相同的活躍年齡，可謂老中青這么一個梯隊。而且有比較豐富的文物和這三位女性直接相關(guān)。文物是我們展廳里的演員，沒演員，我們就沒辦法講故事。

我們希望展覽門檻兒比較低，能真正打動觀眾。在任何文化、任何成長背景下的觀眾，都會體會到人和人之間的情感、家庭成員之間的關(guān)系。尤其是孝賢皇后和她的丈夫乾隆皇帝之間的愛情故事。我們是從這樣一些角度來切入。

再說崇慶皇太后和慈禧太后，我們主要是以“母以子貴”這條線索切入。實際上，在清宮中，皇后或者其他后妃都能夠生育，兒孫中有人能當(dāng)下一代皇帝，這是他們地位提升很重要的一條路線。慈禧在誕下咸豐皇帝唯一的子嗣后，很快從蘭貴人晉升為懿妃。我們也是通過這個線索切入他們兩位，但是崇慶皇太后和慈禧太后有非常不同的生活方式和處事態(tài)度，他們兩個實際上也形成一種對比。這些人物之間，具有相似性，又有很大的不同。

Q：本次展覽聚焦在了三個人物上，崇慶太后（1693-1777）、孝賢皇后（1712-1748）與慈禧太后（1835-1908）。為什么選取這三位？

A：乾隆皇帝一天的生活如何，有相應(yīng)的書籍出版，也有人在這方面做過策展的考慮，但是皇后就很難。絕大多數(shù)的女性記錄都非常少，很難從文獻里面找到她一日的詳細生活情況。而乾隆每天早上起來給母親請安等記述，只是從男性的活動視角去看到女性活動。從迪美博物館的角度而言，我們的展覽選題希望選擇有新意的，更重要的是能夠讓美國觀眾看懂的展覽，所以這次集中探討清代宮廷女性在國事、家事、以及宗教藝術(shù)方面的一些成就和影響，扎根于歷史。我們沒有過多加入現(xiàn)代藝術(shù)的元素，但在布展的時候也會注意到。絕大多數(shù)的美國觀眾并不了解中國清代的歷史和皇后的各種具體情況，所以我們的策展首先最重要的是突出展品的精彩。

既然著眼點在于突出文物，我們就盡量以比較抽象和簡潔的方式來設(shè)計展覽，再加入一些點睛之筆。比如說展廳里面比較多使用的一個元素是紗，以很多層錯落有致的紅紗體現(xiàn)紫禁城深宮里“紅墻林立，宮苑深深”的感覺。而皇帝大婚的歡慶時刻也以紅色象征喜慶歡慶。晚清出現(xiàn)了垂簾聽政的情況，我們就用黃紗簾來隱喻，這些元素并不張揚，更多是以詩意而抽象的面貌讓觀眾體會到當(dāng)時的環(huán)境。

清宮有二十多個皇后，選取這三位，從客觀角度來講并不是每一位后妃的材料都足夠充實，缺乏相應(yīng)文物的展覽只能是空中樓閣，而主觀上我們希望選擇的后妃是在歷史上留下較深印記的。這三位在年齡和背景上有一定的代表性，兩個是清中期，一個是清晚期，在時代上有一定的跨度，年齡也可以與觀眾有一些共鳴，孝賢純皇后三十多就去世了，是一個年輕的皇后。崇慶皇太后是乾隆的母親，是一位八十多歲的德高望重的老太太，慈禧則從中年步入晚年都有探討，三個人的背景和性格都不同，就像電影中的不同角色一樣。

Q：展覽又通過哪些方面，來向海外觀眾客觀的展現(xiàn)他們對清代歷史的意義和影響？

A：“鳳舞紫禁”這個展覽除了展現(xiàn)非常精彩的文物，背后也有中外專家對歷史、藝術(shù)史研究的最新成果作為支撐，我們這個展還是具非常深厚的學(xué)術(shù)基礎(chǔ)的。我們也確實希望非?？陀^地體現(xiàn)、還原清代宮廷女性的歷史地位和生活面貌。

回到學(xué)術(shù)上來講，研究宮廷人物肖像的重要學(xué)者聶崇正老師的開創(chuàng)性成果我們已有所汲取。我本人以前是在佛利爾-賽克勒藝術(shù)博物館工作，那里藏有很好的清代肖像畫，而我對此又很感興趣，2012年曾進行過多方面的考察研究，也從故宮的嚴勇那里學(xué)到了很多關(guān)于宮廷服飾的一些知識。本次展覽中關(guān)于清代皇帝皇后大婚的研究，獲得了故宮的任萬平副院長很多指導(dǎo)，她的一篇學(xué)術(shù)文章也收入了本次圖錄。

在具體的研究肖像畫方面我們主要是受到了李湜、林姝兩位老師的幫助，迪美藏有兩幅皇后肖像，孝賢純皇后（1712年-1748年，乾隆帝原配嫡后，富察氏）、孝穆成皇后（1781年-1808年，道光帝原配妻子，鈕祜祿氏），我們把肖像的資料、高清圖片細節(jié)還有其他的能掌握的所有信息都免費提供給了研究十九世紀宮廷繪畫及女性繪畫的故宮專家李湜，因此她最近在故宮院刊上發(fā)表的一篇文章就是專門研究孝穆成皇后肖像的，這也是通過這次展覽實現(xiàn)的深度交流。而林姝老師近幾年集中研究崇慶皇太后，主要做了崇慶皇太后曾經(jīng)居所壽康宮的原狀陳列研究和恢復(fù)。

除此之外，我們還有幾位來自世界各地的專家，包括來自美國、英國的幾位專家，一起研究清代宮廷女性。研究課題涉及：清宮女性在歷史上的地位，清代女性肖像，對宗教的影響，以及清代女性生活各個方面的問題。

Q：郎世寧曾畫過一批帝后像，而宮廷的帝后像似乎也遵循著一定的范式，又不同于遍布題款的文人畫，對于缺乏文字資料的肖像是否辨認上有一些困難？

A：通過這次展覽，我們集中研究了一批肖像畫，我個人在學(xué)術(shù)研究方面主攻壽皇殿，在皇家舉行大祭的時候使用的一批肖像的研究。這次展出的一些肖像就屬于這一批。它們有特別的樣式、畫法，包括構(gòu)圖都是程式化的。所以通過這個線索進行梳理，尺幅、畫面布局、使用方面都與其他用途的畫像有很大區(qū)別，依靠內(nèi)務(wù)府造辦處活計檔的文獻記錄，可以獲得比較準(zhǔn)確地辨認，通過這次展覽，這批畫像中孝賢皇后這件的作者和創(chuàng)作年代都獲得了確認。

Q：展覽目的之一是“讓我們重新認識清代皇后的重要地位”，在清代歷史中，我們一直將慈禧視為一位“禍國殃民”的罪人，對于研究者來說，我們今天如何客觀地評價慈禧？

A：我覺得一個再精彩的展覽也不能回答所有的歷史問題。如果一個展覽能夠給觀眾帶來一些啟發(fā)，能夠激勵學(xué)者進行更深入的研究，讓更多人關(guān)注這一方面的歷史，就已經(jīng)是很棒的一個展覽。我們更希望以非常精彩的文物，更多地呈現(xiàn)歷史的豐富性，引發(fā)關(guān)注者的思考，這就是我們展覽很大的一個目標(biāo)。

在我們研究過程中，通過不同的檔案和文獻資料，客觀、多角度地呈現(xiàn)對于慈禧的評價。比如，一些和慈禧有過直接接觸的美國女性，她們在文章中評價慈禧時，視角非常不一樣，她們是以一種非常個人、非常親密的語氣來評價慈禧，有非常多的正面評價。實際上，這些資料也讓我們重新思考，可能我們有大歷史，也有一些小歷史，我們?nèi)绾胃泳獾貋砜创@些大歷史和小歷史，或者引發(fā)我們一些其他的思考。

Q：作為此次展覽的聯(lián)合策展人，“鳳舞紫禁”和您的研究工作有什么關(guān)系？通過此次展覽，您對清宮皇后又有怎樣的重新認識？

A：作為展覽的聯(lián)合策展人，我這四年多的時間，基本都是泡在皇后的世界，感觸也很多。首先，我特別喜愛這份研究策展工作，特別像一個偵探，很有意思。故宮的同事，這個展覽當(dāng)聯(lián)合策展人司美茵（Jan Stuart）老師和故宮的同事，給了我很多很多幫助，讓我有了很大的提高。而且能看這么多精彩的文物，真的是很幸福的一件事。

我本人之前關(guān)注的是清代肖像畫和服飾，這個展覽實際上和我以前的研究興趣點有很多的重合。在這次準(zhǔn)備展覽過程中，我也對祭祀用的清代皇后肖像做了一些整理和研究。這次機會也非常幸運，能夠向故宮的幾位老師請教，一起切磋，他們對我的研究有非常大的幫助。

通過這次對清代皇后祭祀用肖像畫的研究，我已經(jīng)像偵探一樣，解決了關(guān)于孝獻皇后富查氏的幾個問題：部分皇后肖像具體的斷代、作者、繪畫過程，在使用中，具體怎樣懸掛？怎樣祭祀？都做了比較清楚的梳理。我個人通過清宮檔案、實物的研究，我覺得我們對清宮女性的研究還是非常有空間的，我們這個展覽，包括圖錄，看到的只是冰山一角，還有很大很大的研究空間，所以我也希望有更多的學(xué)者、博物館，關(guān)注清代宮廷女性的研究，從各個角度來研究。

Q：在籌備展覽的四年多時間里，在這個過程中，后宮之主的生活，對你最大的觸動是什么？

A：對我最大觸動，我覺得有兩點：第一點，在接觸實物、檔案以后，我發(fā)現(xiàn)，皇后、皇帝并不是都像想象的這樣，在寶座上高高在上。實際上，他們都有非常豐富的感情世界，他們真的都是活生生的人。另一點是，雖然我們現(xiàn)在有很便捷的通訊方式，但中國很多優(yōu)秀的傳統(tǒng)也丟失了很多，比如崇慶皇太后，他是一位非常幸福的皇太后，只要兒子在身邊，有時間都會親自來問候母親，后來就形成了所謂的“問安禮”，這是宮廷重要的禮節(jié)之一。我反問自己，每天能做到問候父母嗎？哪怕是微信發(fā)一條信息，我覺得自己要是一忙就做不到。

我也希望通過這個展覽，讓更多的觀眾，不管是美國觀眾，來參觀的中國觀眾，還是其他國家的觀眾，來關(guān)注中國博大精深的傳統(tǒng)文化，悠久燦爛的物質(zhì)文明。讓他們能夠重新發(fā)現(xiàn)、認識中國非常多的傳統(tǒng)美德。也希望這個展覽能夠引發(fā)大家對于歷史上女性地位的一些思考。

這個展覽時機也很好，正好是中美建交40周年這么一個時機，我們是希望大家能夠回顧中美在過去四十年中，人文藝術(shù)交流的發(fā)展，以及文化藝術(shù)作為聯(lián)結(jié)兩國人民的一條重要的紐帶，發(fā)揮的重要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