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jì)十年

突然很不想寫專欄。

因為每一次寫專欄，都是在挖往事。有的往事快樂，有的往事辛酸。前者晾出來跟現(xiàn)在一比，以前的日子過得猶如神仙——讀書時，好朋友都在周圍，喜歡的人就在身邊，數(shù)一數(shù)老師新長出來的皺紋，看看操場上揮汗如雨的少年，一天就過去了。后者？后者太沉重，盡管后來覺得坦然了，覺得事無不可對人言，寫出來還是有些唏噓感嘆。

比如說，我跟可愛姐的故事。

讀書時，我們一起吃飯，一起上課，一起散步。我們會聚在一起說一說喜歡的男孩子，聊一聊麻煩的女同學(xué)，友情來得理所當(dāng)然。大學(xué)畢業(yè)，我們畢業(yè)旅行去的是青城，喝酒、擼串兒、秉燭夜談，一起爬山。那時我們經(jīng)過一家小書店，不知怎么的，各買了一本考研政治，就這樣，稀里糊涂地決定去考研了。

省去那些艱辛的過程，考研很順利。

然后，回到C城，念書、寫論文、畢業(yè)……漸行漸遠。

我們同城，學(xué)生時期跟的是同一位教授，五年時間里，卻只在教授的謝師宴上見過幾次，還有一次，是可愛姐談戀愛了，請我吃飯。

延續(xù)學(xué)生時期的傳統(tǒng)，誰戀愛了，就請好朋友吃大餐。

席間，我有點兒原諒世事了，好歹，它把可愛姐又還給我了。盡管，下雨時可愛姐躥到了男朋友傘底下，盡管吃飯時可愛姐坐到了男朋友身邊，盡管那天我們聊得最多的話題是她的男朋友想出一本畫集，問我有什么建議。

可愛姐不是壞人，她的畫家男朋友也不是。

但我寫到這串文字時，依舊有些心酸。

我們都是好人啊，我們什么也沒做錯，但，曾經(jīng)睡在一個被窩里的友誼，怎么說沒就沒了？

我以為考研成功了，我們有了更多的時間相聚，但沒有，我們要寫論文，要做科研。我以為畢業(yè)了，我們有更多的機會碰面，可也沒有，我們要工作，我們有各自的生活軌跡。我已經(jīng)習(xí)慣了我們不再煲電話粥，不徹夜聊微信，我們即使見面，能聊什么呢？

聊五年前的人，五年前的事兒？

也許，我們依舊能相談甚歡，但，這缺失的五年，我們誰也彌補不了，不是嗎？

我不想承認，但不得不承認，我們的圈子重合點越來越少了。就像初中同學(xué)考去了外校，離開前我們互相拍拍肩膀，沒說“再見”，后來，遇見了新同學(xué)，有了新朋友，就真的沒再見。

我曾經(jīng)想那就這樣吧。我也和新朋友徹夜長談，我們也一起看電影，一起爬山，一起旅行。

在很多個夜晚，我想，新朋友多好啊，新朋友幫我分擔(dān)生活，新朋友對我如此體貼，新朋友住那么遠，卻會為沒吃早餐的我?guī)б活w水煮蛋。直到，現(xiàn)實給了我一記重擊，教會我那些美好往往是虛無縹緲的。

電影里怎么說的？

“這個世界不缺完美的人，缺的是從心底散發(fā)出的真心、正義、無畏和同情?！?/p>

書里怎么說的？

“處在你現(xiàn)在的位置，分辨朋友的真心和假意，是你一生的功課?！?/p>

美好的人太多，真實的太少。我在新朋友身上受了挫折，在夜里難以入眠，我不知道如何自處，如何對待他……我曾恐懼，也曾迷惘。那段日子短暫卻很艱難，我走了出來，然后，我想起了可愛姐。想起我們?nèi)ヅ郎綍r，手拉著手一起走進那家老書店；想起我們大冬天去自習(xí)室里背單詞，作業(yè)本上字里行間滿滿當(dāng)當(dāng)都是“abandon（放棄）”；想起那一年圣誕節(jié)，她給我織的白圍巾……

我給她發(fā)短信，說：“等你有時間，我們見一面好嗎？”

怕她在忙，怕她沒看到，我說：“我想請你吃飯?！?/p>

可愛姐回道：“怎么了？”

我吸了吸鼻子，故作輕松地道：“好久沒聚了?！?/p>

她問：“你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兒？”

我回復(fù)了一個表情之后，沒有傷心；按滅手機時，沒有傷心；在某天深夜想起這句疑問時，也沒有傷心；但，寫這一段話時，我潸然淚下。

世事變遷，我們隔了五年，可她仍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