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阿 荻
我在大學時參加了一個橄欖球社團,或許用“參加”這個字眼不合適,應該是“創(chuàng)辦",但說起創(chuàng)辦又毫無底氣,因為這個社團貌似只有我們這一屆,并無后續(xù),更談不上輝煌。橄欖球是美國人最喜愛的運動之一,什么“超級碗”,什么“四分衛(wèi)”,這些都是我接觸橄欖球后才知道的。我們當時打的是中式腰旗橄欖球,不是美式的那種裝備型的—球員腰上綁著旗子,把對方身上的旗子扯下來就行了,更安全。在中國,橄欖球的普及率真的很低,隨便在大街上問一個人,真不一定知道這項運動。我也是經(jīng)同學介紹才加入這個社團的,可是沒過多久,成員就所剩無幾,他們尋找各種理由離開,我也萌生了退出的想法。
但是因為自己的性格原因,最后還是留了下來。當時留下的人只有五六個了,打個3V3都不一定能湊齊。
但就在這種情況下,大家形成了一種特別的默契:只要沒有特殊情況,接到通知,大家即使是遲到也會來。大家來到操場上就開始練橄欖球的傳接。我和隊長每次來的都很早,傳接非常熟練,指哪兒傳哪兒。
我們就這樣堅持訓練,度過了一個冬天,由于人實在太少了,到了春天,我們迅速進行了新一輪的招人。沒有料到的是,我們招進來了一個外國人Jerry。他的到來吸引了很大一批人,陸續(xù)有人加入我們的隊伍,包括很多女生。Jerry的運動天賦很強,非常適合當一個跑鋒,他一個人在場上,至少需要4個人圍追堵截。即使是這樣,他仍然能見縫插針,直接達陣。他對于我們來說簡直就是王牌,就像NBA的勒布朗·詹姆斯一樣,沖鋒陷陣無所不能。這時候,我們的隊伍已經(jīng)壯大到能夠排出一個完整的腰旗橄欖球隊陣容了,急需一場比賽來檢驗我們的訓練成果。
然后,我們和北京一所大學的橄欖球隊去做交流,兵不血刃地拿下勝利。但是大家并沒有因此驕傲松懈,而是繼續(xù)堅持努力訓練。大四時,我們?nèi)ヌ旖蚝鸵粋€橄欖球強隊交流,只輸了6分。大家當時真的都處于巔峰狀態(tài),我們一個無人管的“野孩子”去和人家參加過各種“補習班”、有著嚴格“家教”的“好學生”比賽,最后只差6分,不能不說是一個奇跡了。
大三時,教練給了我們一個去上海學習的機會,當時Jerry因為有事去不了,最后就只有我、隊長和一個物理學院的兄弟一起去。到了才知道,這次是學習裝備式的橄欖球,其他學員各個人高馬大、虎背熊腰,再看看我們,雖然靈巧,但完全不是一個級別的,這讓我們心里都“拔涼拔涼”的。
但是那時打退堂鼓已經(jīng)遲了,就這樣,我們心驚膽戰(zhàn)地開始參加訓練。我被分到了中衛(wèi)組,雖說以我的身材可以當中衛(wèi),但那是玩腰旗橄欖球,而不是美式橄欖球。和我對位的不是別人,正是這個綠茵場上最強的男人、整個隊伍的靈魂。我現(xiàn)在只記得他姓楊,體重200多斤,但是百米跑據(jù)說能進11秒,想想就可怕。中衛(wèi)練抱摔多一些,但我是屬于那種看似什么都行,其實什么都不行的。抱摔對于我來說確實很吃力,況且對手體重200多斤。當時的教練是從韓國請來的國家級教練,他一直在鼓勵我。因為受到他的感染,我也沒有提出放棄或是換人。隨后的訓練里我更加賣力,每次訓練完都是汗流浹背、精疲力盡,回到宿舍只想大口大口地喝水和睡覺。
但是我的基礎(chǔ)畢竟不夠,隨著訓練的推進,我不但沒有進步,反而狀態(tài)下滑得厲害。教練也看出來我可能接受不了這么大強度的練習,就改用小組中對位輪換的方式繼續(xù)訓練。換了訓練方法后我的狀態(tài)確實好轉(zhuǎn)了一些,但還是會輪換對位到那個“王者”。在那個周圍都是超強競爭者的情況下,誰認輸就會被瞧不起,即使嘴上不說,但是我總能感受到每一次接球、每一次抱摔都會有幾十只眼睛看著自己。所以每次和他對位,自己就會使出全力,但不幸的事還是發(fā)生了,在一次抱摔的時候,我的手腕受傷了。
雖然已經(jīng)出現(xiàn)好多人受傷的情況,但落到我頭上,還是如晴天霹靂一般。因為只有短短半個月的訓練時間,受一次稍微嚴重點兒的傷就基本可以告別訓練了。我不甘心,訓練完之后趕緊抹上紅花油,心里一直盼著手腕能早點恢復。所幸虛驚一場,傷得不是很重,第二天就可以訓練了。反倒是隊長的腳也受了傷,不能訓練,我們都為他感到惋惜。隊長叮囑我們要珍惜這個機會,我們也不想辜負教練和隊長,于是更加拼命地訓練。大概是訓練的倒數(shù)第二天吧,我們要舉行一次實戰(zhàn)對抗。聽到這個消息,所有人都沸騰了,因為這么多天地獄式訓練就是為了最后的對決,而這一次實戰(zhàn)對抗對于最后的對決有著很大的意義。
實戰(zhàn)對抗那天,大家上午調(diào)休,下午4點鐘左右,球員們陸續(xù)來到操場,接下來就是一場腥風血雨的較量。由于我訓練時表現(xiàn)出色,教練派我首發(fā),上場前我確實有些緊張,但緊張中又帶著興奮。
場上的節(jié)奏很快,沒給我太多時間感慨,隨著裁判的一聲哨響,比賽開始。雙方爭搶很激烈,四分衛(wèi)傳出的球很難到達有效位置,不是被打斷就是太遠;跑鋒剛接住球就直接被空中擒抱。差不多10分鐘,比賽進行了五六個回合,雙方一分未得。就在這種打不開局面的時候,對面的一個跑鋒—身高大概是1.6米,體重至少也在160斤以上,且速度奇快—在中鋒發(fā)球的一剎那,他躲過防守他的邊鋒,一個轉(zhuǎn)身,又一個直線加速,露出來一個大空檔,四分衛(wèi)也是眼疾手快,人到球到。我們瘋了似的向他追過去,第一次得分很關(guān)鍵,這是他們的最后一次過半場的機會,要是防不住,我們前面的防守都將失去意義。我們的另一個邊鋒沖過去,還沒等我們的邊鋒張開手,對方的四分衛(wèi)已經(jīng)將他甩開,朝我的方向沖過來。他很靈活,我知道他肯定不會直直地沖過來。他用了一個橄欖球也是籃球上常見的crossover動作,非常隱蔽而且迅速,所幸我沒有被他騙到,可當他直直地撞到我的時候,我還是被撞飛了。我本可以為了避免受傷任他過去,但我還是死死地抓住他的衣服。他把我在地上拖了快1米,停下來的時候我發(fā)現(xiàn)他離端線只差幾十厘米。但也因為我的這一抓,為我們隊爭取了一個寶貴的反擊機會。我腿上的血止不住地流,傷口足足有一個手掌大,教練立刻將我換下場。我默默地站起來,忍著劇痛,眼淚已經(jīng)在眼眶里打轉(zhuǎn),我不甘心,我本可以做更多。下半場雙方拼得更兇,我只能坐在場下默默地看著。那天誰贏了我也不記得了。
當然,第二天的最終對決我也沒有上場。但是看著我們隊竟然大比分零封對手,我拿著攝像機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