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陳志宏
一
夏熱之際,投宿某五星級酒店。
這里窗明幾凈、床榻雅致、音樂迷離、空氣甜潤。拉門,進入陽臺,一湖美景盡收眼底,是個消暑度假的佳處。閑來無事,憑欄聽湖風,發(fā)個長長的呆,鉆入泳池水花濺起,歡聲笑語。幾天云上的日子,過得是神仙的生活。
愜意之際,有意外發(fā)現(xiàn)—室內(nèi)的兩個垃圾桶竟然沒套垃圾袋!起初,還不敢往里面丟東西,細瞧,桶底有張皺褶整齊的白襯紙,才知道,這真是垃圾桶。
為什么要用垃圾袋?像這酒店那樣,一張襯紙搞定,不也挺好嗎?把垃圾倒入無袋的垃圾桶,看似只是少了個袋子,那么一年呢,就是365個。如果全世界的垃圾桶都這么“裸裝”,那該省下多少袋子?我們?yōu)槭裁床豢梢陨儆靡恍┧芰洗?/p>
二
雨天,路面濕滑,視線不好,加之路況復雜,開車只好慢字當頭。
那次,風狂雨驟,開車上路,聽著音樂,慢慢走。突然,前面一長溜兒車降至龜速,我不得不來了個急剎車。沒有紅燈,也不堵車,為何突然變成這樣,前面出事故了?
原來,道路右側,市政灑水車唱著《祝你生日快樂》,正在歡快地給路面噴水,像是在跟雨水爭風吃醋。
不是還有很多地方缺水嗎?不是要珍惜每一滴水嗎?無須灑水的雨天,灑水車為何這般任性,在雨中撒野?
三
家里有個精美的瓷盆,養(yǎng)過丁香,種過海棠,長過茉莉,此后,再種什么都不行。松土、澆水、施肥,均無效,甚至徹底換過一次土,還是不成。如果不是瓷盆好看,估計早被當成垃圾,拋到九霄云外了。那個瓷盆被我隨手丟在陽臺,與一堆雜物為伍,一躺六七年。有些東西一擱就落滿灰塵,滄桑如海,變得十分陌生。
今春,初嘗浙江特產(chǎn)胡柚,臍橙大小,黃澄澄的皮,丑丑的;水靈靈的肉,酸酸甜甜,一吃難忘。食畢,收好柚皮,曬干,透香;那籽也沒丟棄,準備種著玩。找出瓷盆,厚厚一層灰,黑不溜秋,早已失去當年風采。先抹凈瓷盆,再吃力地翻一遍土,細細搗碎,將籽撒在極度干燥的土粒中,埋好,再用水澆透。
久置不理,偶然間,發(fā)現(xiàn)瓷盆里長出了嫩綠的芽—胡柚長出來了。
這么貧瘠的土壤也能長出東西來?胡柚到底是何方神圣,有如此頑強的生命力?
四
午后,朋友帶他5歲的兒子遛彎。
走到城市的邊緣,是開發(fā)區(qū)空曠的大道,兩旁佇立著筆直的路燈。大白天,那路燈執(zhí)著地亮著,像汪峰歌中唱的那樣—怒放的生命。
孩子吵鬧著要去關燈,朋友被纏得沒辦法,打電話到路燈管理所。電話那邊的人只罵了一句“神經(jīng)病”,就把電話給掛了。
朋友將此寫入文章,最后感嘆道:“那么多人見怪不怪,為何只有5歲的孩子感覺異樣?”
是啊,為什么只是孩子的眼里容不下沙子,大人怎么就能視若無睹?想起安徒生筆下的那個孩子,難道只有他看出皇帝的新裝是假的?
五
繼20世紀80年代之后,故鄉(xiāng)掀起新一輪建房運動:推舊建新,搶占農(nóng)田造屋,推平山頭蓋房,轟轟烈烈,引人注目。
此前,農(nóng)民建房只為安居。而今,十室九空,寂寥無人,建房者大都安居都市。村里所建的小別墅,除了過年回來住上幾天,平時都是一把鎖看門。就算房主退休了,他們會回村里安度晚年嗎?建房不以住人為目的,又是為了什么?
六
我初來南昌的時候,洪城路口的一幢高樓,爛尾了十來年。后來,改建成奢華的四星級酒店。又過十多年,酒店拆成當初爛尾的樣子。坊間傳言,要重新裝修,但久久沒有動靜。有天晚上,它突然被爆破了。我路過那里,驚見一片廢墟。此前,南昌著名的五湖大酒店,存在不過10年便被爆破;14年未開業(yè)的、八一橋頭標志性建筑裕豐大廈被爆破……上網(wǎng)搜索“爆破高樓”,有220多萬條條目。
為何中國高層建筑不待終老,就早早爆破;不待用盡其力,就草草要在城市地圖上抹平?
七
網(wǎng)上有視頻:一群美少女手持長幅白卷,須發(fā)皆白的長者手握一根注射器,往白卷上噴墨,濺起一片叫好聲。
這樣真的好嗎?
中國書畫,不是借助筆墨紙硯來施展的嗎?什么時候輪到注射器上場了呢?
八
王婆賣瓜,自賣自夸。如今遍布大街小巷的藥店,也興這個。
路過一家藥店,門口擺放著超大音箱,鼓吹他們的盛大活動—會員日會員享受全場八八折優(yōu)惠,部分藥品大降價,滿額送超值禮品……他們的活動多多—打折、買送、降價、滿減、滿贈、返現(xiàn)、抽獎、砸金蛋等,生生把賣藥搞得跟送福利似的。透過門簾,看到里面人頭攢動,進出通道被擠得水泄不通。這哪像藥店,超市也沒這么熱鬧嘛。
“寧可架上藥生塵,但愿世間人無恙。”藥店門口不是應該貼上這樣的對聯(lián)嗎?藥店的熱鬧,怎么可以賽過菜場呢?
九
產(chǎn)業(yè)轉(zhuǎn)型升級像驚濤駭浪,沖他而來,一夜之間,工廠關停,手里握著幾百萬巨款,不知如何是好。存進銀行肯定不行,有錢人習慣從銀行拿錢,窮人才會去銀行存款。當時,有兩個人來找他,一個是同學,開廠 ,3分的月息,3年還本付息;另一個是叔叔,放貸,5分的月息,1年后本息還完。也許是親情難舍,又或許是高回報在作祟,明知風險大,他還是選擇把錢給了叔叔。利息拿了半年,突然就斷了……時至今日,連本也沒能要回來。
如果把資金投給同學做實業(yè),也許就不會蝕本了,但那時怎么會一根筋地把錢給叔叔呢?如果當初拿錢去置業(yè)買房,今天會是怎樣?貪婪真是人的本性嗎?
十
世風如潮,驚濤駭浪之下,留給人的選擇還有一個:隨波逐流。
但總有一些人狂風吹不倒,巨浪卷不走,渡盡劫波理性在,參悟人生自不同。
過去的歲月,也曾信奉“存在即合理”,凡是合乎理性的東西都是現(xiàn)實,凡是現(xiàn)實的東西都合乎情理;也曾相信,一切都會改變,明天會更好。然而,活到這把年紀,信奉的卻生出疑問,心中的堅定不移被模棱兩可取代,驚抬頭,天上滿是問號在飛。
過去,我喜歡聽孟庭葦?shù)母?,有一首歌至今會唱,名叫《誰的眼淚在飛》,每當熟悉的旋律響起,總想篡改歌詞—誰的問號在飛?
滿天飛的問號,有你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