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子
本期沙龍的主題:米,柴米油鹽醬醋茶的米。米,誰也離不開,但說什么能有趣呢?
粒粒皆辛苦?舊了;滄海一粟?蒼涼了;誰將五斗米,擬換北窗風?那是李商隱……遠了有英國歌手斯汀的《F'ields of Cold》(金色田野),近了有李健的《風吹麥浪》,還有名著《麥田守望者》,曾經(jīng)的樂隊“麥田守望者”……無外乎,滄海一粟,人間五斗。
看了大家的稿子,突然想到一首譚詠麟的老歌《講不出再見》。其中有一句:“浮沉浪似人潮,哪會沒有思念?”大家哪里是在講米?明明是在講思念。而那一碗面,也正是都市的現(xiàn)實寫照,哪里又有風吹麥浪的浪漫?既然如此,那我們就講思念,講浪漫,斯汀唱:“每當西風拂過那片麥田,你會忘掉天空中嫉妒的驕陽……”這天兒,太熱了。
小時候,寄養(yǎng)過一戶農(nóng)家。哪有什么歌里唱的在金色麥田奔跑的浪漫?因為大人會一再囑咐:天熱烤人,麥芒扎人,小蟲咬人。晚飯后,小朋友開始犯困,倚著看護我的大姐姐瞇瞇瞪瞪,聽農(nóng)婦們說閑話,看繁星如沸。這時候,有一個聲音傳來,清晰又有節(jié)奏,磨鐮刀的聲音。一聽,我就知道,麥季到了,大家要出動了,我又有福利了。于是,揣著希冀,心滿意足地睡去。這期待一點也不漫長,因為一覺醒來,割麥的大人們就回來了:他們只小睡一個時辰,便趁著夜色里難得的涼風,去割麥。等太陽升起,熱浪再襲,他們歇工。而帶給我的福利有兩樣兒:一把還有麥香、沒有熟透的青麥子;一串拴著各種螞蚱的狗尾巴草。接下來,就是我的夢幻早餐時間。我眼巴巴地看著家里的老太太變魔術(shù):先把青麥子烤熟,分成小把,放在柳條編的簸箕里搓,搓啊搓,簸啊簸,最后,一份一份的烤麥仁被盛進小瓷碗里。同時,清洗干凈的各種螞蚱,鹽漬完成,小鍋里放油,煎……有多香?我形容不出,只能說過去這么多年,我從來就沒忘過。
還有好吃的嗎?多著呢。北方農(nóng)村的米,干變?nèi)f化。比如,玉米,家家炕上有一大笸籮,里面部是玉米棒子。串門兒的來了,都是很自然,一邊說話,一邊就把玉米擰了。然后,農(nóng)村有一種喂馬的草,叫苜蓿。苜蓿分好幾茬,最嫩的時候,大人們會把它采回家,然后和上新鮮的玉米面,撒鹽,在大柴鍋里烙薄薄的糊餅。同樣做法,苜??梢該Q威榆錢、槐花兒。再有,紅薯也可以和小麥一樣,磨成面。然后,低頭吃面,看你小瓷碗里的面條,一面白,一面黑,無比神奇。
那時候,我在人家里算小客人,爸爸媽媽要付錢給人家。大人們總是想給我吃細糧,可偏偏我就好奇他們吃的粗糧。于是,兒時不長的這段時間,注定影響了我一生的口味。不需要做什么養(yǎng)生動員,我就愛吃粗糧。買面包一定是全麥的,很少吃白米飯。最典型的一段時間,是剛生完兒子。老人們看我瘦,認為我一定奶水不好??墒?,他們沒想到的是,我的奶水可以喂兩個孩子。我每頓的主食,就是至少兩碗各種米混在一起的糙米飯。
今年端午節(jié),小時候看護我的姐姐托人傳來消息:給我包了小時候最愛吃的一種特別小、特別黏、五顏六色米的粽子,凍在冰箱了,等合適的機會給我捎來。其實,她對我的感情,就像母女,雖然僅比我大14歲。
即便我們渺小如滄海一粟,但人生五斗里,需要銘記于心這回事,和折不折腰,一樣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