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解喻璐

“輕似蟬翼白如雪，抖似細綢不聞聲”，這是古人對宣紙的美妙評價。因原產(chǎn)于宣州府（今安徽省宣城市）而得名，后世將這種書畫藝術(shù)用紙統(tǒng)稱為“宣紙”。中國知名宣紙有安徽宣城市涇縣宣紙、云南騰沖宣紙、四川夾江宣紙、河北遷安宣紙等，各有特點，騰沖宣紙勝在韌而能潤、光而不滑、潤墨性強，暈染效果好，人們稱贊它墨分五色。滕宣采用騰沖高黎貢山的柳構(gòu)樹皮，要經(jīng)過皮料、草料配料、制紙等一百多道手工工序。

特色手藝，紙抄三遍

云南省騰沖市遍布著數(shù)百家騰宣制造廠，于師傅經(jīng)營的古法造紙坊聲名遠揚，不少書畫師指名要師傅親制的騰宣。談及于師傅，鎮(zhèn)上人都會提到他“紙抄三遍”的特點和高超的技藝。

“大師抄紙（即造紙，將紙漿制成紙張的工藝過程）定是嫻熟快速，為何要將一張紙抄三遍，豈不費時費力？”懷著不解，我來到騰沖古法造紙坊，見于師傅正站在水槽前抄紙，雙手執(zhí)竹簾，下漿、撈抄、過水，紙張逐漸在竹簾上成形，果然是反復三遍，于師傅才將簾上的紙下到紙案上，整個過程如行云流水一般。

我問于師傅“紙抄三遍”的緣由，于師傅津津樂道：“一般人家確實不會抄到三遍，紙漿成本高，耗時耗力。但只抄一遍，撈出來的紙密度不平、質(zhì)量不好，墨下到紙上層次分不清晰。三遍抄出來的紙好不好，懂的人用一次就知道?！庇趲煾底非蟮氖恰凹垑矍辏嵢f變”。

于師傅在水槽前站定，拿起竹簾講：“為了能把紙撈得更精確，我根據(jù)手感，做了幾種粗細不同的竹簾。因為簾縫的寬細會影響紙的薄厚，粗簾簾縫寬，濾水快，抄出來的紙就厚；細簾縫窄，濾水慢，抄出來的紙偏薄?！?/p>

紙抄三遍，每一遍都有門道。“你看我這每一簾下去的深度、方向、速度都是有講究的，一點都不能出差，不然這紙撈出來要么密度不均勻，要么重量不合要求。”

只見于師傅第一遍撈的時候，平著將竹簾淺淺地下水，大概4秒左右，讓紙漿在簾子上打底留勻。第二遍竹簾下水深了一些，大概浸入三分之一左右，用時3秒，于師傅說這一撈是最關(guān)鍵的，要借紙漿的沖力把紙打牢成形。第三遍竹簾浸入得最淺最快，只1秒時間，簾子下到讓紙漿剛好浸到淺淺一層，為的是把紙撈得密度均勻。“這要穩(wěn)而準地掌握好角度、深度、速度，我的手已經(jīng)有肌肉記憶，撈出來的紙誤差在1克以內(nèi)，一般人做不到。”

我好奇于師傅如何練就“紙抄三遍”的技藝，于師傅說最開始學撈紙時，也只撈一遍，但是撈出來一看，紙的密度不平，墨下到紙上層次分不清晰。于是，嘗試著撈兩遍，紙更平坦了。但是第二遍簾子下得深，撈出來的紙過厚，下得淺，達不到效果。于師傅又嘗試著撈了第三遍?！皳瞥鰜淼募堖€是厚薄不勻，但是不能再加次數(shù)了，不然效率太低了?！庇趲煾底聊?，是不是簾子下水需要些技巧？“那兩個月，我晚上下班了就站在水槽前，一遍遍撈，快點、慢點、深點、淺點、斜點、平點，比較它們的細微差別?！本瓦@樣一遍遍地實驗，于師傅漸漸找到了手感。“我還記得我把自創(chuàng)的‘紙抄三遍’的方法展示給我?guī)煾悼吹臅r候，第三遍撈出來，就聽師傅喊了一聲‘成了’！”

回憶起學徒時光，于師傅說：“真的苦啊，一開始只能學搗原料，一搗就是一年。后來終于熬到學撈紙了，撈了半年都撈不出師傅認為合格的紙?！?/p>

看著厚厚一摞千篇一律的騰宣，我好奇地問道：“為什么一開始撈出來的騰宣不合格呢？”于師傅解釋：“撈出來的每張紙不能有破綻，要平坦、厚薄均勻，誤差不能超過1克。合格率達到70%能出師，我現(xiàn)在幾乎能達到100%。”

于師傅精準而高效的撈紙手藝，鎮(zhèn)上的人口口相傳，可是這雙手背后的經(jīng)歷又有多少人問津呢？談及學撈紙的那段日子，于師傅說：“當時撈了半年都不行，差點就放棄了，后來就拼命練。每天夜里兩點便開始抄紙，往水槽邊一站便站到下午五點?！?我疑惑這不尋常的工作時間，于師傅解釋：“這紙漿嬌氣啊，錯過了紙漿最好的配制時間，它就變質(zhì)了。工作不能停，不然它會沉淀。這樣撈出來的紙，質(zhì)量不好。因此，手一直泡在紙漿里，夏天手霉爛，冬天手凍瘡，生怕歇了幾天影響手感，這樣練了三年我才學到撈紙的精髓?！睂W會整套工藝出師，于師傅經(jīng)歷了八年。

在騰沖當?shù)匦埖陞⒂^，好的騰宣為書畫作品增添了韻致

較真乃真，拒絕化工

于師傅帶我們?nèi)窦垐鰠⒂^，看見快成品的騰宣，于師傅滿心歡喜地介紹：“這些騰宣快一年了，馬上就能成形了?！?/p>

成片的宣紙服帖地鋪在自然傾斜的山地上，剛下過雨的場地尚有雨水自宣紙上透過山地間石塊的縫隙順流而下?？囱厣降牟菽旧n翠如常，我好奇漂白劑不會對草木、土壤有傷害嗎？于師傅說：“我用的是將騰宣撈出來之后進行石灰和日光漂白的傳統(tǒng)工序，不含化工漂白劑，天然無害?！?/p>

于師傅帶我們走近漂白劑的攤曬地，拿起地上的一個半成品給我們看，說：“這是燎草扎起來的草把，搗爛后用石灰石泡上20天左右，再經(jīng)過腌制、蒸煮，就是純天然的漂白劑。我們當時學扎草把，天天把指頭扎出血，學這一個工序好多人就放棄了?！?/p>

因為用石灰和日光自然漂白的騰宣呈弱堿性，防蟲蛀、防空氣酸化，畫在騰宣上的畫能保存千年之久。而用化工漂白，過了百年，紙上的畫就沒有了。

于師傅現(xiàn)在只有三個徒弟：“這批徒弟最多的時候有16人，可是堅持到現(xiàn)在的就剩下了這3人，他們已經(jīng)學了5年了?！?/p>

于師傅指著柜臺上光暈柔和的燈盞、古色古香的線裝筆記本 、精致生動的騰宣工筆畫，于師傅說：“這些都是我徒弟想出來的，年輕人想法多，懂得創(chuàng)新，這樣才能使騰宣越走越遠?！?/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