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鴻靈

摘要：郁達夫是中國現(xiàn)代文學史上別具個性而獨樹一幟的奇才，他對自然山水懷有一種高尚心境、情趣和胸懷。人與自然的關(guān)系構(gòu)成郁達夫文學創(chuàng)作巨大生命力和影響力的重要方面。文章從環(huán)境熏陶和西學東漸的影響兩方面論述郁達夫山水情懷的成因。然后，再從屐痕處處和詩文創(chuàng)作兩方面論述其山水情懷的呈現(xiàn)。

關(guān)鍵詞：郁達夫；山水；情懷

郁達夫是中國現(xiàn)代文學史上別具個性而獨樹一幟的奇才，對于自然山水的高尚心境、情趣和胸懷便是他的特色之一。夫子自陳：“對大自然的迷戀，似乎已經(jīng)成為我從小的一種天性。”[1]人與自然的關(guān)系，構(gòu)成郁達夫文學創(chuàng)作巨大生命力和影響力的重要方面，以至于有學者認為“郁達夫的意義在于他正處在現(xiàn)代中國文學中的風景的發(fā)現(xiàn)的現(xiàn)場?！盵2]究其原因，這種“天性”并非與生俱來，而是與環(huán)境熏陶有關(guān)，于西學東漸的影響有關(guān)。既有了迷戀大自然的“天性”，就會自覺不自覺地在生活中流露表現(xiàn)出來，成為一種山水情懷。

一、美麗家鄉(xiāng)

郁達夫“在光緒二十二年十一月初三的夜半”[3]（公元1896年12月7日，星期一）出生于浙江省杭州府富陽縣城關(guān)滿舟弄郁家宅邸。

富陽縣治歷史悠久，在秦王政廿六年（公元前221年）置縣。秦漢時稱富春。新莽始建國元年（公元8年）改名誅歲。東漢建武元年（公元25年）復名富春。東晉太元十九年（公元394年）為避簡文帝生母宣太后鄭阿春諱，更名富陽，開皇九年（589年）屬杭州。唐因之。五代梁開平二年（公元908年）復改名富春。北宋太平興國三年（公元978年）又改為富陽縣。紹興八年（1138年）南宋定都杭州，富陽升為畿縣。元屬杭州路，明清屬杭州府。民國時期，初屬錢塘道，民國十六年（公元1927年）廢道直屬于省。2014年12月13日，經(jīng)國務(wù)院批準，設(shè)立杭州市富陽區(qū)。

盡管歷史悠久，郁達夫少年時代富陽還是個閉塞之地。1935年他在自傳里寫道：“自富陽到杭州，陸路驛程九十里，水道一百里；三十多年前頭，非但汽車路沒有，就是錢塘江里的小火輪，也是沒有的。那時候到杭州去一趟，鄉(xiāng)下人叫做充軍，以為杭州是和新疆伊犁一樣的遠，非犯下流罪，是可以不去的極邊?！盵4]現(xiàn)在的國道線自富陽到杭州還不到40公里，可能以前的驛道山路彎彎，里程多一些；水道更不足百里，比驛道還近一些，可能清末民初錢塘江、富春江上小火輪開通之后，自富陽到杭州的班輪到達富春江、錢塘江和浦陽江匯合處的三江口折向南，溯浦陽江至臨浦，再返回從三江口順錢塘江而下，經(jīng)六和塔至南星橋碼頭上岸到達杭州，這樣算來或有百里。

社會經(jīng)濟雖然封閉落后，然而自然風光卻是“天下獨絕”。一川如畫的富春江全長68公里，有52公里流經(jīng)富陽，山清水秀、景色迤邐。東吳大帝孫權(quán)就在此應(yīng)運而生。吳均《與朱元思書》[5]云：

風煙俱凈，天山共色。從流飄蕩，任意東西。自富陽至桐廬一百許里，奇山異水，天下獨絕。

水皆縹碧，千丈見底。游魚細石，直視無礙。急湍甚箭，猛浪若奔。

夾岸高山，皆生寒樹，負勢競上，互相軒邈，爭高直指，千百成峰。泉水激石，泠泠作響；好鳥相鳴，嚶嚶成韻。蟬則千轉(zhuǎn)不窮，猿則百叫無絕。鳶飛戾天者，望峰息心；經(jīng)綸世務(wù)者，窺谷忘反。橫柯上蔽，在晝猶昏；疏條交映，有時見日。

何其美哉，令人浮想聯(lián)翩，心想神往！唐宋詩人吟詠富春不勝枚舉。600多年前元代大畫家黃公望在富春江畔結(jié)廬修道，創(chuàng)作絕世名畫《富春山居圖》。另一位元代人吳桓贊詩曰：“天下佳山水，古今推富春?！弊悦髑逡越颠w客騷人酬唱吟詠，詩文會友層出不窮。

郁達夫的童年和少年時期就生活在這仙境般的詩情畫意之中，“青山多畫意，春雨潤詩情”，一方水土養(yǎng)一方人。耳濡目染，迷戀大自然的“天性”便與日俱增，形成他特有的山水情懷。

美麗家鄉(xiāng)熏陶郁達夫的個性，造就了他的情懷。1918年郁達夫用他富有才情的筆調(diào)作《自述詩十八首》[6]，其四云：

家在嚴陵灘下住，秦時風物晉山川。

碧桃三月花如錦，來往春江有釣船。

家鄉(xiāng)的風物山川、悠久歷史和美麗風光成了作者心頭揮之不去的記憶，詩作表達了留學東洋的游子對故鄉(xiāng)的熱愛和無比的眷戀；同時，細心的讀者不難想象詩作也流露出“日暮鄉(xiāng)關(guān)何處是”的無奈和愁緒。郁達夫好友，同是“創(chuàng)造社”發(fā)起人之一的郭沫若曾說：“他的故鄉(xiāng)是風光明媚的地方……達夫是生在這樣地方的人，我相信他的詩文清麗是受了這種客觀環(huán)境的影響?！盵7]另一位好友劉海粟曾幾次去富春江探訪寫生，“這條江，澄碧如染，儀態(tài)萬方，曲折處如青龍漫舞，騰空飛下，挺拔處似利劍落地，劈破群山。自蕭山至梅城，二百余里，是活的山水屏風，在朝曦晚霞中變化無窮，開闔舒卷，一股清氣，沁人心脾……我總算找到了孕育少年達夫成為詩人的環(huán)境……他的這些作品，根植于他對鄉(xiāng)土的赤子之愛，其生命力必然比小說久遠?！盵8]

二、盧梭情結(jié)

郁達夫“腳踏東西文化，身處新舊之間”，和“魯迅、郭沫若與其他作家一起，共同奠定了我國文學‘新的格局，支撐起嶄新的文學世界?！盵9]

郁達夫之所以成為郁達夫深受西方文學的影響，特別是盧梭對他的影響?，斃病じ呃苏f，盧梭是世界文學和哲學領(lǐng)域內(nèi)郁達夫最推崇的杰出人物。[10]在對現(xiàn)代中國曾產(chǎn)生過重要影響的西方思想家中，沒有哪一位能比盧梭更有感染力和吸引力。[11]后世稱他為“暴風雨的前驅(qū)，新時代的導師”[12]。就其文學地位而言，“要是沒有他，法國文學就會朝另一個方向發(fā)展”[13]。五四時期，他的名字就像一面旗幟，吸引了一大批新文學作家，特別是創(chuàng)造社作家。在郁達夫身上，這種影響表現(xiàn)得尤為明顯。郁達夫留日期間閱讀過上千本的外國小說。對于盧梭，郁達夫表現(xiàn)出了毫無保留的崇敬與熱情，并且在創(chuàng)作中盡情地從盧梭身上汲取思想和藝術(shù)的養(yǎng)料。

郁達夫被稱為“中國的盧梭”。相似的社會生活背景、相象的命運和遭遇、相近的精神個性和內(nèi)在氣質(zhì)，吸引著郁達夫走近盧梭。歷史文化語境的相似，情感、心理、性格和生命形態(tài)的相近，以及對現(xiàn)實的期待，為郁達夫與盧梭進行心靈對話提供了依據(jù)。人性善的觀念，內(nèi)在宇宙的敞開，文學的主情傾向以及回歸自然說，構(gòu)成了盧梭對郁達夫人文精神塑造的主要內(nèi)容。作為郁達夫最崇拜的外國作家，盧梭對郁達夫的思想和創(chuàng)作產(chǎn)生了多方面的影響，在郁達夫的作品和個性氣質(zhì)上明顯地表現(xiàn)出一種“盧梭情結(jié)”。這種情結(jié)在郁達夫的生活和創(chuàng)作中充分地表現(xiàn)出來。

郁達夫曾用這樣的語言表達了他對盧梭的崇敬之情：“法國也許會滅亡，拉丁民族的文明，言語和世界，也許會同歸于盡，可是盧梭的著作，直要到了世界的末日，創(chuàng)造者再來審判活人死人的時候，才能放盡它的光輝。”[14]僅1928 年內(nèi)，郁達夫就連續(xù)發(fā)表了《盧騷傳》、《盧騷的思想和他的創(chuàng)作》、《關(guān)于盧騷》等三篇論文，洋洋數(shù)萬言，以“郁式”的情感體驗、精神解讀和話語方式對盧梭的生命歷程、創(chuàng)作生涯、思想和精神特質(zhì)等進行了創(chuàng)造性的闡發(fā)。1930年起，他又陸續(xù)翻譯了盧梭《懺悔錄》的續(xù)篇——《一個孤獨漫步者的沉思》。日記中也散見有關(guān)盧梭的記載。這些事實，只是盧梭精神潛在影響的滯后性說明。盧梭在《新哀洛伊絲》、《愛彌兒》、《懺悔錄》和《社會契約論》等著述中，所建構(gòu)的詩學宇宙、理性世界，所顯示的情感力量、審美力量和思辨力量，深深地征服和打動了郁達夫，其中深邃的人文思想震撼著他的心靈，使他掩飾不住對盧梭的愛戴和崇仰。他尊盧梭為反抗的詩人、自由平等的擁護者、大自然的驕子、真理的戰(zhàn)士。

“回歸自然”是盧梭最為重要的價值取向。郁達夫?qū)Υ诵念I(lǐng)神會，他認為盧梭留給后世文學的最大影響“就是在這自然發(fā)現(xiàn)的一點上”。他借用盧梭的話反問：“人類誰沒有想念原始時代的單純性的沖動？看了那自然所裝飾著的美麗的岸邊，誰沒有拋離社會，投奔自然之心？”[15]按照郁達夫的說法是：“因為對現(xiàn)實感到不滿，才想逃回到大自然的懷中”。[16]郁達夫眼里的自然就像在盧梭那里一樣，是一個富有靈性的世界，一片具有神話色彩的樂土，是現(xiàn)代人的詩意棲居地和精神避難所，親和自然，可以使“人性發(fā)現(xiàn)”、“人格凈化”[17]。因此，郁達夫本人和其小說的主人公多沉迷自然，而郁達夫的游記《屐痕處處》、《達夫游記》以及大量的舊體詩，更是其踐行回歸自然的真實寫照，吳越山水、南亞風光、青島海景、故都秋色、閩中山月，蕩盡其人世煩惱和心靈痛楚。

在郁達夫的心靈世界中，“盧梭情結(jié)”始終揮之不去，并且不時地釋放，淋漓盡致的表現(xiàn)出來。從他的““憎恨”生活，任意狂狷，特別是1928年與梁實秋的“盧梭之爭”得到充分的體現(xiàn)。

三、屐痕處處

郁達夫“由于這大自然的迷戀，必然地會發(fā)生出一種向空遠的渴望（就是德國人的所謂Sehnensucht nach der Ferne），從這向空遠的渴望中，又必然會醞釀出一種游遠之情（就是德國人的所謂Wanderlust）來?！盵18]在他看來“自然迷戀──空遠渴望──游遠之情”是順理成章的三部曲。他“一生就只能為Wanderlust的奴隸，而變作著一個永遠的旅人（an eternal pilgrim）。”[19]他負氣出走去旅行，躲避監(jiān)視去旅行，友人相約去旅行，心情舒暢更要去旅行……總之，只要一有出游機會，他便會欣喜若狂，觸景生情“立時便感到一種莫名其妙的愉快”[20]。1935年7月作《國道飛車記》時，“兩浙的山水，差不多已經(jīng)看到了十之七八了”。[21]到1937年初作《廈門天仙旅社特刊·序》時，“達夫從事文筆廿余年，蹤跡所至，交游亦幾遍于全國”[22]。在他心中，山水是有生命的，可以與之對話、傾訴。

1933年4月，郁達夫舉家遷往杭州，“一度沉湎于山光水色和兒女情長之中，過著隱士式的生活”[23]。郁達夫自道：“自遷到杭州來后，這城隍山的一角，仿佛是變了我的野外的情人；凡遇到胸懷悒郁，工作倦頹，或風雨晦暝，氣候不正的時候，只消上山去走它半天，喝一碗茶兩杯酒，坐兩三個鐘頭，就可以恢復元氣，爽颯地回來，好象是洗了一個澡。”[24]

1936年5月，他在《住所的話》中再次寫道：

從前很喜歡旅行，并且特別喜歡向沒有火車飛機輪船等近代交通利器的偏僻地方去旅行。一步一步的緩步著，向四周絕對不曾見過的山川風物回視著，一刻有一刻的變化，一步有一步的境界。到了地曠人稀的地方，你更可以高歌低唱，袒裼裸裎，把社會上的虛偽的禮節(jié)、謹嚴的態(tài)度，一齊洗去。人與自然，合而為一，大地高天，形成屋宇。蠛蠓蟻虱，不覺其微，五岳昆侖，也不見其大。偶或遇見些茅篷泥壁的人家，遇見些性情純樸的農(nóng)牧，聽他們談些極不相干的私事，更可以和他們一道的悲，一道的喜。半歲的雞娘，新生一蛋，其樂也融融，與國王年老，誕生獨子時的歡喜，并無什么分別。黃牛吃草，嚼斷了麥穗數(shù)莖，今年的收獲，怕要減去一勺，其悲也戚戚，與國破家亡的流離慘苦，相差也不十分遠。[25]

郁達夫說：“旅行的快樂，大約是在好奇心的滿足?！盵26]好奇心人皆有之，旅行正是滿足好奇心的途徑之一。《龍門山路》開篇寫道：“杭州近處一二十里路內(nèi)外的風景，從前在路未筑好，交通不便的時候，跑跑原也很費力，很可以滿足滿足一般生長在城市中的騷人雅士的好奇冒險之心……最近，住在杭州的人，只想發(fā)現(xiàn)些一天可以來回，一半開化，一半還保存著原始面目，山水清幽，游人較少，去去不甚容易，但也不十分艱難的地點，來滿足他們的好奇好勝的野心。故而富陽、桐廬、隔江的蕭山、紹興等處，在近兩年來，就成了杭州人上流階級的暇日游賞之地。”[27]郁達夫的“好奇心”的對象物主要是山水自然景觀，他曾將其游記總集初定名為《山水游蹤》。

郁達夫是“人文旅游的先行者和奠基人……我們研究他的游記，無不被他那率真、坦誠、開朗、歡快的人文精神所深深的感染?！盵28]他的旅游不僅欣賞搖曳多姿的山水情韻，更在于領(lǐng)略詩意盎然的人文山水。奇麗的山水作為自然景觀，具有自身的審美價值，如果有人文因素豐富其內(nèi)涵，山水自然與人文景觀則共同構(gòu)成審美對象，往往富于無窮的魅力，吸引一代代游者流連忘返。山還是那片山，水還是那片水，游者所向往的似乎都是超然物外的境界?！坝暨_夫寄情山水，雖是為了疏解郁悶的心情，卻與社會、與現(xiàn)實緊緊聯(lián)系在一起，寄寓著自我對于現(xiàn)實社會、人生的感慨，對反動當局黑暗統(tǒng)治的痛恨，涵容著對災(zāi)難深重的祖國與貧困不幸的民眾的熱切關(guān)注，這種憂國憂民的情懷與詩意般的意境相交融，形成一種極大的張力，耐人尋味。”[29]

郁達夫認為：“人類本來就是大自然的一部分細胞，只教天性不滅，決沒有一個會對這自然的和平情景而不想贊美的?！盵30]“因為山水、自然，是可以使人性發(fā)現(xiàn)，使名利心減淡，使人格凈化的陶冶工具”[31]無疑，郁達夫的“人格凈化”是通過旅游審美而達成的，并成為其旅游的終極目標。

四、詩文創(chuàng)作

對于郁達夫來說，旅游之余進行詩文創(chuàng)作是最順理成章不過的事。他一生伴山隨水留下大量膾炙人口的紀游詩和游記散文。這些作品奠定了郁達夫在中國現(xiàn)代文學史上古體詩詞和游記散文的堅實地位。

《郁達夫全集》（十二卷本，浙江大學出版社2007年出版）詩詞一卷，計600余首，幾乎全為古體詩。其中山水紀游、田園詩80余首。

郁達夫是古體詩詞一等高手。在中國現(xiàn)代作家中古體詩詞成就除了郁達夫，僅有魯迅、田漢等寥寥幾人而已。郁達夫“九歲題詩四座驚，阿連少小便聰明。”[32]劉海粟說：“講到他的文學成就，我認為詩詞第一，散文第二，小說第三，評論文章第四?！盵33]郭沫若在于聽所編《郁達夫詩詞抄》序言中說：“一九一四年我在日本東京和他同班同學時，已經(jīng)知道他會做舊體詩詞，而且已經(jīng)做到了可以稱為‘行家或者‘方家的地步……讀了這四百多首詩詞，覺得我以前的看法還是正確的。達夫的詩詞實在比他的小說或者散文還好。”[34]舊體詩新體詩只是文學樣式的不同，并無好壞優(yōu)劣之分，要看表現(xiàn)什么主題而定。山水田園詩當然用舊體詩來表達更自然貼切，言簡意賅，又有形式美。

郁達夫認為，“舊詩的一種意境，就是古人說得很渺茫的所謂‘香象渡河，羚羊掛角，無跡可求的那一種弦外之音，新詩里比較得少些。”[35]他在山水游記中，詩詞信手拈來，畫龍點睛，或渲染烘托。船行江中，落日余暉，就隨口念出“落日半江紅欲紫，幾星燈火點西興?！盵36]車過義烏，公路兩旁青山沃野，窗外夕陽返照，紅葉如花，農(nóng)民駕著黃牛在耕種，就哼出了這很含有著牧歌式的畫意：“駱丞草檄氣堂堂，殺敵宗爺更激昂，別有風懷忘不得，夕陽紅樹照烏傷?！盵37]

郁達夫的幾十首山水田園詩字字珠璣，首首皆珍品，可與唐詩宋詞相媲美?！杜R安道上野景》：“泥壁茅蓬四五家，山茶初茁兩三芽。天晴男女忙農(nóng)去，閑煞門前一樹花?！盵38]作者云：“車到臨安之先，在一處山腰水畔，看見了幾家竹籬茅舍的人家，山前山后，茶葉一段段的在太陽光里吐氣。門前桃樹一株，開得熱鬧如云，比之所羅門的榮華，當然只有過之?！盵39]于是，“興一動，我就在日記簿上寫下了兩行曲蟺似的字”。[40]詩人熱情謳歌“男女忙農(nóng)”和鄉(xiāng)村美景。居所雖陋，樂亦融融，風味極佳?！伴e煞”二字，意味深長。蔣祖怡、蔣祖勛昆仲箋注：“此種‘擬人寫物，自然高妙?！盵41]《青島雜事詩》、《屯溪夜泊》、《白岳》皆郁達夫古體詩詞之明珠，較之孟浩然《過故人莊》、《春曉》并無遜色。

郁達夫在旅游之余還創(chuàng)作了大量游記。移居杭州后，幾乎過著隱逸消閑的名士式生活，徜徉于山水之間。1934年6月《屐痕處處》出版，1936年3月《達夫游記》出版。1948 年上海雜志公司曾出版《郁達夫游記》單行本，為當時暢銷書。

郁達夫的游記最具藝術(shù)魅力，主要收在《屐痕處處》和《達夫游記》這兩本游記集中。一篇篇游記宛若一幅幅風姿各異的山水畫卷，奇山異水、無不收納其中。郁達夫的山水游記不僅于山水中寄寓情感，而且吟詠詩詞，穿插典故傳說等，呈現(xiàn)的是詩意盈盈的人文山水。歷史文化、民俗民間文化、佛教文化在郁達夫游記中表現(xiàn)得尤為明顯。同時，讓人領(lǐng)略搖曳多姿的山水情韻，這是郁達夫山水情懷的直接呈現(xiàn)，也是作家描寫自然功力的體現(xiàn)。郁達夫游記還呈現(xiàn)出一種“山容水態(tài)舊還新”[42]的主旨。山還是那座山，水還是那汪水，歷來行旅者所向往的似乎都是超然物外的境界。郁達夫寄情山水與社會、與現(xiàn)實緊緊聯(lián)系在一起，寄寓著自我對于現(xiàn)實社會、人生的感慨，對現(xiàn)實痛恨，涵容著對災(zāi)難深重的祖國與貧困不幸的民眾的熱切關(guān)注，這種憂國憂民的情懷與詩意般的意境相交融，形成一種極大的張力，耐人尋味。

郁達夫游記清逸雋永，形神兼?zhèn)洌挥谠娗楫嬕?，令人回味無窮。他“將現(xiàn)代山水游記推向了一個‘自然、自我、社會相融的新境界。”[43]

如今，我們偉大的祖國已經(jīng)進入到習近平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新時代，對美好生活的追求成為全體人民的奮斗目標。隨著國家鄉(xiāng)村振興戰(zhàn)略的推進，美麗中國建設(shè)的落實，鄉(xiāng)村旅游、自然旅游和人文旅游將不斷興起，并將從一種時尚轉(zhuǎn)變?yōu)橐环N常態(tài)。像郁達夫那樣帶著一種美好的情懷去欣賞美麗的風光，我們將體會更多的美好和快樂，收獲更多的美好和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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