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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芝 蘭

        2018-08-29 17:07:28李晉
        小小說月刊·下半月 2018年6期
        關(guān)鍵詞:箋紙芝蘭和文

        李晉

        雙臨鎮(zhèn)除了怡香院樓上的那一點光亮外,已是一片漆黑。

        這僅有的光亮來自芝蘭的房間,此刻,這位怡香院的頭牌姐兒嬌白的臉蛋滿是淚痕,不住地抽泣,纖細的身體在燭光中晃動著。

        芝蘭之所以傷心,是因為明天早上,她就要隨文三爺走了。兩天前,文三爺用高價從容媽媽手中買下了她。

        芝蘭從小就被賣到怡香院,容媽媽請人教她讀書寫字,琴棋書畫,再加上芝蘭容貌美麗,還是處子之身,慕名而來的客人甚多,容媽媽把芝蘭視為“搖錢樹”。

        文三爺很喜歡芝蘭,后來提出要買芝蘭。容媽媽皮笑肉不笑地打量著文三爺,牙齒一咬,豎出五個指頭,意指五萬銀元。文三爺聽了后,想都沒想,只是淡淡地說:“好,我去錢莊取一下款。”不出一個月就把錢湊給了容媽媽,據(jù)說這筆巨款是文三爺身上所有的積蓄了。

        芝蘭其實不討厭文三爺,文三爺雖然年齡大了些,但一點也不顯老,他眼睛細長,面容白凈,說話聲音很輕,看上去文縐縐的。他對芝蘭從不動手動腳,每次不是一起對弈,就是聽她撫琴,或者一起畫畫寫字,品茗清談,和文三爺一起的時候,芝蘭從不覺得時間漫長。

        可文三爺再好,芝蘭始終不喜歡他,芝蘭早已心有所屬,那是街頭花粉店的伙計阿茂,每個月他都會過來送花粉胭脂,芝蘭還記得第一次看到阿茂時的情形,她感到臉上火燒般的燙人,羞澀地低下頭來的她,直覺到那一雙水亮的眼睛也分明在癡癡地看著自己。

        姐妹們每次和阿茂開玩笑,他都會紅著臉不說話,過節(jié)的時候,只要容媽媽或其他姐妹請阿茂在燈籠上寫幾個討喜的文字,阿茂也不多說,拿起毛筆就寫,事后容媽媽給他賞錢也不要。芝蘭有時看到所掛紅燈籠上俊朗的楷書,就會想到阿茂,想到他沉靜少語的樣子。

        對于芝蘭,阿茂暗地里并不憨實,有一次,他竟偷偷地給芝蘭塞了個紙條,紙條上說要和芝蘭做朋友。芝蘭看了很開心,兩顆年青的心就這樣在傳書間慢慢靠攏。時間長了,芝蘭對阿茂也有了更深的了解,得知阿茂是附近鎮(zhèn)上的人,十二歲時,他做秀才的父親去世不久,母親也隨即離他而去,家中除了留下了一櫥柜書籍外,別無它物,為了生計,他只好來花粉店做學(xué)徒。

        一個多月前,文三爺上門告訴芝蘭迎娶她的時間,并讓她放寬心些。芝蘭心不在焉地聽著,當(dāng)她聽到樓下姐妹們熟悉的打趣嬉笑聲時,知道是阿茂送花粉胭脂來了。她的心撲撲直跳,靈機一動,和文三爺說:“三爺先坐著,我給您沏壺?zé)岵枞??!蔽娜隣斘⑿χc頭應(yīng)允。她拿著茶壺轉(zhuǎn)身來到邊側(cè)的賬房,看賬房沒人,她放下茶壺,見桌上有箋紙和毛筆,硯臺里還有殘墨。她隨手拿起毛筆在一張箋紙上簡略地寫下了文三爺為她贖身之事,在文尾她重重地寫道“若不再見,此生無緣?!睂懞?,她等不及墨色干,另拿了一張箋紙重合在上面,疊成條狀,拿著茶壺跑到樓下,趁著姐妹們散了的時候,把紙條塞到阿茂手中,匆匆離去。只是她不知道的是,樓上的一個人正注視著她……

        想到天亮就會和文三爺走了,一直不見阿茂動靜的芝蘭心急如焚,她決定再寫一封信給阿茂,寫完后,她突然卻又覺得這都是徒勞的。她嘆了口氣,把紙放在蠟燭上點燃,無助地看自己的墨字在跳躍的火苗中化為灰燼。

        天很快亮了,文三爺騎著小毛驢來了,隨他而來的還有一頂花轎,他滿臉笑意地看著一夜未眠的芝蘭。在容媽媽故作殷勤的道喜聲中,在姐妹們帶有羨慕色彩的說笑聲中,頭腦一片空白的芝蘭任人指引坐進花轎,她茫然地隨著花轎搖晃晃的前行著,她不知道前方的路又該如何?

        也不知過了多久,芝蘭來到了一處門前,當(dāng)文三爺攙扶著她來到屋內(nèi)后,抬頭一看,她看見了阿茂,她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握緊拳頭,用指尖用力按了按自己的掌心,生疼生疼的。阿茂看著她,并沒有多少言語,不顧文三爺在場,上前緊緊抱住了她……

        文三爺和阿茂、芝蘭交代一番后,就騎著他的小毛驢,隨轎夫們走了。阿茂和芝蘭在門口相互依偎著,看著文三爺遠去的背影,他們耳邊回響著文三爺那清晰且清細的話語,“知道你們的事情后,我決定成全你們這對有情人。我很小在宮里伺候老佛爺?shù)臅r候,就知道自己這輩子要失去很多,但能夠去營造一段愛,也算對自己人生的一個彌補吧……”

        選自《小小說大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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