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耘

我是在龍州中山公園里再次看到這種美麗服飾的。

那天早上，龍州天琴藝術團專門為我們采風團一行表演流行于金龍鄉(xiāng)一帶的民間音樂“天琴”和“波列”。當姑娘們頭戴黑巾、耳戴銀環(huán)、身穿黑長袍長褲、腰扎黑長帶出現在我們面前時，我再次被深深吸引住了。這種美麗的服飾在我幼年時就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之后幾十年反復在我的記憶中縈繞。如今，它終于走上了文藝舞臺，展示出它獨特的風采。

再次領略到它的風姿，我的心湖不由得泛起層層漣漪……

我的老家在大新縣寶圩附近的鄉(xiāng)下。寶圩與龍州縣的金龍鄉(xiāng)只有一山之隔。小時候我常跟父母步行到寶圩趕集。兒時見識少，好奇心重。在街上看見許多頭戴黑巾、身穿黑色長袍長褲的婦人，她們佩戴銀耳環(huán)、銀手鐲，嘴唇因常嚼一種叫“樓”的植物根部而顯得殷紅。她們說的壯話音調跟我們有點差異。因為我是初次見到，感到好奇，竟然呆呆地看著不走。直到父親催我走時，我還不時回頭看幾眼。我問父親：“她們是什么人？住在哪里？”父親告訴我：“她們是‘卜傣（壯語），住在金龍?！?/p>

從此，“卜傣”的服飾和形象便留在我的心中，我每次去寶圩趕集總是好奇地多看幾眼。當時年幼，自然還不知道這種服飾的美麗，只不過感到好奇罷了。

20世紀70年代的某一天，那是我長大參加工作闊別家鄉(xiāng)多年后的一次回家探親，我從家里騎自行車去金龍趕集?？斓浇瘕垥r，路上就有三五成群的“卜傣”姑娘在趕路。她們幾乎一樣的黑色頭巾，一樣的黑色長袍長褲，一樣扎著黑色長腰帶。她們挑著小擔子，步態(tài)輕盈，袍裾飄飄……這一場景，霎時喚醒了我童年的記憶：“卜傣！”我下意識加快速度，趕上她們，然后放慢速度，細細觀察。她們一個個身材修長，膚色白皙靚麗，佩戴的銀耳環(huán)、銀手鐲散發(fā)出迷人的光彩。

我不由得暗自贊嘆：多漂亮的姑娘，多美麗的服飾！她們顯然不比城市姑娘遜色！

我是第一次到金龍，街上穿這種服飾的人很多，有年輕姑娘，也有中老年婦女。她們服飾的布料全是“土布”。所謂“土布”，就是當地人自己紡織，用藍靛染成的布。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前和成立初期，家鄉(xiāng)的壯族人幾乎都是穿這種“土布”。“卜傣”衣服的布料和我們穿的是一樣的，只是她們剪裁的樣式不同、佩戴不同，穿戴起來就別具風韻。

“卜傣”和我們相鄰，講的也是壯語，緣何穿戴的衣著有如此大的差別呢？后來我看到一份資料，說“卜傣”的祖先是從傣族聚居的地方搬遷過來，在邊陲金龍這個地方與壯族人民雜居，通過長期與壯族人民交往、通婚，他們的生活習俗兼具兩個民族的特色。所以，雖然他們講著壯族的語言，服飾卻與壯族不太一樣。

起初，我以為對這種服飾的欣賞只是我個人的眼光而己?？墒?，后來我發(fā)現有越來越多的人對“卜傣”的服飾甚至她們的靚麗形象給予關注和賞識。

1987年春，我受自治區(qū)少數民族事務委員會的重托，陪同《人民日報》少數民族地區(qū)紀行記者組在廣西少數民族地區(qū)采訪。那天，我們從靖西往龍州采訪，途經金龍。恰逢金龍圩日，路上三五成群的“卜傣”姑娘們，或挑擔，或步行，或騎自行車。那一路的黑袍飄舞，那一路的銀飾閃耀，那一路漂亮的身姿和動人的歡聲笑語，深深吸引了來自北京的記者們。他們驚嘆：“嘖嘖，美極了，我們走遍全國，從未見過這種服飾。停車，停車！”

司機靠邊把車停下，曾在天安門廣場拍下“小平您好”那張照片的著名老記者，舉起手中的照相機，“咔嚓，咔嚓，咔嚓”一連拍了好幾張。記者們一會兒跑到人群前面，一會兒跑到人群后面，從不同角度拍照，還叫我用壯話叫幾位姑娘停下來，單獨拍了許多特寫鏡頭?！安反觥惫媚飩冮_朗大方，都一一答應了記者們的要求。那天，車子開開停停，在金龍拍照竟花了一個多小時。原來計劃12點鐘到龍州吃中午飯，結果到下午2點多鐘才到。龍州負責招待的同志等得好心焦。后來當他們知道是為拍照“卜傣”姑娘延誤了時間，都感到高興和自豪。

《人民日報》記者組當時的拍照只是出于新奇，他們并沒有作宣傳報道，或許暫時找不到報道的主題?！安反觥钡拿利惡惋L姿還沒有被外界所知。1996年，自治區(qū)幾位壯學專家到金龍考察壯族文化，來到距金龍5公里的板池村。專家們發(fā)現，這個村170多戶人家的女子長得皮膚白皙，體態(tài)嫻娜，加上別具特色的黑長袍、黑頭巾，個個靚麗動人。專家們認為，“卜傣”的膚色好可能是因為長期飲用山泉水；她們的服飾與其他壯族不一樣，可能是很久以前她們的祖先從別的地方遷移過來，保留著舊習慣，就一代一代傳下來。板池村的姑娘不僅長得漂亮，還很溫柔，懂禮貌，開朗大方。于是，專家們就稱板池村為“美女村”。

消息傳出后，廣西新聞圖片畫報社專門組織記者走訪“美女村”，并在《廣西畫報》上報道了“美女村”的美女照片及相關情況。從那時起，“卜傣”的美麗風姿開始被外界關注。

2003年，“卜傣”的美麗服飾登上了南寧國際民歌藝術節(jié)的舞臺。我在電視屏幕上看到姑娘們頭戴黑頭巾、身穿黑長袍，懷抱天琴，用金龍壯語演唱的動人場面時，禁不住心房震顫：啊，她們終于登上了電視屏幕，展示她們美麗的風姿了！

姑娘們演出的服飾己經不是“土布”，而是用現代的黑色布料制作，布料的單薄和垂墜，更能顯示出姑娘們婀娜的體態(tài)；腰帶和長袍的飄舞，更增添迷人的風采。雖然她們身著長袍，沒有裸露出一絲半點，但我想，即使讓她們登上服裝表演的舞臺，與袒胸露背、跨著貓步的現代模特女郎相比，她們也毫不遜色！

壯鄉(xiāng)里美麗的服飾，終于走出了邊陲深山，讓越來越多的人看到它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