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劍英與蔣介石糾斗半輩子

2018-08-21 07:28:42黃子云廣東

黨史縱覽 2018年8期

○黃子云（廣東）

很多人都知道，毛澤東與蔣介石曾是一對“老對頭”。但鮮為人知的是，被譽為毛澤東最佳“參座”、一代“儒帥”的葉劍英與蔣介石也曾是一對“老冤家”。本文主要闡述便是葉劍英與蔣介石糾斗的幾則故事。

黃埔軍校初識

1922年6月16日，陳炯明在廣州發(fā)動叛亂，以4000名士兵圍攻廣州觀音山（即越秀山）前的總統(tǒng)府，炮轟孫中山的住所越秀樓，總統(tǒng)府頓時成為一片火海。孫中山在廣州蒙難55天期間，蔣介石與葉劍英都護衛(wèi)著孫中山，但因職務不同，蔣介石隨侍左右，而葉劍英則指揮戰(zhàn)斗在前沿和基層，兩人的使命相同但并不相識，更無具體交往。直到1924年初葉劍英奉命到黃埔軍校籌備處，才真正與蔣介石打交道。然而，蔣介石是軍?；I備委員會委員長，后擔任軍校校長，而葉劍英只是軍?；I備處的一名工作人員，后任軍校教授部副主任，在公眾場合有機會接觸，但單獨交往極少，所以并沒有深交，只能說是“初識”。

創(chuàng)辦黃埔軍校是孫中山建軍思想的一個主要組成部分，也是國共合作后的一個偉大創(chuàng)舉。還在國民黨第一次全國代表大會期間，1月24日，孫中山就下令籌備黃埔軍校，指派蔣介石為軍?；I備委員會委員長。

蔣介石雖被委任為黃埔軍?；I備委員會委員長，但他態(tài)度并不積極，也不做實事，真正負責實際籌備工作的是孫中山的得力助手廖仲愷。孫中山在籌備軍校之始就委任廖仲愷為大本營秘書長，協(xié)助籌備軍校開辦事宣。廖仲愷不但日夜為籌措辦校經(jīng)費操勞，也為物色辦校的人才費心。他聽說粵軍第八旅參謀長葉劍英是文武兼?zhèn)涞膶⒉?，便邀請他來參加辦校。

蔣介石對孫中山不讓他過問黨務和軍政大事的安排不滿，便借口經(jīng)費拮據(jù)，向?qū)O中山提出辭職。孫中山在蔣介石的辭職書上批復：“務須任勞任怨，百折不回，從窮苦中去奮斗，故不準辭職。”但蔣介石辭職未獲批準就離開廣州回了老家——浙江省奉化溪口鎮(zhèn)。

停辦學校、解散籌備處的消息傳開后，一時人心惶惶。廖仲愷一方面向軍?；I備處的工作人員解釋說辦軍校是國民黨的決定，一定要辦下去，所以要穩(wěn)定情緒，堅持照常籌備開學事宜；另一方面苦口婆心勸說蔣介石回來復職。

后來，葉劍英回憶往事，深有感慨地說：“當時真正懂得中山先生建軍思想的是廖仲愷先生，而不是蔣介石?！?/p>

2月25日，孫中山派鄧演達專程去奉化請蔣介石回粵，結(jié)果沒有請動。接著，2月29日孫中山親自給蔣介石發(fā)電報，言辭非常誠懇，勸說他回來復職。蔣介石接到電報后，一方面復電陳述自己辭職的原因；另一方面于3月2日給孫中山寫了一封長信，開列出“復職條件”。蔣介石在信中先是重提陳炯明叛變時，是自己和孫中山同生死共患難，請孫中山回憶他過去，表示自己有過人的才能和忠誠；然后請求孫中山要像當年對待陳其美那樣深信和重用他，不但要讓他“專心辦學”，而且還要讓他過問軍事、政治。蔣介石在這封長信中，儼然以有功之臣和唯一可委托的人自居，在表面上的恭順中，流露出對孫中山的許多不滿乃至責難，甚至開列條件，手法更接近要挾。而孫中山對于這些并不介意。孫中山之所以能如此容忍蔣介石，并始終器重他，固然是他身邊缺乏懂軍事的人才，更主要的是廣州蒙難后，孫中山深信蔣介石是忠誠可靠的同志，辦校建軍，孫中山需要這樣一個助手。在蔣介石自動離職期間，孫中山?jīng)]有放松軍校的準備工作。蔣介石離去后，孫中山任命廖仲愷代理軍?；I備委員會委員長，以免準備工作中斷。廖仲愷一方面主持黃埔軍?；I備工作，一方面從大局著想，連連發(fā)電報催蔣介石南歸。對于孫中山和廖仲愷的勸說，蔣介石一邊信誓旦旦表示服從：“今先生即嚴令回粵，中正雖不才，豈敢重違竟旨，背負恩德，決于日內(nèi)起程，趨前領教?！币贿厖s遲遲不肯動身。直到孫中山委派蔣介石的老長官、軍事部長許崇智親自前去勸說，蔣介石才于4月21日回到廣州參加軍校的籌辦。

蔣介石選擇這個時機復職是頗有心計的。他所提出的個人要求這時已基本得到滿足，黃埔軍校開學在即，如果他不再復職，軍校校長必定委任他人，而蔣介石并不情愿失去黃埔軍校校長的職位。

1924年5月3日，孫中山任命蔣介石為黃埔軍校校長兼任粵軍參謀長。5月5日黃埔軍校開課，6月16日正式開學。從全國各地考取的600多名有志于革命的熱血青年陸續(xù)跨進校門，開始了緊張的學習生活。

此后，軍校的組織機構(gòu)陸續(xù)健全起來。孫中山兼任軍?？偫?，廖仲愷被任命為駐軍校的國民黨代表。軍校的機構(gòu)是在校長和黨代表之下設6個部，即政治部、教授部、教練部、管理部、軍需部和軍醫(yī)部。教授部由王柏齡任主任，葉劍英任副主任并兼任教官。

南昌召見封官

1925年，廣東國民政府東征攻占潮梅地區(qū)后，葉劍英（中）出任梅縣縣長時的留影。

1926年夏天，隨著廣東革命根據(jù)地的統(tǒng)一，工農(nóng)運動猛烈發(fā)展，南方的革命形勢日益高漲。中國共產(chǎn)黨和人民群眾強烈要求國民政府北伐，用武力推翻帝國主義和封建軍閥在中國的統(tǒng)治，達到全國的統(tǒng)一。7月9日，國民革命軍分西、中、東路，正式出師北伐。

在北伐戰(zhàn)爭中，蔣介石是國民革命軍總司令，北伐出師之始，任命他的親信、第一軍第一師師長王柏齡代任第一軍軍長，并令第一軍為總預備隊，王任總預備隊指揮官。這時，葉劍英調(diào)任總預備隊指揮部參謀長，協(xié)助王柏齡指揮。

由于官兵們的英勇作戰(zhàn)，加之共產(chǎn)黨人的積極參戰(zhàn)和發(fā)動廣大工農(nóng)群眾的大力支援，北伐軍不到2個月的時間，就攻克漢陽、漢口，開始了對武昌的圍攻。這時，在南昌的軍閥孫傳芳集中5個省的聯(lián)軍10萬余人到江西，準備從側(cè)翼攻擊北伐軍。王柏齡、葉劍英奉命率總預備隊第一師，經(jīng)瀏陽、銅鼓前往南昌增援。

第一次打南昌很順利，有工人學生及省署警備隊作為內(nèi)應，北伐軍經(jīng)過激戰(zhàn)進入城內(nèi)。但孫傳芳憑借優(yōu)勢兵力和軍艦，并坐鎮(zhèn)指揮，很快就將南昌奪了回去，北伐軍傷亡慘重。

蔣介石和蘇聯(lián)顧問加倫聞訊來到前線。聽取了情況匯報后，加倫提議部隊休整兩周后再戰(zhàn)。葉劍英同意加倫的意見，并擺出3條具體理由：一是孫傳芳精銳之師齊集南昌，兵力占優(yōu)勢；二是南昌三面環(huán)水，地勢險要，即使我軍進城，孤軍深入，易遭敵斷后路；三是北伐軍新挫，部隊士氣不高，需整頓教育，改進戰(zhàn)法，鼓舞士氣，故緩攻為宜，力勸王柏齡按加倫意見去辦。但王為了挽留面子，也為了在蔣介石面前表現(xiàn)自己，急忙下令部隊反攻，以致孤軍突進，被敵四面圍困。在此危急關(guān)頭，又丟棄部隊，只身逃命。幸虧葉劍英和團長薛岳組織部隊及時撤退，才沒有造成更大損失。后雖由蔣介石直接指揮，也沒有把南昌攻下來。

10月，北伐軍再次發(fā)起攻打南昌的戰(zhàn)役。葉劍英與第一師代師長王俊奉命參加南昌西北的王家鋪戰(zhàn)斗。當葉劍英觀察戰(zhàn)場，發(fā)現(xiàn)敵我雙方已精疲力竭、戰(zhàn)斗已近尾聲，便向王俊建議道：“他們已打了三天三夜了，我們稍加砝碼，敵人就退了?！彼嶙h將主力迂回到敵人側(cè)后去，正面用一小部分兵力佯攻，命炮兵向山上開火，迫使敵軍退卻，然后在運動中攔頭截尾，就可一舉全殲敵人。然而，王俊急于立功，不聽勸告，將部隊全部拉到正面發(fā)起進攻。雙方剛接火，敵軍見北伐軍增援到了，連忙撤出陣地后逃。王俊得意地大叫“追擊”，葉劍英看到這種不講戰(zhàn)術(shù)的愚蠢打法，氣憤地說：“還追個啥！等你追上去，人家已經(jīng)跑出幾十里了，什么也繳不到?！币粓鱿膽?zhàn)，部隊遭到很大損失，僅繳了一個炮筒子。黃埔學生軍怒氣沖天，把這件事報告了蔣介石。

10月下旬，北伐軍第三次攻打南昌，于11月8日全殲敵江西總司令鄧如琢防守南昌的部隊。9月，蔣介石率總司令部移師南昌。由于王柏齡臨陣脫逃，葉劍英率總部預備隊指揮部，隨一師駐守南昌。

南昌之役，費盡九牛二虎之力，蔣介石深感自己的嫡系部隊問題嚴重。他先把王柏齡、王俊等人痛罵了一頓，接著召見葉劍英。

葉劍英連飯也沒吃，一早起來空著肚子，帶劍來到總司令官邸，做好了挨罵的思想準備。但出乎意料的是蔣介石很客氣，不僅允許葉劍英佩劍晉見，臉上還露出少見的笑容，親熱地說：

“我們是老交情了，是辦黃埔認識的吧！”

蔣介石的反常舉動，讓葉劍英一時摸不著頭腦，因此沒有說話。

蔣介石說：“兩次東征，你在軍事上很有見地，張民達師的戰(zhàn)績，多靠你的運籌。”

葉劍英說：“不，還是張師長指揮得好！”

蔣介石：“張民達故去后，我調(diào)你去教導師，以后又到一軍指揮部，跟茂如（即王柏齡）在一起，只是這一路來，茂如很不爭氣，你多辛苦了！”

葉劍英見蔣介石給自己擺功，有意抬舉，便謙遜地說：“我只盡了一點參謀職責，不足掛齒。”

蔣介石：“不，你是個很有用的參謀人才，也是將才?，F(xiàn)在茂如不知去向，一師沒人指揮，我看你就去一師當師長吧！”

一師是蔣介石的嫡系，那里的師長是只有蔣的親信才能當?shù)摹ＪY介石讓葉去當師長，一是確實想利用葉的才干，二是因為王柏齡是他的親信，早在黃埔軍校時，王就對蔣說葉是自己的得意門生。見王柏齡很重視葉，蔣介石也就把葉視作親信了。

葉劍英自然看到了這些，但他仍然不愿意去第一師當師長。他知道那里的部下不好管束，與王柏齡、王俊的關(guān)系不好處，更主要的是他還沒有看清蔣介石的面目，因而婉言謝絕說：“謝謝校長的栽培，只是我身體不大好，等打完仗再說吧，我還愿意繼續(xù)當參謀長?！?/p>

蔣介石覺得納悶，還有不愿當師長的？便擺出關(guān)心的姿態(tài)，立即吩咐軍醫(yī)官給葉劍英看病。軍醫(yī)官煞有介事地檢查了半天，拿不準是什么病。葉劍英便風趣地說：“我還沒有吃早飯呢，等你檢查確診，人都要餓死了?！避娽t(yī)官沒有辦法，只好胡亂開個藥方子。葉劍英懂得一點中醫(yī)，看了方子，是些“太平藥”，便叫護兵煎了幾付吃下去，應付了事。

沒過幾天，蔣介石把俘虜孫傳芳的數(shù)百軍官、萬余士兵組成新編軍，下令葉劍英為新編二師代師長。這一次，葉劍英不便再推辭，只好受命。

新編二師組成后，很快就奉命開赴江西吉安。在吉安這段時間里，葉劍英雖然與共產(chǎn)黨組織沒有直接的關(guān)系，但時常能受到部隊中左派軍官和秘密共產(chǎn)黨員的思想影響。

吉安分道揚鑣

葉劍英身在吉安，眼觀八方。他時刻關(guān)心著政局的發(fā)展，尤其關(guān)心著武漢與南昌兩個方面的政治動向。當北伐軍基本消滅吳佩孚、孫傳芳兩大軍閥勢力，威震全國之時，革命統(tǒng)一戰(zhàn)線內(nèi)部的矛盾開始激化，首先在“遷都”問題上爆發(fā)出來。1926年11月底，國民黨中央召開政治會議，決定遷都武漢。會后，在廣州的國民黨中央委員和國民政府委員分批北遷，但卻遭到蔣介石的反對。1926年12月，國民黨中央執(zhí)行委員和國民政府委員，不顧蔣介石的阻撓，到達武漢組成有共產(chǎn)黨員參加的臨時中央黨政聯(lián)席會議，代行最高職權(quán)。蔣介石則企圖在南昌另立中央，并開始同帝國主義、封建買辦勢力的代表密商，準備在北伐軍占領上海、南京一帶時，發(fā)動政變，公開反共。

1927年4月12日，蔣介石在上海發(fā)動反革命政變，江西也處在一片白色恐怖之中，邊遠古鎮(zhèn)吉安的反動分子也在全城實行戒嚴，查封工會、農(nóng)會、學生會、報館等革命機構(gòu)，強行押送國民黨左派和革命團體負責人出境，并收繳了縣農(nóng)協(xié)自衛(wèi)隊的武器。共產(chǎn)黨人被迫轉(zhuǎn)入秘密活動。

在這嚴峻的形勢下，擺在葉劍英面前有兩條路：是反蔣，還是投蔣？在兩條毫無調(diào)和余地的道路面前，需要迅速作出抉擇。葉劍英經(jīng)過反復思考，終于選定了反蔣的路。這個選擇，改變了他的一生，也影響了中國革命的歷史。

葉劍英后來回憶說：“寧漢分家以后，蔣介石說漢口反革命，武漢說蔣介石反革命，兩下吵，我對武漢沒有多少懷疑，但蔣介石還是總司令。究竟跟著誰走？那時沒人來，也沒電報來。我就自己看報紙，關(guān)上門，想了幾天，什么問題都想到了。我想到自己年輕時立志為國為民做點事，參加革命后當了師長。那時師長每個月差不多都有二三萬元收入。二三萬元不少了，十個月就是二三十萬，公公道道，做二三年師長就是個百萬富翁……如果只是為了個人，跟蔣介石走，至少，可以做大官。但是，蔣介石在上海屠殺工人，屠殺群眾，變成了十足的反革命！一個革命，一個反革命，陣線已經(jīng)很分明了。參加革命，還是反革命？想了想，只有革命才有出路。所以我就下了決心，通電全國反蔣。一邊倒，倒到武漢方面?！?/p>

葉劍英是個有情有義的人，從個人感情來說，葉劍英不應該反對蔣介石。在民族大義與個人感情兩者之中，葉劍英選擇的是民族大義。他說：“有人說我是蔣介石的嫡系，蔣待我不錯，蔣介石給了一個‘巴掌’（職權(quán)），我拿這個‘巴掌’打老蔣，這不合人情，對不住老蔣。其實，不是我對不住他。他在上海殺了那么多人，我怎么還能跟著他干呢？”葉劍英還說：“有人問我反蔣圖什么？我說我反蔣不圖什么，只圖個革命。我們革命的槍口要對準反革命。蔣介石自己跑到我們槍口上來，他自己當反革命，是自己找打的，我反對蔣介石不是因為有什么個人恩怨，而是因為他反革命。我們就是要討伐反對革命的人……”

葉劍英反蔣的決心，得到了二師進步軍官的支持。他召集全師軍官開會，告訴大家：愿意革命的，擁護武漢政府的留下；擁護蔣介石，想去南京的，也請自便。他親自起草領銜簽發(fā)反蔣通電，并決定舉行武裝暴動，北上加入武漢國民政府。為此，葉劍英作了如下部署：(一)迅速查明各團、營官兵的動向，以及駐地情形，擬出分頭襲擊扣押右派軍官、收繳槍械計劃；(二)挑選特務營手槍隊、教導隊可靠人員分頭執(zhí)行襲擊、扣押人員和收繳槍械的任務；(三)完成任務后，舉行誓師大會，迅速編成四個團，取道贛北經(jīng)武寧、咸寧，向武漢進發(fā)。但是，二師的反動軍官與地方反動武裝相互勾結(jié)，把矛頭集中指向葉劍英，使出各種伎倆搞破壞，使葉劍英在吉安無法開展工作。葉劍英與進步軍官經(jīng)過商量，決定秘密離開吉安，前去武漢聯(lián)絡，爭取外援。

到了武漢，葉劍英為反蔣一事四處奔走、呼號、聯(lián)絡。當時汪精衛(wèi)把持下的武漢政府，表面上繼續(xù)堅持革命，繼續(xù)實行國共合作政策，實際上準備叛變革命。國民政府軍事部長譚延闿與汪精衛(wèi)一樣，一面把自己打扮成“左派”，一面暗中與蔣介石勾搭，隨時準備叛變。同許多人一樣，葉劍英一時被汪精衛(wèi)、譚延闿的假相所迷惑。他找到譚延闿，匯報新編二師和吉安的現(xiàn)狀，請求接濟槍械、糧餉，共同反蔣。譚延闿敷衍搪塞，不肯資助，勸葉劍英暫時留在武漢，看看局勢的發(fā)展再說。葉劍英無可奈何，只得留在武漢，繼續(xù)為新編二師到處活動。

葉劍英離開吉安后，在反動勢力的破壞下，吉安暴動最后失敗了。

1927年，葉劍英（后三）在吉安與新編第二師左派軍官合影。

葉劍英的反蔣電文，在當時的軍政界引起了軒然大波。原第四軍副軍長陳可鈺看到葉劍英的電文，立即報告蔣介石，蔣介石不信，陳可鈺又去報告：“葉師長真的反對我們！”蔣介石還是半信半疑。在他心目中，葉劍英是講交情的人，不會反對他，那份電報即使是葉劍英發(fā)出的，也是共產(chǎn)黨背后搗鬼。他交代侍從室要查問明白。后來蔣介石得知新編二師暴動的消息，大為惱火，立即讓下屬向國民黨中央執(zhí)行委員會起草了呈文：

“前新編第二師代師長葉劍英率師駐次吉安，勾結(jié)共產(chǎn)分子，陰（謀）叛黨，竟于5月13日鼓動該師學生隊及師部監(jiān)護隊，勾結(jié)當?shù)刈孕l(wèi)軍，將該師忠實部隊逼令繳械，并將忠實官佐逮捕監(jiān)禁。該師長葉劍英及跨黨分子張克等倒行逆施，謀叛黨國，即通令各軍一體嚴緝懲辦，擬請準該逆等一體開除黨籍?！?/p>

7月28日，南京國民黨中央監(jiān)察委員會召開第十七次常務會議，決定將葉劍英“永遠開除”出黨。隨即將呈文轉(zhuǎn)給南京國民政府中央執(zhí)行委員會，經(jīng)8月5日第112次會議，決定咨請南京國民政府通緝。

蔣介石雖然“開除”了葉劍英，但他一直欣賞并企圖拉回這個年輕有為、文武雙全的革命將領。他曾向親信交代，抓住共產(chǎn)黨有兩個人不要殺，一個是周恩來，一個是葉劍英。

葉劍英從吉安來到武漢后，遇到了梅縣老鄉(xiāng)、秘密共產(chǎn)黨員李世安。通過他找到了黨組織。1927年7月上旬，經(jīng)周恩來同意，中共中央批準，葉劍英成為中國共產(chǎn)黨正式黨員，從此為黨奮斗終生。

重慶舌戰(zhàn)群儒

在抗日戰(zhàn)爭中，葉劍英擔任第十八集團軍（也即八路軍）參謀長。他的主要任務是到國民黨政府陪都重慶，出任黨中央派出機構(gòu)南方局常委兼軍事部長、統(tǒng)一戰(zhàn)線工作委員會副書記，協(xié)助周恩來與國民黨政府談判，以及協(xié)調(diào)兩黨合作中的軍事事務，大力開展與國民黨上層軍政人員和社會各界知名人士的統(tǒng)戰(zhàn)工作，因而又能常與老對頭“蔣校長”見面了。由于蔣介石的消極抗日、積極反共政策，國共兩黨在軍事上的摩擦不斷，尤其是1939年以后，這種摩擦已形成了一曲反共大合唱，并導致了平江慘案等嚴重反共事件的發(fā)生。為了“整治”八路軍、新四軍，蔣介石決定于1940年3月在重慶召開各戰(zhàn)區(qū)軍以上參謀長會議，公開宣布共產(chǎn)黨和十八集團軍的“罪狀”，進而發(fā)動更大規(guī)模的反共高潮。葉劍英以十八集團軍參謀長的身份正氣凜然地出席了這場會議。

這一天，以抗戰(zhàn)“最高統(tǒng)帥”自居的蔣介石，在會上一開始就殺氣騰騰地指責說，冬季攻勢打得不好，沒有完成任務，是第十八集軍造成的。他們游而不擊、制造摩擦、襲擊友軍、包庇叛軍，對這種敗壞抗戰(zhàn)的事，要進行查處，以整肅軍紀軍令。他還宣布，只有集團軍參謀長以上的軍官才有權(quán)發(fā)言，每人發(fā)言時間不得超過30分鐘。他在說這話時，目光始終沒有離開坐在臺下的葉劍英。

葉劍英面對蔣介石的惡言攻擊毫無畏懼，他儀表從容，凝神諦聽，心中卻在思考著要如何選擇適當時機進行反擊。

按照蔣介石預先的安排，各戰(zhàn)區(qū)集團軍的參謀長相續(xù)發(fā)言，他們各自用材料為蔣介石提供“證據(jù)”，歷數(shù)十八集團軍的“罪狀”，要求討伐十八集團軍。蔣介石聽得非常高興，以為葉劍英在會上遭到圍攻是無法招架的，頂多是申辯幾句。但是，他高興得太早了。會議前兩天，葉劍英只用耳朵聽，面對國民黨的圍攻不動聲色，泰然處之。會議第三天，葉劍英看到誣陷攻擊的發(fā)言差不多都講完了，隨即要求發(fā)言，作了《作戰(zhàn)與摩擦問題》的長篇講話。

1940年7月，葉劍英（右二）同周恩來、鄧穎超、張沖（左三）在重慶珊瑚壩機場

葉劍英首先講作戰(zhàn)問題。他著重介紹了第十八集團軍的戰(zhàn)略指導思想和如何按統(tǒng)帥部的抗戰(zhàn)命令艱苦奮戰(zhàn)并獲得偉大戰(zhàn)果。他列舉大量事實，特別引用國民黨軍委會印發(fā)的敵偽廣播材料說明第十八集團軍不僅圓滿地完成了冬季作戰(zhàn)任務，而且完全是按照最高統(tǒng)帥部的抗戰(zhàn)命令行事的。十八集團軍英勇的作戰(zhàn)行動，光輝戰(zhàn)績，與國民黨軍隊在正面戰(zhàn)場上消極抗戰(zhàn)、望風而逃，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這就有力地駁斥了所謂第十八集團軍“游而不擊”的論調(diào)，揭穿了蔣介石以冬季攻勢作戰(zhàn)失敗而加罪于第十八集團軍的陰謀。

葉劍英接著講摩擦問題，他列舉了國民黨各戰(zhàn)區(qū)參謀長關(guān)于共產(chǎn)黨軍隊所謂“制造摩擦”事件，用擺事實講道理的辦法，一一作了有力的回答和駁斥，揭露國民黨軍與偽軍“沆瀣一氣”，共同進攻十八集團軍的真相。

葉劍英器宇軒昂，彬彬有禮，不慌不忙地按照預定計劃慷慨陳詞，不知不覺已超過了規(guī)定時間。當講話超過30分鐘時，軍委參謀長劉斐遵照蔣介石的命令，報告說發(fā)言的時間到了，立即下了“停講令”。這時，葉劍英故意偏頭向蔣介石：“委座，我還沒有講完，怎么辦？”蔣介石無可奈何地說：“請講下去吧！”于是葉劍英繼續(xù)講下去。當講到國民黨張萌梧部等勾結(jié)日偽軍進攻第十八集團軍的罪狀時，蔣介石沉不住氣了，大聲質(zhì)問說：“有這回事？”葉劍英說：“有！”馬上把繳獲的石友三、朱懷水、張萌梧、侯如墉等制造摩擦、與偽軍勾結(jié)的信件、命令、通報拿出來，一件件宣讀，并把這些鐵證當眾交給蔣介石看。蔣介石沒有料到葉劍英皮包里藏著這么多證據(jù)，且當面示眾，弄得他狼狽不堪。葉劍英越講越有勁，在場高級軍官被葉劍英的發(fā)言折服了，從這篇理直氣壯、事事有據(jù)、句句在理的長篇報告中，他們聽到了許多過去不懂的道理，了解了很多過去不知道的真實情況。一些同情共產(chǎn)黨的進步人士更是笑逐顏開，暗中叫好。葉劍英講演結(jié)束后，全場紛紛起立致意，連蔣介石、何應欽等人也不得不跟著大家站了起來。這時一看時間，葉劍英整整講了一個半鐘頭。這篇演講不啻是一發(fā)重型炮彈，在會場內(nèi)外爆炸，使蔣介石圍攻葉劍英進而發(fā)動反共高潮的陰謀遭到沉重打擊。

會議結(jié)束后，葉劍英立即向南方局作了匯報，大家聽了都非常高興，許多人高興地喊著：“我們打了個大勝仗，大勝仗??！”

大家正談得熱烈，忽然蔣介石侍從室打來電話讓葉劍英不要外出，說委員長請他吃飯。參謀們猜測，這頓飯要么就是硬的不行來軟的，要么就是大會不認輸小會再干一場?！拔膶ξ?，武對武；會要開，飯也是要吃的喲。”葉劍英不失詼諧地說罷，便刮胡子，換衣服。正待赴宴，忽然蔣介石侍從室又打來電話，稱委座今晚有急事，晚宴取消了。對蔣介石的反復，當時大家有種種猜測，但誰也沒有猜到個中的秘密。

40多年后，蔣介石和葉劍英兩位當事人都不在世，這個謎底才被解開。日本和臺灣國民黨當局聯(lián)合出版的《蔣總統(tǒng)秘錄》中，有蔣介石1940年3月7日親筆草擬的對十八集團軍參謀長的訓示。這是在葉劍英發(fā)言前擬定的，羅列了十八集團軍的5大“罪狀”。他以為葉劍英在會上無法招架百余名國民黨將軍的突然襲擊，頂多申辯幾句。會后蔣介石就可以利用宴請葉劍英的機會進行“訓斥”，宣布5大“罪狀”，為下步更大規(guī)模的軍事進攻做輿論準備。開會前，他吩咐侍從到時候給葉劍英打電話。不料，葉劍英會上一篇講話，把他的計劃打亂了。一回家他便問侍從室電話打了沒有？侍從室說剛打過去。蔣介石羅列的5大“罪狀”已經(jīng)被葉劍英駁倒，還搞什么“訓斥”！搞不了“訓斥”，還請什么客！因此，葉劍英沒能吃上蔣介石的這頓飯。董必武知道了這次會議的情況后，大發(fā)感慨：“古有孔明先生單刀會東吳，舌戰(zhàn)群儒，流芳千古；今有共產(chǎn)黨員只身闖了國民黨的參謀長會議，出了個葉劍英舌戰(zhàn)群儒，可謂異曲同工?！辈┕旁谝慌渣c頭：“這叫大將出馬，老將（蔣）虧輸?！?/p>

后來，人們都把葉劍英的這次講話，說成是“舌戰(zhàn)群儒”。

廣州手下“留情”

1949年初，經(jīng)過遼沈、平津、淮海三大戰(zhàn)役，國民黨軍隊主力損失殆盡，解放軍將戰(zhàn)線壓到長江一線，國民黨統(tǒng)治面臨垮臺的命運。此時，蔣介石的后院起火，國民黨桂系白崇禧、李宗仁公開要求蔣介石下野，與共產(chǎn)黨和平談判。面對這種形勢，蔣介石不得不考慮退路了。

在此之前，蔣介石采納了歷史學家出身的張其昀的建議，決定著手經(jīng)營臺灣，作為今后的退身之所。1948年12月29日，國民黨行政院長孫科發(fā)布命令，正式任命蔣介石的親信陳誠為臺灣省政府主席。

1949年元旦，新華社發(fā)表新年獻詞，提出了“打過長江去，解放全中國”的口號。同日，蔣介石通過中央社發(fā)表《新年文告》，呼吁“國共和談”。1月5日，毛澤東為新華社起草評論《評戰(zhàn)犯求和》，將蔣列為戰(zhàn)犯。1月14日，中共再發(fā)表《關(guān)于時局的聲明》，提出了8項和談條件，第一條即懲辦戰(zhàn)爭罪犯，并把蔣列戰(zhàn)犯名單之首。

蔣介石已無退路，只有下臺。1949年1月20日，蔣介石宣布下野，由李宗仁任代總統(tǒng)。為退守臺灣做好準備，在蔣介石的命令下，國民黨政府把大量黃金、機器設備和珍貴文物等用軍艦運往臺灣。

4月1日，國民黨政府派張治中、邵力子、黃紹竑、章士釗、劉斐等為談判代表，到北平與中共談判。中共中央則派周恩來、林伯渠、葉劍英、聶榮臻、李維漢和林彪為代表。15日，擬訂《國內(nèi)和平協(xié)定》8條24款。20日，蔣介石命令拒絕接受《國內(nèi)和平協(xié)定》，談判失敗。

1949年11月11日，葉劍英（左三）同方方（左二）、鄧華（左一）等在廣州檢閱入城部隊。

第二天，即21日，毛澤東、朱德發(fā)布“向全國進軍的命令”。當天，百萬雄師強渡長江，蔣介石苦心經(jīng)營達3個月的長江防線瓦解。解放軍在4月23日占領南京，國民政府南遷廣州，“代總統(tǒng)”李宗仁則飛回老家桂林，隨后以治病為由經(jīng)香港飛美國。

10月1日，毛澤東在北京宣布中華人民共和國中央人民政府成立。10月14日，廣州解放，“國民政府”再遷四川，蔣介石也趕到重慶指揮，并在此度過了他在大陸的最后一個生日——63歲生日。

11月30日，重慶解放，蔣介石逃往成都。12月7日，行政院長閻錫山率國民政府各部門從成都逃往臺灣。12月9日，云南省主席盧漢起義。10日，西康省主席劉文輝宣布起義。自此，成都已成為解放軍四面包圍之中的一個孤島。

就在劉文輝宣布起義的當天下午2時，蔣介石帶著兒子蔣經(jīng)國，從成都鳳凰山機場起飛。此時的蔣介石已經(jīng)真正成為“驚弓之鳥”。

這時，解放軍十五兵團已經(jīng)解放了廣州，并且接管了飛機場，但機場仍留有國民黨人員。蔣介石從成都鳳凰山機場起飛前，成都機場人員與廣州機場聯(lián)系，了解廣州方向的天氣情況。由于他們過去都在一個系統(tǒng)，互相很熟悉，所以無所顧忌。廣州白云機場問：“是誰的飛機呀？”

成都方面說：“是蔣總裁的，下午2時從成都起飛，大約3時左右到廣州上空，直接飛往臺北?！?/p>

白云機場又問：“坐什么飛機？”

成都方面說：“3架運輸機，總裁在第二架上?！?/p>

白云機場得知這個信息后，立即報告第十五兵團副司令兼參謀長洪學智。白云機場解放軍接管負責人的意見：一是用戰(zhàn)斗機把蔣介石座機迫降下來；二是干脆打下來。洪學智立即把他們找來，問把握性如何？他們說：“機場現(xiàn)有戰(zhàn)斗機，而且有好飛行員。飛行員有一個原來是國民黨空軍中‘四大金剛’之一，飛行技術(shù)很好。已經(jīng)征求他的意見，他說不成問題，積極要求執(zhí)行這次特殊任務，爭取立功。如果攔截不成，我們就用高射機關(guān)炮將它打下來?！?/p>

洪學智在了解這一方案的可行性之后，將情況報告給時任廣東省軍區(qū)司令員兼政委的葉劍英。葉劍英說：“這是大事。”洪學智說：“有點像西安事變?！比~劍英說：“倒是應該讓他下來看看?！焙閷W智說：“那就這么辦吧?！比~劍英說：“得請示中央。這樣，你把此事報告中央。我們意見用戰(zhàn)斗機迫降，或者打下來。”洪學智說一聲“好”，立刻去機要科發(fā)報給北京。

可是中央的指示左等不來，右等也不來，眼看飛機就要飛過來了，機場不斷打電話催問。洪學智也很著急，要求“干脆先斬后奏，先打下來再說”。但葉劍英認為“中央沒有回音就不能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