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辰
作品《天書》從1987年動工到完成用了四年之久。徐冰創(chuàng)作出四千多個“偽漢字”,以明代宋體字手工刻版,印制出一套四冊的《天書》。該作品的整體裝置為觀眾打造出一個浸入式的文字空間體驗。成百上千的“文字”看上去酷似真的漢字.卻實為藝術家制造的“偽漢字”。它們是由藝術家手工刻制的四千多個活字版編排印刷而成的
尤倫斯當代藝術中心甬道中央,三條空中垂掛的長卷和地面上工整擺放的典籍構成一個巨大的文字空間,上面密密麻麻印著工藝上乘的宋體字。仔細端詳,卻發(fā)現沒有一個是可以認出的漢字。這部名為《天書》的作品,是由徐冰自造的四千多個無意指功能的“偽漢字”組成的一部形式像書但內容被完全抽空的“不可讀之書”。
7月21日開幕的“徐冰:思想與方法”是徐冰在北京地區(qū)最全面的回顧性個展,呈現了他自上世紀70年代至今的六十多件作品和相關資料——從素描、版畫、手稿、紀錄片到裝置和影像。由于作品的介質、創(chuàng)作手段大不相同,徐冰戲言,它看起來更像一個多人參加的聯展。
如果說《天書》是不可閱讀的“偽文字”,那么《英文方塊字書法》則是可以辨識的“真文字”。它是徐冰設計的形似中文、實為英文的新書寫形式,將書法藝術和英文字母書寫結合,衍生出新的文字語言概念。西方由此多了一種東方形式的書法文化。
上世紀90年代初,徐冰初到美國,語言與溝通成為生活中最直接的問題,它令人處于一種尷尬的境地:思維能力是成熟的,而說話與表達的能力是初級的。徐冰通過對不同語言文字內核的了解去探究東西方語境的交匯,并最終完成將兩種文字體系相嫁接的構想。
這一構想的巔峰發(fā)生在1999年,徐冰將英文方塊字書法作品“Chairman Mao said,Art for the People”制作成大紅條幅,高懸于紐約現代藝術博物館(MoMA)入口。他毫不諱言自己的成長環(huán)境對創(chuàng)作的影響。在他看來,這句毛澤東在延安文藝座談會上提出的理念“在任何時代、任何地點都是有價值的”。
徐冰的藝術創(chuàng)作在多條線索上交叉進行,但最終在“不斷建造屬于自己的閉合的圓”。他的最新作品也屬于這個閉合的圓?!厄唑阎邸酚秒娪暗男问教綄がF實和虛構的邊界地帶。這是一部手法特殊的“電影”——沒有攝影師,沒有一個自己拍攝的鏡頭。徐冰和他的團隊在網上搜集公開的監(jiān)控錄像,用二十多臺電腦工作了半年,從數萬小時的監(jiān)控錄像中收集素材,通過編劇和剪輯,制作成81分鐘的劇情長片——一部模糊了現實與虛構之界限的“電影”。2018年6月,這件作品獲得瓦爾達影像獎“特別關注人物獎”。
歸國十年,徐冰將注意力投向當下中國無窮無盡的社會創(chuàng)意。他跟研究生討論時下熱門的抖音,參與NGO組織的考察活動,內容涉及保姆培訓、小額貸款、食品安全等,這些都是他看重的“藝術之外的創(chuàng)造力”,對他來說。其中蘊含著巨大的能量和意外的啟示。
來自西班牙的觀眾在英文方塊字書法教室進行描紅練習
徐冰認為,今天的任何一個領域,最有價值的部分都不在這一領域本身,而是在它的邊緣地帶,或者說在這一領域和其他領域的交接地帶。社會創(chuàng)意和社會創(chuàng)造力,包括一些看起來低俗的東西,里面存在著一種與舊有技藝迥然不同的表達法,會給當代藝術系統輸入新鮮血液。系統之外有著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源泉。
“你生活在哪兒,就面對哪兒的問題,有問題就有藝術?!毙毂倪@句話已經成為名言。這位對自身所處的時代保持著高度敏感和批判性思考的藝術家。恰恰是從最日常的景觀、符號以及我們每天遇到的問題中汲取靈感的。
展覽的三個部分呈現了藝術家創(chuàng)作歷程中的重要轉折:《天書》(1987-1991)、《鬼打墻》(1990-1991)、《背后的故事》(2004至今)等作品展示了徐冰對于意指系統、文本性與語言困境的思考;《A,B,C…》(1991)、《藝術為人民》(1999)與《英文方塊字書法》(1994至今)等作品記錄了他存文化雜糅、文化差異和跨文化語境等方面的探索;《煙草計劃》(2000至今)、《鳳凰》(2008)、《地書》(2003至今)以及《蜻蜓之眼》(2017),則探討了地緣政治和新技術營造的景觀。
開幕式上的徐冰卷發(fā)齊肩,圓框眼鏡后面雙眼細長,不說話時鮮有表情,一開口就是標準的京腔——“您知道吧?!彼孟窈茈y拒絕別人,生生被堵在展板前十幾分鐘,應對各種合影與自拍的要求。一位來自西班牙的觀眾直搖頭,一邊大步走開一邊說“l(fā)eave him alone”。
徐冰(中)與尤倫斯當代藝術中心館長田霏字(左)、聯合策展人馮博一共同出席展覽開幕式
《蜻蜓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