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然
白駒過隙,時光荏苒,筆者從事玉器行業(yè)工作近30年了,設計、制作了不同風格的玉雕作品,回顧走過的路程,感悟和收獲良多。
佛像造型
佛教在人類文明發(fā)展史上具有重要地位。
佛教傳人中國后與中華文化融合,與儒、道共同成為中華傳統(tǒng)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
佛像造型是傳統(tǒng)玉雕的重要組成部分。近些年來,筆者在傳統(tǒng)佛像造型藝術的基礎上,在吸收、融合藏傳佛教壁畫、唐卡藝術繪畫技巧的同時,以故宮博物院珍藏的宮廷玉器為藍本,再融入現代人物藝術處理的技法,用精美的和田玉創(chuàng)作出了法相莊嚴、手印吉祥的佛像造型系列作品。
玉之所以能夠與佛結緣,原因有二:
其一,玉雕具有深厚的文化承載力,包括佛教在內的很多優(yōu)秀精神文明成果都是玉雕創(chuàng)作不可或缺的題材內容。玉雕作為一種有形的物質文化,于中華文明發(fā)展中占據著重要的位置,玉雕將中華民族的創(chuàng)造力和想象力鮮明地印刻其上。佛教題材中的造型藝術為玉雕的文化承載力注入了深刻的人文內涵。
其二,石之美者,為玉。玉是美好的化身和完美的物質特征。在中國人的文化基因中,玉天生具有宗教意義。考古發(fā)掘表明,中國發(fā)現玉石和使用玉器有著上萬年的歷史。中國人把玉看作是天地精氣的結晶,用作人神心靈溝通的媒介物,“通靈寶玉”能夠幫助人類對生活的美好愿望順利達成,玉具有不同尋常的宗教象征意義。佛學教義提倡真善美,尤其是大乘佛教義理深刻,勸人向善,普度眾生。因此,玉能與佛教結緣,是一種必然結果。
目前,學術界對玉器生產制度的研究和玉器學術史的研究進行得很深入,佛教文化與玉文化之間相互依存,密不可分,作為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這兩種重要組成部分的聯系已經滲透進中華文明的各個方面。只要我們從文化現象來直觀感受,就可以看出佛教文化與玉文化的相互滲透,在各個歷史時期的佛教藝術題材都極大地豐富了玉器的表現內容,例如,唐代玉器中的飛天是佛教中的人物,玉飛天為玉器紋飾開拓了一個全新的領域;同時,中國歷朝的佛教題材玉器各有特色,但都在以美的形式展示出佛家普度眾生的宗教情懷。
筆者的佛教玉雕作品,嚴格按照佛教造像的法度規(guī)則,不允許有任何出入,盡量摒棄過分的雕琢匠氣和世俗化傾向。與玉結緣令筆者感悟到:玉石用溫潤的靈性和堅定的質地更容易感化眾生,玉石的品質就是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中理想人格品質的象征,佛教題材的玉雕作品最符合中國人禮佛、敬佛、凈化心靈的需求。筆者的《玉骨臥佛》《金山佛印》等作品,就是在這一思想影響下完成的。
《玉骨臥佛》雕刻了“佛祖涅槃,天降花雨”的佛教典故。據佛經記載,釋迦牟尼佛感于大限,便設床“入寂滅樂,于雙樹間北首而臥”。看到弟子悲戚不止,佛祖“右脅臥獅子床”呈吉祥臥來安慰大家。在臨終時,佛祖對諸弟子作最后的教誡,授諸行無常、諸法無我、涅槃寂靜的三法印,以及正見、正思維、正語、正業(yè)、正命、正精進、正念、正定的八圣道,而后平靜地入滅。這情景便是后來流傳人間的臥佛形象。據說,佛祖合壽前,平靜安詳,月明風息,鳥獸不語,形軀無常而法身永恒不滅。筆者在此作品的設計上,主要突出了佛祖安詳、慈悲的法相,以俏色的手法表現曼陀羅花飛舞飄落,烘托出圣潔超俗的藝術氛圍。
《金山佛印》原籽得天地潤養(yǎng),通體遍布金黃皮,切開后玉質細膩純凈,真是世間罕有。一日午后,案頭上漸漸映出霞光,筆者觀此玉若一座“心”形金山,佛光燦然,即取“金山佛印”為題。玉石切面紋理圖案歷經二稿雕刻、磨平,圖形自成章法,宛如一棵參天古松,在佛光廣布的無量大千世界,今日佛教根深葉茂,派系眾多,包含萬千教義。佛印上的松樹寓意眾多教義出自于一個根本,松樹分枝茂盛,寓意佛法博大精深,遠播中外。作品完成后,請著名書法家張同印先生題“禪”“覺”“正”“凈”“在”“行”六字,更添作品風采。
漿石巧雕
并非每塊玉石原料都是完美的,有些是原料漿石混雜在一起的,如果只利用玉的部分,將漿的部分合棄,實在是可惜。因而,從2010年開始,筆者嘗試制作漿石一體化的作品,推出了系列漿石俏色巧雕作品,打破了“玉只有皮肉之分”的傳統(tǒng)用玉觀念,將漿石材質俏色巧用、和田玉籽料整作保形,還原了玉石原生態(tài)的樸茂之美,也同時拓展了玉雕的用料范圍。筆者在漿石俏色巧雕系列玉雕的創(chuàng)作上強調原創(chuàng)、哲理深刻、個性多元,從社會現實生活中觀察總結,以生活化的方式表達出一種屬于當代人內心深處的思想感悟。
《石窟佛韻》是筆者2015年重點創(chuàng)作的一組以佛教為題的漿石巧雕系列作品。創(chuàng)作這一組作品本著兩個原則,一是在選材用料上要做到極致,只選與最上乘的玉質伴生部分的精美漿石,漿石部分俏色巧雕石窟佛像。二是在雕刻石窟佛像的過程中,保證最大限度地保留籽料白玉部分的完美、完整。
漿石巧雕玉器要想達到不拘一格、出人意料的藝術效果,還是有規(guī)律可循的。
選料。在玉行,選料俗稱“相玉”,俗話說“神仙難斷寸玉”,選料是最見功夫的,甚至有相當大的“賭”的成分。筆者在創(chuàng)作漿石巧雕系列作品時的選料,一定是選用那些玉的部分玉質細膩,玉的油度、白度、凈度都要達到一定標準;漿的部分渾厚有質感,在形、色、質上有很強的觀賞性和可塑性的材料。
設計。原料漿石和玉的共生,在形、色、質感上的層次對比與反差,彌補了白玉色彩單一的局限,因此筆者在設計上力圖突破固有的傳統(tǒng)題材,以更加大膽和開放的心態(tài)來挖掘新的題材。通過從社會現實生活中觀察總結,以生活化的方式表達出一種屬于當代人內心深處的思想感悟,如在《俺爹俺娘》《蒙面巫師》《太平有象》《因果》《斷合離》等作品中,盡量做到玉與石的相映成趣,以及多層次、多角度思想意味的表達。
制作。由于漿石的物理特性,在開料、雕琢、打磨等過程中,充分與外界接觸,接收到一定的濕度、溫度以及人類肌膚的潤養(yǎng),出活兒的過程中漿石會發(fā)生一些變化,如果條件恰當,一塊蒼白干澀的原料最終會“進化”得色澤濃郁、油潤如脂。
漿石巧雕玉器作品的制作往往離不開“俏色巧用”。然而,對于一些同行的俏色方法筆者是不贊同的,他們往往將原料上大面積的天然紅皮只俏出一雙眼睛、一副眼鏡或一只蝴蝶,而去掉絕大部分珍貴艷麗的天然皮色,實在令人痛心。在大自然的鬼斧神工面前,再精妙的人工技巧也不過是雕蟲小技,和田玉經過億萬年的演變已趨于完美,只是存在這樣或那樣的瑕疵。俏色巧雕關鍵在于一個“巧”字,即巧妙地去除瑕疵、提煉精華,將大自然造就的絕妙景觀合理取合,輔以恰當的人工銜接,塑造出完美的形象。因而,對和田玉料的俏色巧用,尤其是對“漿石”的巧妙運用,可以創(chuàng)作出天人合一、不可復制的,展現和田玉的天然神韻精妙之作。
“順應自然”是筆者對漿石籽玉材質創(chuàng)作方法的理念總結。自然與天工巧妙結合,方能成就富有靈氣的精品佳作。千姿百態(tài)的漿石籽玉材質無不令人有感于造化的神奇,這些大自然賜予的美玉需要用心對待,在琢玉人手中發(fā)揮最大的藝術價值。既然《紅樓夢》里尚且對“無才堪補天”的寶玉嗟嘆連連,任何一塊有靈性的玉石必然也會對自己的命運極為看重,作為玉石的雕琢者,就要充當“解語人”的角色,把自然的靈秀與人文精神結合起來,把它最美的風姿傳遞給世人,我們這些“解語人”的作用,就是畫龍點睛,使其“經世致用”。
宮廷風格
宮廷玉器由來甚久,而盛行于清代。宮廷玉雕是中國北方玉雕的典范,是北京玉雕的起源。清代皇親國戚對于玉器的情有獨鐘,直接促成了諸如養(yǎng)心殿造辦處、武英殿造辦處等皇家專屬玉作、金玉作的建成。這時的宮廷玉雕可謂集合了全國最優(yōu)越的玉雕創(chuàng)作資源,來自全國各地技藝精湛的藝人們,經由皇家御用文人的指導,汲古博今,創(chuàng)造了北京玉雕前所未有的輝煌成就。
宮廷玉雕從設計到技法均為玉器行業(yè)的楷模,成為民間藝人爭先效仿的摹本。從清代后期到民國,隨著皇家造辦處的興衰,宮廷玉器的成果逐漸散落到民間。唯一完整保留了皇家玉作歷史風貌的便是北京故宮博物院,至今還珍藏著宮廷玉器的設計圖稿、制作流程、工藝步驟等檔案,以及大量明清宮廷玉雕的實物和樣本。
宮廷玉雕的核心是其藝術理念,即“量料取材,因材施藝;順應造化,天人合一”?!捌鳛榈乐巍?,宮廷玉器的這種與生俱來的文化屬性,便決定了它厚重、大氣、典雅、富麗的藝術風格,在人道與天道之間尋找恰當的平衡,遵循玉雕藝術的天人合一。
筆者認為,既要全面繼承傳統(tǒng)宮廷玉作的技法,在長期實踐中運用到玉雕創(chuàng)作中去,又要形成自己的藝術風格,在宮廷風格作品中將設計元素精簡巧妙地達到平衡,與皇家風范中的貴族氣質和諧一體,讓當代人親身感受到這些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精髓。
筆者在《乾坤和諧璧》中,盡量詮釋了這一理念。這對玉璧的材料裁選自同一塊和田玉籽料,玉質細膩油潤,沿用宮廷玉璧的藝術手法制作。形制中正、規(guī)整大氣、古樸典雅,玉璧正面飾以十二生肖、日月星辰和山川河流圖案,背面飾以獸面紋與鎧甲紋,分別預示政通人和、江山永固;家業(yè)興旺和基業(yè)永存。
國學系列
“弘揚傳統(tǒng)文化哲理,謳歌傳統(tǒng)道德風尚”是筆者一貫堅持的設計思路和創(chuàng)作方向。在此基礎上,將經典傳統(tǒng)文化有機融合于和田玉,創(chuàng)作出“國學系列作品”。弘揚傳統(tǒng)美德,寓教于玉,以玉言德,提升了和田玉作品的文化內涵和藝術品位。
中庸思想對中國古典藝術精神有著不容忽視的影響,尤其在宮廷玉雕藝術的發(fā)展過程中,更加具體物化為一種對“中和之美”的追求。所謂“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達道也”。筆者正是本著中庸中和的精神創(chuàng)作出了國學運用系列玉雕。如《志存高遠》這件作品,采用羊脂玉為材,主紋飾為淺浮雕文人山水畫,背面詩文相映;輔紋飾為象征皇家氣象的瑞獸螭龍紋。此作選題出自二則古代文學典故,《金縷衣》是唐代杜秋娘所作并為世人廣泛傳唱的佳作,寓意韶光易逝,機不可失,“莫等閑,白了少年頭,空悲切”?!镀俨悸摼洹肥窍銍篱e禪師與唐宣宗李忱唱和而成,意在勵志進取,思有作為,“志當存高遠”。
錦繡山河系列
錦繡山河系列是筆者創(chuàng)作的重點。我們有幸趕上這國富民強、安定祥和的太平盛世,作為一個有良知的作玉人,要講玉的品德,要用我們手中的玉,歌頌大好時代和壯麗河山,激揚愛國熱情,為建立和諧社會出一份力。
筆者創(chuàng)作的錦繡山河系列玉牌,在繼承子岡牌一面山水一面詩文的基礎上,有所創(chuàng)新。主要體現在三個方面:一是在玉牌的尺寸上做了改變。根據當今的審美取向和延續(xù)宮廷風格的需要,用超大規(guī)格尺寸的玉牌替代了4×6厘米的牌子,這樣做更方便在牌面上取景布局,可以添加更多的景致來表現復雜的題材。二是在外形上做了改進。根據原料的具體情況,以靈活多變的形狀來表現豐富多彩的主題,令作品更加神形兼?zhèn)?。三是在題材內容上進行了變化。如將毛主席經典詩詞詩意化作品,把毛主席詩詞手跡和相應的景致融匯于玉牌之上,創(chuàng)作出了作品《詠梅》《無限風光在險峰》《沁園春·長沙》等,實景真跡,集詩、書、畫、玉于一體,交相輝映,千古流傳。
筆者還創(chuàng)作了以抗日戰(zhàn)爭為主題的“紅色歷程”系列玉雕作品,來紀念抗戰(zhàn)勝利69周年,并獻禮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65周年。起初一直沒有合適的材料,恰好一次偶然邂逅一塊南紅瑪瑙,原石的色澤殷紅濃郁,質地層次豐富,潤度和細度都已達到藝術創(chuàng)作的標準。筆者便以國歌歌詞“把我們的血肉,筑成我們新的長城”為思路,創(chuàng)作了這件《國歌聯想》作品。作品正面利用運用南紅瑪瑙的色澤和結構,雕刻出蜿蜒起伏的長城和連綿的山脈,黑褐色皮雕刻成陡峭的山石,遠近曲折的長城,背面長城下露出鮮紅色的瑪瑙質地,恰似血肉凝結而成,晶瑩而醒目。
金玉鑲嵌系列
對于原料的邊角余料或極具特色的精美小籽,筆者的設計宗旨是積小成大,借用現代先進、成熟的貴金屬鑲嵌技術,將眾多單個的精華元素整編成有機的整體,創(chuàng)作個性化的,時尚精致、造型優(yōu)雅的金玉鑲嵌系列作品,將和田玉作品珠寶化、系列化。
為此,筆者進行了大膽嘗試,利用金銀鑲嵌技術,將和田玉小籽料及大塊籽料切割整形摘出的小料進行創(chuàng)作,經過合理整編,精心組合,設計制作出了許多精美的掛件、佩飾、首飾。這些作品時尚、靚麗、新穎、別致,在璀璨貴金屬的映襯下,讓和田玉更加華麗耀眼,提升了和田玉作品的品位。
《八寶轉經筒》取“八寶吉祥”“金玉滿堂”“金玉良緣”的吉祥寓意,由和田玉籽料鑲嵌彩金及鉆石精制而成。八寶轉經筒為佛教圣物,依據藏傳佛教的教證,凡轉動經筒一回,等于誦讀了一遍內藏經文。轉經筒與六字真言關系密切,藏傳佛教認為,持頌六字真言越多,越表對佛的虔誠,可脫輪回之苦。轉經筒是懺悔往事、消災避難、修積功德的最好方式。
回顧幾十年的治玉之路,雖說有些枯燥和辛苦,但更多的還是喜悅和收獲。能為玉器事業(yè)盡些微薄之力,堪稱是我人生之幸吧!
(責任編輯:阮富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