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詩婷

今年，多部好萊塢系列電影都走進了它們的重要年份。年初在國內上映的“星球大戰(zhàn)”系列第八部正傳電影《星球大戰(zhàn)：最后的絕地武士》完成了星戰(zhàn)英雄的新老交替，當下正在上映的《復仇者聯(lián)盟3：無限戰(zhàn)爭》是漫威系列電影的10周年獻禮片，隔壁掌管DC英雄的華納也在去年年底推出了自己的首部英雄集結作品《正義聯(lián)盟》。

不久前，在全球取得票房佳績的《頭號玩家》也是一部標志性作品，它整合了新好萊塢時期以來的經(jīng)典電影、游戲形象，是導演史蒂文·斯皮爾伯格對流行文化的一次大型致敬。

5月底，另一部由斯皮爾伯格開啟的經(jīng)典系列電影“侏羅紀公園”第五部作品《侏羅紀世界2》即將上映，至此，這個好萊塢最經(jīng)典的恐龍電影系列也已經(jīng)走過了25年的歷史。

“真的”恐龍來了

今年3月，我在洛杉磯見到了正在緊鑼密鼓處理電影后期的西班牙導演胡安·安東尼奧·巴亞納，他是監(jiān)制斯皮爾伯格和上一部《侏羅紀世界》的導演科林·特雷沃羅為這系列電影找來的繼任者?！顿_紀世界2》在他的手里，或許要呈現(xiàn)出一些前作所不具備的歐式審美。

“我至今還記得當年看《侏羅紀公園》時的感覺，那是第一次，恐龍這個生物真真切切地出現(xiàn)在我們面前?！?5年前，胡安·安東尼奧·巴亞納（以下簡稱J.A.巴亞納）還在西班牙學電影，斯皮爾伯格和眼前那些逼真的恐龍帶給他的震撼是一場堪比《火車進站》的視覺革命。

這群“活生生”的恐龍不僅打動了懷揣導演夢的J.A.巴亞納，也打動了全世界的恐龍迷和電影愛好者，9億1400萬美元的票房就是那場視覺革命的軍功章。

在《侏羅紀公園》之前，怪獸情結不輕的好萊塢也出品過一些恐龍題材電影，但相比另兩大怪獸符號——西方人的金剛和東方人的哥斯拉——恐龍題材一直缺少一部經(jīng)典。

是斯皮爾伯格為恐龍打了翻身仗。這位熱衷于探索孩子世界和流行文化的導演從小就是個恐龍迷，不僅經(jīng)常去歷史博物館看恐龍化石，還私藏了大量恐龍畫冊。

除了癡迷恐龍，斯皮爾伯格還有當時在電影中呈現(xiàn)這一遠古生物的得天獨厚的優(yōu)勢。上世紀七八十年代，斯皮爾伯格和喬治·盧卡斯、雷德利·斯科特一起成為新好萊塢技術派的代表人物。在盧卡斯專注于“星球大戰(zhàn)”系列，斯科特拍出了《異形》和《銀翼殺手》的同時，斯皮爾伯格也交出了兩部重量級作品《大白鯊》和《E.T.外星人》。

在這兩部作品里，斯皮爾伯格對特效技術的應用走在了時代前沿，他對“技術活兒”的擅長正是《侏羅紀公園》成功的關鍵。為什么有這樣的推斷？事實上，《侏羅紀公園》上映前三周，熱衷于拍攝B級片的導演羅杰·科曼就搶先一步將《肉食龍》搬上了大銀幕，但那部恐龍電影徹底失敗了，其中糟糕的特效和假得像動畫片的恐龍形象成了眾矢之的。

美國作家邁克爾·克萊頓是把恐龍搬上大銀幕的另一功臣。1990年，他的小說《侏羅紀公園》出版，這個復活恐龍的故事一面世就被各大電影公司瘋搶，蒂姆·波頓、理查德·唐納等重量級導演和他們背后的電影公司都曾是斯皮爾伯格的有力競爭對手。但最終，還是勢在必得的斯皮爾伯格和環(huán)球影業(yè)打動了邁克爾·克萊頓，為此，他們支付了150萬美元，并額外支付了50萬美元的編劇費給克萊頓，邀他入伙，共同打造一個前所未有的恐龍世界。

斯皮爾伯格把三年時間花在了《侏羅紀公園》的創(chuàng)作上。這是一部典型的軟科幻作品。商人哈蒙德斥巨資聘請了一批科學家，他們從遠古的蚊子體內提取恐龍基因信息，并通過基因重組讓恐龍復活。哈蒙德幻想在小島上打造一個大型恐龍公園，吸引有錢人和中產(chǎn)階級來參觀、度假。哈蒙德想召古生物學家格蘭特博士和植物學家賽特勒博士入伙，以資助研究經(jīng)費為誘餌邀請他們到島上考察。在一行人游覽的過程中，原本嚴謹?shù)碾娔X系統(tǒng)突然失靈，恐龍紛紛逃出控制區(qū)，釀成了一場大災難。

每部科幻電影都有自己完整的世界觀，用電影里的臺詞來說，《侏羅紀公園》的批判性觀點就是：“上帝創(chuàng)造恐龍，上帝毀滅恐龍，上帝創(chuàng)造人類，人類毀滅上帝，人類創(chuàng)造恐龍。”

斯皮爾伯格想在《侏羅紀公園》里表達的世界觀至今仍不過時，但對當時的觀眾而言，比故事背后的思想更有意義的是滿屏奔跑的迅猛龍、雙脊龍、三角龍……是那些最直接的感官刺激。曾經(jīng)，只存在于書本上的，或只以一堆白骨形態(tài)出現(xiàn)在博物館和考古紀錄片里的恐龍突然有了血肉之軀。25年前，斯皮爾伯格的確把影像藝術的優(yōu)勢發(fā)揮到了極致。

技術、類型片與流行文化

如今，就像觀眾期待每一部“星球大戰(zhàn)”系列電影會將太空史詩書寫到哪里一樣，大家對每一部“侏羅紀公園”系列電影都有視覺效果上的要求和期待。

《侏羅紀公園》對于電影技術的貢獻有多大？25年前，斯皮爾伯格是邊研發(fā)技術邊拍攝完《侏羅紀公園》的，電影中大量奔跑、打斗和恐龍生活狀態(tài)的畫面都是由恐龍模型結合CGI技術完成拍攝和制作。事實上，這也是電影中第一次出現(xiàn)以CGI技術制作而成的生物，對于整個電影史來說，這都是重要的一步。

當年拍攝電影時，還有個趣事，如今看來都算是預言了。當時，曾參與過1980年上映的《星球大戰(zhàn)：帝國反擊戰(zhàn)》的模型特效師菲爾·蒂貝特在斯皮爾伯格的團隊中，負責恐龍模型的制作和相關拍攝。電影拍攝后期，越來越多的CGI技術使用令蒂貝特恐慌，他和斯皮爾伯格開玩笑說：“我覺得自己要失業(yè)了。”蒂貝特當然沒有失業(yè)，斯皮爾伯格讓他更多地參與到電腦動畫的制作中，用他對古生物學和啞劇的知識來指導藝術家們設計恐龍的動作和造型。25年后，《侏羅紀世界2》雖然也制作了不止一只完整的恐龍和很多局部模型，但除特寫外的絕大部分場景、恐龍動態(tài)鏡頭都是由CGI技術完成的。

《侏羅紀公園》上映后不到一年，斯皮爾伯格就與杰斯瑞·卡森伯格、大衛(wèi)·格芬一起組建了夢工廠工作室，和盧卡斯的盧卡斯影業(yè)、光影魔幻特效公司一樣，夢工廠也是以電影技術為驅動，帶動內容生產(chǎn)的公司，隨后推出的《人工智能》《幸福終點站》等真人電影和大量動畫片讓這個品牌成為好萊塢最具創(chuàng)造力的團隊。

可以說，從上世紀90年代開始，“侏羅紀公園”系列電影的影響已經(jīng)超越了電影本身，成為和“星球大戰(zhàn)”一樣的流行文化?！顿_紀公園》首部播出之后，全球掀起了一輪恐龍熱潮，隨后的第二部、第三部作品雖然在票房和口碑上不及第一部，但電影的持續(xù)存在，還是讓本就擁有一大批追隨者的“恐龍文化”越來越流行。在很長一段時間里，“恐龍電影”都是和金剛、哥斯拉一樣備受好萊塢電影人青睞的怪獸電影題材。當然，就像沒有后作可以超越1933年版的《金剛》一樣，后來的“恐龍電影”再沒能超越《侏羅紀公園》的口碑和影響力。

雖然，20多年前還不像今天一樣推崇“產(chǎn)品”概念，但“侏羅紀公園”系列真算得上是成功的產(chǎn)品。斯皮爾伯格和他背后的環(huán)球影業(yè)對這系列電影的發(fā)展都考慮長遠，當時，在《侏羅紀公園》開機之前，環(huán)球影城就在謀劃建造“侏羅紀公園”這個游戲項目，在1997年《侏羅紀公園2》上映前，好萊塢環(huán)球影城的“侏羅紀公園”項目已經(jīng)開門迎客了，這個項目耗資1億1000萬美元，是《侏羅紀公園》制作成本的兩倍。直到今天，它都是全球四家環(huán)球影城最經(jīng)典的游戲項目。

與此同時，熱愛電影游戲的斯皮爾伯格也沒有放棄將這一冒險故事轉化為游戲，25年以來，每隔幾年就會有一個版本的“侏羅紀公園”系列電子游戲上市。

某種程度上，“侏羅紀公園”系列對中國人的刺激更大。如果說“星球大戰(zhàn)”系列和“辛普森”系列是美國人的童年記憶，那中國年輕觀眾對于好萊塢電影的童年記憶就是從《小鬼當家》《侏羅紀公園》和后來的《勇敢者的游戲》等電影開始的。2013年，《侏羅紀公園3D》上映，在全球共賣出1.2億美元的票房，其中，中國市場就貢獻了5000多萬美元，幾乎占到電影全球總票房的一半，可見，中國人對這系列電影情結之深。

那批看《侏羅紀公園》長大的中國觀眾趕上了好萊塢電影的“家庭片”時代。上世紀80年代末90年代初，好萊塢誕生了一種新的電影類型——家庭片，這跟錄像帶市場的快速發(fā)展關系緊密，當時的好萊塢巨頭們覺得，除了滿足觀眾的電影院觀影需求，家庭錄像帶觀影也應該被考慮在內。這恰好與中國觀眾的觀影習慣類似，當時，中國人的大部分好萊塢電影都是用錄像帶看完的。

《侏羅紀公園》是一部科幻片，但同時也是一部中產(chǎn)階級家庭片，這正是斯皮爾伯格的聰明之處，他用恐龍、孩子、家庭、樂園等元素為這系列電影奠定了合家歡的基調，這個基調也決定了這系列電影比大多數(shù)科幻、驚悚片走得更遠。

系列電影的宿命

“侏羅紀公園”系列電影也經(jīng)歷過高峰和低谷，成績表上的曲線，和所有經(jīng)典系列電影都類似。

1993年的首部電影曾以9億1400萬美元票房成為當時好萊塢影史上最賣座的電影，這一紀錄直到5年后才被詹姆斯·卡梅隆的《泰坦尼克號》打破?！顿_紀公園》還和同年上映的斯皮爾伯格另一部電影《辛德勒的名單》一起，共收獲了10座奧斯卡小金人，這一成績讓斯皮爾伯格成為1994年好萊塢的最大贏家。

5年之后，《侏羅紀公園2：失落的世界》上映。如果說，首部電影是斯皮爾伯格送給觀眾的視覺奇觀，但又不失完整精致的劇情，那第二部電影在敘事上就有些不盡如人意了。電影特效更精致，動作場面更刺激，恐龍也更勇猛好斗，但電影所營造的恐怖氛圍和科幻感卻遠遠不及前作。但好在，電影的靈魂斯皮爾伯格和編劇、原著作家邁克爾·克萊頓都在，電影依然保留了首部作品的精髓和價值觀內核。

到了《侏羅紀公園3》，邁克爾·克萊頓退出了編劇團隊，斯皮爾伯格本人因為要接棒庫布里克遺作《人工智能》，也沒法繼續(xù)擔任這一系列電影的導演。他請來了《勇敢者的游戲》的導演喬·莊斯頓，希望以他在成名作中積累的經(jīng)驗延續(xù)“侏羅紀公園”系列的成功。

可惜，事與愿違。這個同樣脫離了“公園”設定，發(fā)生在叢林里的冒險故事太過平庸，除了技術上的持續(xù)進步外幾乎沒有半點創(chuàng)新。電影全球票房不足4億美元，還不到首部電影的一半，正是這次失利讓斯皮爾伯格和環(huán)球影業(yè)放緩了“侏羅紀公園”系列更新的腳步。

所有系列電影走到第三部都是一個檻，這或許是《指環(huán)王》一類系列電影更愿意終結在第三部的原因所在。斯皮爾伯格用了十幾年來思考下一步的方向，終于在2015年推出了第四部續(xù)作《侏羅紀世界》。

從“公園”到“世界”，電影的格局和野心似乎更大了。“侏羅紀公園”三部曲推出的年代，正是好萊塢家庭片的黃金期，14年之后，觀眾的趣味和審美都變了。《侏羅紀世界》顯然洞察了這一點，電影用年輕演員克里斯·帕拉特和布萊絲·達拉斯·霍華德的俊男美女組合取代了前作中中年男女主角的人物設定，以家庭為中心的情感線也向愛情方向轉向了。

《侏羅紀世界》的背景設置在《侏羅紀公園》故事發(fā)生的22年后，當年哈蒙德心心念念的侏羅紀公園已經(jīng)落成，生意興隆，吸引著來自世界各地的游客。當年的基因公司也已經(jīng)被收購，收購方不僅制造恐龍，還致力于研發(fā)“混血兒”。像首部電影一樣，人類對自然缺乏敬畏釀成了大錯，研發(fā)的掠食者恐龍失控，公園陷入了危機。帕拉特飾演的退役軍人歐文成了英雄，他在霍華德飾演的克萊爾和兩個小孩的幫助下，打敗了恐龍。

在這部重啟之作中，斯皮爾伯格交出了導演椅，躲在導演科林·特雷沃羅身后做制片人。和首部作品相比，《侏羅紀世界》場面更宏大，在技術層面上已經(jīng)是今非昔比了。故事層面上，電影也加入了當下流行的議題，比如女性主義和動物的智慧化。恐龍和人類不再是單純的對立關系，歐文訓練的迅猛龍在最后關頭成了人類的幫手。這種動物的智慧化趨勢其實在《侏羅紀公園3》里就有所體現(xiàn)，只是故事講得并不圓滿。在前三部作品里，女性都以相對完美和正義的形象出現(xiàn)，但在《侏羅紀世界》和接下來的續(xù)作里，克萊爾也和電影中的男人們一樣，經(jīng)歷了自我成長和蛻變，角色形象更豐滿。

在《侏羅紀世界2》中，主角和恐龍們像《侏羅紀公園2》里一樣，將離開有圍墻的公園，走向叢林。這一轉變給電影的故事發(fā)展和場景設計帶來了更大的創(chuàng)作空間。

今天，好萊塢電影里的怪獸形象已經(jīng)千奇百怪，恐龍還能挑動觀眾的神經(jīng)嗎？已經(jīng)把拍電影當成玩游戲的斯皮爾伯格和以驚悚片見長的西班牙導演J.A.巴亞納將給出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