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溪中

龍龍是初二學生，學習成績相當優(yōu)異。五年前，不知什么原因媽媽和爸爸分道揚鑣了，他被判給了媽媽。媽媽在城里靠當保姆掙點錢，養(yǎng)活自己和龍龍。母子倆相依為命，活得委實艱難。

龍龍知道媽媽掙錢不容易，所以生活十分節(jié)儉。他在學校食堂吃飯，總是最后一個去，因為這樣就可以躲避很多熟悉的目光——龍龍實在不想讓同學發(fā)現(xiàn)自己老是吃低價飯菜。

龍龍還在他的床底下偷偷地放了一個儲蓄罐。他從媽媽給他的生活費里省下一部分錢，都放在了這個儲蓄罐里。

一年一度的母親節(jié)快到了，龍龍決定為辛勞的媽媽買件禮物。他把儲蓄罐打開，仔細數了數里面的零錢，連紙幣帶硬幣總共有三百六十四元七角。龍龍盤算著，要用這些錢為媽媽買件在他看來還算貴重的禮物，給媽媽一個大大的驚喜。

星期天，龍龍一大早就起了床，草草吃了早飯，便騎上自行車去了本市最大的一家購物商場。

龍龍在商場上上下下幾個樓層轉悠了好半天，終于在頂樓的珠寶店看中了一條銀項鏈。這款銀項鏈做工相當精美，但只剩下一條了。龍龍拿著銀項鏈，愛不釋手。售貨員是位眉目清秀的小姐姐，看起來年齡和龍龍差不多。

見龍龍看上了銀項鏈，小姐姐微笑著說：“這條銀項鏈很美，你買下送人保準不錯！”

“這條銀項鏈有多少克？”龍龍問，一邊用手掂了掂銀項鏈。

“標簽上寫著呢，你自己看吶！”小姐姐有些漫不經心地回答道，倒是仍微笑著。

龍龍看了看標簽，三十克，定價四百五十元。哎呀，自己的錢不夠??！

“是銀的嗎？不會假吧？”龍龍邊思索著邊問。

“我們這么大個商場，怎么能賣假貨呢？”小姐姐臉上的笑容一下子沒了。

“母親節(jié)就要到了，你們商場做活動嗎？能不能優(yōu)惠點？”龍龍開始討價還價，希望銀項鏈的價格能降到自己買得起的數額。

“本來嘛，我們是不搞活動的，不過，看在你一片孝心上，我去請示一下經理，爭取給你便宜些！”

“太謝謝你了！”

小姐姐捧著銀項鏈去了經理辦公室，大約十分鐘后，小姐姐回來了，滿臉歉意地對龍龍說：“實在抱歉，經理說這是成色極好的銀項鏈，不能優(yōu)惠！”

“一點都不能少嗎？”

“是的，經理說了，一分錢都不能少！”

龍龍擺出一副欲擒故縱想要離開的樣子，看小姐姐是否還能降些錢?？墒?，小姐姐不僅沒有再勸說他買下銀項鏈，反而把銀項鏈收了起來，將它放進了玻璃柜里。

龍龍見自己的努力已經無望，忙轉過身，牙一咬，說：“這條銀項鏈我買下了！不過，我身上帶的錢不夠，我馬上去借錢，你千萬別把它賣給別人，等我！”

小姐姐遲疑了片刻，然后嘆了口氣說：“看在你一片孝心上，我就再等你一個小時！”

龍龍千恩萬謝后，馬不停蹄去找同學借錢，他很順利地把錢湊夠了。

龍龍急匆匆返回商場的珠寶店，從懷里掏出半塑料袋零錢，倒在柜臺上，讓小姐姐快點數數。不知為什么，小姐姐的眼圈忽然有些發(fā)紅。她仔細地數了好一陣，之后長吐一口氣：“錢數正好，你可以把銀項鏈拿走了！”

龍龍把銀項鏈緊緊攥在手心里，唯恐它跑掉似的，連發(fā)票都沒讓小姐姐開，就匆匆離開了。

當小姐姐在身后喊龍龍回去拿裝銀項鏈的盒子時，他已經進了電梯。

龍龍如獲至寶，心里像灌了蜜似的甜?；氐郊?，媽媽做好了午飯，正等他回來吃呢。

“龍龍，去哪兒了？外出咋沒對媽講一聲呢？”

“我去參加一個同學的生日派對，走得急，忘記告訴您了！”

“那怎么沒和同學在一起吃飯呀？”

“我怕您擔心，所以把禮物送給同學后，陪他玩了半晌，就回來了！”龍龍預先編好的謊話脫口而出。

“是媽的好兒子！快，吃飯！”媽媽愛撫地摸了一把龍龍的腦袋。

龍龍一邊應著，一邊趁著換拖鞋的工夫，鉆進了臥室。他把銀項鏈悄悄放到自己的枕頭下——離母親節(jié)還有好幾天呢，龍龍不打算把銀項鏈現(xiàn)在就送給媽媽。

幾天后，母親節(jié)到了。龍龍捧著銀項鏈來到媽媽身旁，媽媽正在剝毛豆。

“媽，母親節(jié)快樂！”說著，龍龍把禮物遞給媽媽。

“這是——銀項鏈啊！”媽媽果然十分驚喜。

龍龍點點頭，一副如釋重負的樣子。

“哎呀，這得多少錢！龍龍，你哪兒來那么多錢？”

“媽，我在學校得了獎學金，這條銀項鏈是我用獎學金為您買的！兒子現(xiàn)在沒有錢，等我長大后掙了錢，一定給您買條金項鏈！”

媽媽將銀項鏈戴在脖子上，嘴角掛著一抹甜蜜。突然，喜悅從臉上消失了：“龍龍，我咋感覺這條銀項鏈這么輕呀？該不會是假的吧？”

龍龍的心臟似乎一下子跳到了嗓子眼：“不會是假的吧？不會的！”

媽媽迅速摘下銀項鏈，用指甲刮了刮，只見一層白色的外皮脫落下來，里面露出了肉眼可以辨認的硬質塑料。

“龍龍，你把發(fā)票拿給我看看！”

“我忘記開發(fā)票了！可是，那么大的一個商場，怎么敢賣假貨呢？”龍龍又氣又急，幾乎咆哮起來，“我這就去找賣給我假貨的小姐姐！”

說著，龍龍從媽媽手里搶過“銀項鏈”，發(fā)瘋似的往外跑。媽媽忙追上去，一把拽住了他：“龍龍，別沖動！你冷靜地想想，你沒有發(fā)票，人家還會認賬嗎？”

“那怎么辦？難道咱們就吃這啞巴虧？”

“兒子，俗話說‘吃一塹，長一智，這次權當買個教訓了，行嗎？”

“不行！我好不容易給您買了件禮物，假的怎么能行？”

“龍龍，雖然你不小心買了假貨，但你對媽媽的一片孝心卻是真的呀！”

媽媽含著熱淚邊說邊把“銀項鏈”戴在脖子上，幸福地笑了。

龍龍也忍不住哭了，無聲的淚水順著臉頰滑落下去。

當天晚上，龍龍和媽媽早早吃了飯，正準備休息，門鈴突然響了起來。

龍龍快步走到門前，透過“貓眼”，他驚訝地看見一張印象深刻的臉——竟然是購物商場賣給他假項鏈的小姐姐！龍龍疑惑了：她怎么會找到他的家？她為什么要自投羅網？

他飛快地思索片刻，不緊不慢地把門打開，沒好氣地問：“你來干什么？難道認為我買銀項鏈時給了你假錢？”

小姐姐舉起一張厚卡片，微笑著說：“那天你不小心把身份證忘在柜臺上了，我按圖索驥找上了門！”

龍龍想著：肯定是那天掏錢時，不小心把身份證帶了出去。他從小姐姐手里一把奪過身份證，冷冷地說：“謝謝你還沒有壞透，要是沒有別的事，你可以走了！”

龍龍說完這些話，立刻又有點后悔了——小姐姐也未必就知道那條銀項鏈是假的呀，不過轉念又想，小姐姐也未必就不知道那條銀項鏈是假的！

“我可以和你說幾句話嗎？”小姐姐明顯有些難為情，兩只手使勁地搓著。

“和我說話，沒必要吧？我又不認識你！”龍龍說話的時候，都沒正眼瞧她。

“那好吧，這個塑料袋里有封信，你自己看吧！我只說一句：對不起！”說完，小姐姐轉身噔噔噔地下了樓。

龍龍疑惑不解地打開塑料袋，看到里面裝有一個精美的首飾盒。他拿出首飾盒，發(fā)現(xiàn)其中放著似曾見過的一條銀項鏈。龍龍似乎明白了什么，急忙又把袋子里的那封信展開，只見信中寫道：

首先，請接受我真誠的道歉！

我不該一時糊涂賣給你假銀項鏈……我家里非常貧窮，媽媽生病，長年臥床不起?？吹絼e人的媽媽都戴上了項鏈，我心里很不是滋味，便決心在今年的母親節(jié)送給媽媽一條銀項鏈?？墒牵倚列量嗫鄴甑腻X全拿去給媽媽看病了……于是，我花幾塊錢買了一條假銀項鏈，把它偷偷放在了珠寶店的玻璃柜里，然后，又偷偷拿走了玻璃柜里真的銀項鏈……

母親節(jié)那天，當我把銀項鏈戴到媽媽脖子上時，她激動地流下了眼淚。但是，你的身影在我腦海里總是揮之不去。一想到把一條假銀項鏈賣給了一個和我一樣貧窮，但是有孝心的人，我的心就很沉重。盡管你遺忘在柜臺上的身份證在我這里，我還是沒有勇氣去找你，彌補自己的過錯。媽媽見我情緒低落，猜到我一定遇到了不開心的事，就反復追問。我終于忍不住，把自己做的這件蠢事原原本本地告訴了她。媽媽沒有責罵我，而是一把將我攬在懷里，流著眼淚說：“孩子，你想過沒有，那個孩子也像你一樣是個孝子啊！你怎能把一條假銀項鏈賣給他？怎能讓他送給媽媽一條假銀項鏈呢？要將人心比自心呀……”

經過幾天的內心掙扎，我還是受不了良心的譴責，所以拿著你的身份證找到了你家……

龍龍終于恍然大悟。他轉身匆匆走到窗前，打開窗戶，目光投向樓下，極力搜尋那個小姐姐的身影。

然而，小區(qū)的道路上人跡寥寥，只有一陣陣清新的風迎面吹來，爽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