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章 曾慶東
摘要:文章通過隨州境內歷年考古發(fā)掘出土的楚國、吳國、曾國青銅器等實物資料,與傳世和出土文獻中關于“吳師入郢,楚王奔隨”記載的相互印證。筆者認為出土文物中的曾國就是文獻記載中的隨國,二者為“一國兩名”。為“曾隨之謎”的破解增添新的佐證資料。
關鍵詞:隨州出土文物;楚王镩鐘;吳國青銅器;曾侯輿編鐘;曾隨之謎
隨州地區(qū)自20世紀70年代以來,通過歷年開展的田野考古發(fā)掘工作,出土了數(shù)件與“吳師入郢,楚王奔隨”這段史實相關的青銅器,李學勤、張昌平、徐少華等先生已有專文分述論及?,F(xiàn)對本地出土的三件(套)楚、吳、曾國青銅器及其相關問題做點補充,以求教于方家。
1楚王熊章镈鐘
1978年夏,湖北省考古工作者在隨縣(今隨州市)南郊擂鼓墩考古發(fā)掘出土一座戰(zhàn)國早期大型墓葬,后稱曾侯乙墓。曾是國名(曾、隨為一國兩名),侯是墓主人的爵位,乙是墓主的名字。墓中室出土一套65件青銅編鐘,其整套編鐘下層中間懸掛一件楚王熊章镩鐘(圖1、圖2),通高92.5厘米,鈕高26厘米,舞52.8×39.8厘米,鐘口60.5×46.2厘米,重134.8千克。鉦部鑄有銘文3行31字:“唯王五十又六祀,返自西陽,楚王熊章作曾侯乙宗彝,奠之于西陽,其永持用享。”楚國只有楚惠王熊章在位57年(N488-N432),銘文“唯王五十又六祀”是楚惠王在位倒數(shù)第二年。全文的意思是:楚惠王五十六年,曾國傳來喪事的消息,楚惠王于是鑄造曾侯乙宗彝,派人贈送到曾國國都用以祭奠。
1978年,李學勤先生在《光明日報》上首次提出了“曾國之謎”。其主要論據是:“楚惠王為何要作一套鐘镩放在曾國的宗廟里,恭敬地祭祀曾侯呢?當時楚國稱霸一時,決不會對一個小諸侯國給予這么高的禮遇呀?”有學者認為,楚王镩鐘銘文上的楚惠王熊章就是楚昭王的兒子,為報答隨國的救父之恩,在曾侯乙去世時,楚惠王才有如此隆重的贈鐘之舉。楚惠王送的是一整套編镩,擺放在曾國的宗廟里。曾國非常重視這份厚禮,在曾侯乙下葬時便取了其中這件镩鐘隨葬,而且掛于鐘架下層正中十分顯眼的位置。這些特別現(xiàn)象暗示曾國在春秋晚期之后受到楚國的優(yōu)待超乎一般附庸國地位。這也與其時隨國政治背景一致,因為隨國曾經接納了為吳人所敗的楚昭王,楚王熊童镩鐘可能反映了楚人對曾國的報德之意。
2S形紋鼎
1994年初,隨州考古隊在東城東風油庫墓地發(fā)掘了三座墓葬,其M2出土一件S形紋鼎(圖3、圖4),同出青銅器還有可篚、可方壺、可盤、可匝等曾國青銅器。出土時該鼎殘破,后修復完整,通高23厘米,口徑20.6厘米,腹徑13厘米。該鼎器壁較薄,深腹,足較短,腹附耳,蓋有三獸形環(huán)鈕。腹部、器蓋紋飾以綯紋分隔,其間飾s形紋。腹部有綯紋二周,其下分別飾S形紋;蓋有綯紋三周,外紋二周綯紋內各飾S形紋三周,最內一周綯紋內飾S形紋一周。此鼎足、耳混鑄,鑄形特征與西周晚期至春秋早期鼎完全相同,說明其鑄造技術滯后,這在當時曾國青銅器中是沒有的。鼎的紋飾作S形常見于東南地區(qū),如丹徒大港北山頂出土鼎(《全集》11-5)。因此,此鼎的產地可能是東南。
張昌平撰文分析,該鼎的紋飾與楚系青銅器流行的蟠虺紋不同,鼎三足與器腹混鑄,與楚式鼎足與腹分鑄的技術也不同。而與東風油庫M2鼎類似的紋飾和鑄造技術風格,只有在長江下游地區(qū)青銅鼎中常見,因此該鼎極有可能來自長江下游地區(qū),為春秋晚期的吳國青銅器。文中另舉例,1988年江蘇六合縣程橋中學M3出土有曾子義行篚,M3屬于春秋晚期,同出青銅器還有吳國攻吳太叔、羅兒之盤、匜。這批青銅器的性質屬于吳國。吳國青銅器出土于曾國墓葬,及曾國青銅器出土于吳國墓葬,考慮到春秋晚期的地理政治態(tài)勢,皆應與楚、吳戰(zhàn)爭相關。說明當時隨國參與了對吳國的戰(zhàn)爭,并各獲取了對方的青銅器。
3曾侯輿編鐘
2009年6月,湖北省考古所聯(lián)合隨州市博物館在隨州東城文峰塔墓地發(fā)掘了兩座東周墓葬,M1墓主人為春秋晚期曾國國君曾侯輿。因前期基建施工該墓葬遭到嚴重破壞,經搶救清理和及時追繳,收集回的青銅器中包含10件青銅編鐘。其中M1:1、M1:2編鐘殘存狀況有別,銘文內容基本一致。M1:1通高112.6厘米,衡徑10厘米,甬長44.4N米,舞修42.8厘米,舞廣32.6厘米,中長55.6厘米,銑長68.6厘米,銑間49.2J厘米,鼓間38厘米,鼓厚1.8厘米(圖5)。鐘體共鑄有銘文34行169個字(圖6~圖11):“唯王正月,吉日甲午,曾侯輿曰:伯適上庸,左右文武,達殷之命,撫奠天下。王遣命南公,營宅衲土,君此淮夷,臨有江夏。周室之既卑,吾用燮蒿楚,吳恃有眾庶,行亂,西征南伐,乃加于楚,荊邦既扁,而天命將誤。有嚴曾侯,業(yè)業(yè)厥圣,親博武功。楚命是靜,復奠楚王。曾侯之霸霸穆穆,曾侯莊武畏忌,恭寅齋盟,伐武之表,懷燮四方。余申固楚成,改復曾疆。擇選吉金,自作宗彝和鐘……”
銘文完整地記載了曾侯輿制作此套編鐘的緣由,吳、楚之戰(zhàn)中“吳恃有眾庶,行亂,西征南伐,乃加于楚,荊邦既變,而天命將誤”,是曾侯輿“親博武功”率師建功才使得“楚命是靜,復定楚王”。曾國保護了楚王,楚王便與曾侯輿共立齋盟,“余申固楚成,改復曾疆”,恢復了曾國故有的疆域?!皳襁x吉金,自作宗彝,和鐘”,曾侯輿特鑄此鐘以記載這段豐功偉業(yè)。
4結語
“吳楚相爭,吳師入郢,楚昭王避難隨國,受到隨國的庇護”這段史實,在傳世文獻和出土文獻中也分別有著錄?!蹲髠鳌ざü哪辍酚涊d:“冬,蔡侯、吳子、唐侯伐楚……楚王奔隨。吳人從之,謂隨人曰:‘周之子孫在漢川者,楚實盡之?!S人卜與之,不吉,乃辭吳曰:‘以隨之辟小,而密邇于楚,楚實存之。世有盟誓,至于今未改。若難而棄之,何以事君?執(zhí)事之患,不唯一人。若鳩楚競,敢不聽命。吳人乃退?!醺钭悠谥模耘c隨人盟?!?/p>
《史記·楚世家》記載:“十年冬,吳王闔廬、伍子胥、伯噽與唐、蔡伐楚,楚大敗,吳兵遂入郢……昭王亡也至云夢……出奔隨。吳王聞昭王往,即進擊隨……隨不聽,吳亦罷去?!?/p>
清華簡《系年》第十五章曰:“景平王即世,昭王即位,伍員為吳太宰,是教吳人反楚邦之諸侯,以敗楚師于柏舉,遂入郢,吳王歸隨,與吳人戰(zhàn)于析。吳王子晨將起禍于吳,吳王闔廬乃歸,昭王焉復邦。”
綜上所述,《左傳》《史記》及近出清華簡《系年》的記載與隨州出土“楚王熊章镩鐘”“S形紋鼎”“曾侯輿編鐘”等青銅器相互印證。據筆者所見,大致有三個方面的啟示:其一,厘清了春秋晚期楚、吳、曾(隨)三國錯綜復雜的政治地理關系;其二,文獻記載公元前506年吳、楚之戰(zhàn)中,楚昭王所奔之國為隨國,而甬鐘、镩鐘銘文所反映楚王“改復曾疆”“奠之于西陽”的是曾國,進一步勘正了文獻記載的隨國即銅器銘文中的曾國,曾、隨為一國兩名;其三,文獻中關于“即進擊隨”戰(zhàn)爭場面的記錄與S形紋鼎和曾子義行篚的出土地相吻合,證明吳、隨兩國發(fā)生過激烈的戰(zhàn)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