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王一鳴

在新加坡，曾經(jīng)可以說是涇渭分明的中英文戲劇界，近年來，不僅在各自劇目中程度不一地實現(xiàn)了對別種或多種語言的包容，甚至連中英劇場的新生代演員也“互通”，他們中的一些演員，為能自如地使用華語詮釋角色，在臺下花了不少心血。幾位受訪的演員指出，具有雙語能力應(yīng)該是未來新加坡劇場演員所應(yīng)有的素質(zhì)。

決定雙向發(fā)展

2017年5月，從拉薩爾藝術(shù)學(xué)院音樂舞臺劇系畢業(yè)的盧家偉(Joel Low)，上月底參演了自己戲劇生涯中的第一部華語、方言音樂劇《有時月光》，此前，他在校內(nèi)校外參與的多為英語劇。

“我當(dāng)時還猶豫到底要不要去為TOY肥料廠《有時月光》試鏡?！北R家偉說，“我的華語本不算太流利，更何況《有時月光》還要說福建話。最終去了試鏡，是抱著好玩的心態(tài)?！北R家偉特別標(biāo)準(zhǔn)地說“好hào玩”。

“華語劇并沒有那么難演，也不難懂?！彼f，“我就是個活生生的例子，沒演華語劇前，我只是一個華語劇觀眾，去看了北京人藝和新加坡劇團的多部華語劇后，我的感想是，即使是華語口語表達能力不強，也不影響一個人去看懂，進而愛上華語劇。這可以說是啟發(fā)我去演華語劇的重要原因，我決定今后往華語和英語劇場雙向發(fā)展。”

在盧家偉的觀察中，不少年輕演員開始游走在中英舞臺上，他預(yù)見會有越來越多演員遵循這種發(fā)展模式?！拔铱梢哉f這是必須的，演員們得工作，新加坡市場這么小，如果能說多種語言，演出機會自然更多?！?/p>

精進臺詞功底

演員陳思敏(Jo Tan)認同盧家偉的觀點?！拔屹澇芍杏龅难輪T們互相交流，去對方舞臺上演一演，演員本身的素質(zhì)也能提高。關(guān)鍵是，新加坡演員們多是自由職業(yè)者，學(xué)雙語是非常必要的，有才華的演員太多了，而且也面臨外來演員的良性刺激，語言是演員競爭力的一部分。”

這位演出過粗估50余部英語劇的實力派女演員，卻只參演過約10部華語戲劇作品。她一直有心演華語劇，但以前為華語劇試鏡時常被刷下來，直到8年前第一次出演TOY肥料廠的《雨季》，才打開她的華語劇場之路，后來也被實踐劇場相中，2012年演出《老九》。

“像吳文德導(dǎo)演，喜歡給新手機會，不會特別去限定演員的類別，更不會讓我們覺得自己的華語不好，他放手讓演員們玩這一點，給了我很大信心?！标愃济粽f。自信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演員得有意識地去強化華語。

上了9年劇場的華文臺詞課后，陳思敏才發(fā)現(xiàn)在生活中她的華語讀音讀錯了太多，深刻體會到生活語言和舞臺語言的巨大差別。她意識到，要登上華語劇舞臺，必須精進臺詞功底?！皼]什么簡單的方法，只能多上課和多練習(xí)，我的標(biāo)準(zhǔn)就是讓臺下觀眾看不出我是來自英語劇場的演員?！?/p>

她更指出，華族的英語劇演員演華語劇，非新加坡戲劇界的單一現(xiàn)象?！靶录悠略S多不同族裔的演員，也在英語劇和他們的母語戲劇，如馬來戲劇、印度戲劇間游走，這是新加坡多元種族社會的表征，也反映出新加坡演員的語言能力?！?/p>

突破心房，擁抱華語

目前正和陳思敏一同出演實踐劇場新劇《四馬路》的演員葉貞芳(Ethel Yap)，在陳思敏和盧家偉眼中，是近年來由英語劇場往華語劇場發(fā)展相當(dāng)成功的演員之一。

事實上，葉貞芳出演第一部華語劇僅是4年前，那是實踐劇場的《天冷就回來》，當(dāng)時她只是個負責(zé)合唱的群演，沒有任何臺詞卻已感到壓力頗大；而在2016年實踐劇場的《聊齋》中，她則躍升為女主角之一，演繹古色古香有傳統(tǒng)韻味的臺詞，細膩的演出獲得好評。

新加坡劇院內(nèi)部

《有時月光》劇照

《四馬路》布景

“從根本上說，語言不是劇場的障礙，說華語臺詞、唱華語歌真的不難，難的是突破心房，擁抱華語?！碑厴I(yè)自倫敦皇家中央演講與戲劇學(xué)院，并有歌手身份的葉貞芳說，“華語劇是我給自己設(shè)下的挑戰(zhàn)，演員畢竟不能總安于一個舒適圈，這樣難有突破。從更大的格局來看，中英劇場演員交換演出舞臺，也顯示了新加坡劇場人才的流通，希望觀眾對我們抱以開放態(tài)度，也期待有更多導(dǎo)演勇于試用新人?！?/p>

葉貞芳相當(dāng)感謝實踐劇場藝術(shù)總監(jiān)郭踐紅給予的鼓勵和耐心，她說自己從和郭踐紅一次又一次的對話中，挖掘出對華語劇的熱情，進而找到勇氣，去爭取自己想演的華語劇角色。

當(dāng)然，仍有觀眾覺得有些英語劇演員的臺詞水平有待提高，葉貞芳說觀眾要求高是可以理解的，但觀眾若能看到并認可這些演員在排練中所付出的更多努力，相信會給這群華語劇場的“新兵”帶來更多鼓舞。

戲劇語言分類目前仍需要

幾位演員都指出，盡管目前新加坡劇場有華語劇和英語劇的分類，但未來或許可逐漸模糊對華語劇、英語劇的嚴(yán)格界別。因為許多編劇都意識到新加坡的社會現(xiàn)實和語言現(xiàn)狀，在原創(chuàng)劇本中呈現(xiàn)出新加坡多語社會和多元文化的特色，因此雙語劇、多語劇近期頻出。

“比如《四馬路》，就有華語、英語、馬來語、日語、德語、法語等多個語種，特別豐富?！比~貞芳說，“不過，我覺得華語劇、英語劇這一分類的存在，是為了照顧一部分原本習(xí)慣于看單一語言戲劇的觀眾，讓這部分觀眾在接受新劇目時比較舒服一點?！?/p>

“沒錯，我也感到中英戲劇各有忠實觀眾，觀眾群體不同?！北R家偉說，“這種情況下，還是要看臺詞的語言比例，看各語種摻雜多少，譬如，一個作品中，華語臺詞占多數(shù)，還是應(yīng)被稱為華語劇?！?/p>

陳思敏說，戲劇的語言分類也照顧了來自外國想觀賞新加坡表演的觀眾。畢竟不諳華語或英語的海外游客在買票時，可以選擇一種自己聽得懂的語言來觀劇?！皩τ谛录悠掠^眾而言，我想戲劇的題材、主旨或性質(zhì)，是吸引他們要不要來看戲的首要條件，語言應(yīng)該不是決定因素?！?/p>

演華語劇的“副作用”

幾位演員一致贊同，跨足華語劇對他們來說，無論從藝術(shù)生涯還是個人生活上，都有極大助益。

盧家偉滿懷感激：“我非常感恩自己能參演華語劇，把在專業(yè)舞臺的第一次獻給了華語劇場，是我的榮幸，今后，我的華語會說得越來越好。”

“演華語劇絕對是一種享受，是一種文化上的欣賞?！比~貞芳笑說，“我也能把粉絲從英語劇場帶進華語劇場，像我每次都會叫家人、請朋友來看華語劇，他們原本很少有機會接觸華語劇，我?guī)退麄兇蜷_對華語劇的興趣?！?/p>

而為戲劇猛練華語、方言的陳思敏，沉浸在更甜美的“副作用”中。她說：“我和講粵話的婆婆關(guān)系越來越親密，溝通沒了障礙。為戲劇補習(xí)的語言，在生活中也用得很順?！?/p>

確實，也有年輕人進華語劇場是為了另類的“趕時髦”，為了在社交媒體上打卡炫耀，這類年輕人只占極少數(shù)。

“我不擔(dān)心華語劇觀眾后繼無人，愛中文的人始終是會愛中文的，即使大環(huán)境以英語為主或教育上有任何不足之處，愛中文的年輕人、學(xué)生還是會用自己的興趣愛好去彌補缺失?！北R家偉說。

·來源：聯(lián)合早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