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劉洪波
“隱性貧困”,一個新詞在飛行,說是“那些看起來每天有吃有喝,但實際上非常窮的人”。然而,從爭相歸類其間的現(xiàn)象列舉看,不過是欲望與現(xiàn)實的差距而已,而且那些欲望,不過是包飾著“白領格局”的物質主義。
——盡管知道Burberry圍巾的127種系法,卻買不起一條。盡管能叫出四大頂級高跟鞋品牌全名,卻買不起一雙;
——不經意間一條朋友圈狀態(tài)透露出健身房的寬敞明亮,實際上要坐一個小時公交到郊外;
這些咿咿呀呀的注解,散發(fā)著裝腔作勢的氣息、自我撫摸的滿足以及欲求不滿的小哀怨,表達著在物質主義尺度上高檔心理定位與現(xiàn)狀間的落差。短時間內,很多人對“隱性貧困”紛紛認領,在這個詞下填報自己的隱性貧困表現(xiàn),貌似個性化的欲求不滿表格,實際上是流行性的消費定義,品質生活被消費檔次標識?!案吒裾{”被物化為一些“標配”場景、行頭以及品牌名稱。
“隱性貧困”對“貧困”一詞進行了小資性的消費。自認“隱性貧困”者不會產生對貧困現(xiàn)象的關照,不會自認與貧困人群有任何關聯(lián),甚至不會產生任何社會感受,而是在顧影自憐和顧影自嘲中實現(xiàn)了“自我化”?!半[性貧困”者與真實的貧困者在生活狀態(tài)上相隔甚遠,在心理上隔得更遠。
在“隱性貧困”中,“隱性”二字更像重音詞,它用以形成與貧困者的區(qū)分,這種區(qū)分既是實際狀況的,更是心理性的?!柏毨А倍诌€可以用以構筑心理防火墻,因為自己還欲求不滿,所以有理由專注于“先把自己的事情辦好”,從而為關閉自己的社會視野提供了安慰?!半[性貧困”是“小確幸”的未實現(xiàn)狀態(tài),但無論“小確幸”還是“小確不幸”,都恰好且僅僅指向自我。
一段時間來流行的新世相詞語,從佛系青年、喪文化、“被同齡人拋棄”到“隱性貧困”,其迅速躥紅貌似具有合理性,很像是擊中了青年世代心里的柔軟部位和隱秘感受。但實際上,這些詞語更是一種“時尚創(chuàng)作”,有團隊,有推手,為著10萬+、百萬+的點擊而制造,本身是網絡流行生產的流程性行為。
這種時尚制造活動,具有文化生產和風尚引領的明顯意圖,后面遵循著注意力經濟的邏輯。詞語的生產如同“快消品”的生產一樣,必須快起來,但萬變不離其宗,那就是通過取悅青年世代的面具,使人在自主認領和站隊的選擇假象中,加入到品牌推廣活動里去,本質上無非是一波又一波的“軟文廣告”、植入式品牌營銷。
這些軟文推廣活動,以小清新為主要的內容載運形式,實現(xiàn)人群的精準投放。就像算命打卦者會說體己話一樣,這種推廣活動也是諳熟接受者心理的。它依賴于小資生活方式已被打造成青年理想,并在上面再涂刷上一筆。它精心制作、精確拿捏、精準投放、潛意識植入、洗腦式傳播,通過網絡渠道擴散,把策劃團隊的自我炒作打扮得像一個“公共文化現(xiàn)象”,把組合式、集群式的品牌營銷打扮得像一些自然而然的描寫和跟評。它裝成一場場突如其來的流行現(xiàn)象,因而經常在報紙刊物上登堂入室,并被固化為“年度文化現(xiàn)象”,實現(xiàn)自身的效用最大化。因為詞語制造很像是自發(fā)的青年潮流,主流媒體在面對它們時產生投鼠忌器的評價態(tài)度,對裝扮成新生活樣式的物質主義、個人主義、消費主義文化給予理解性解釋,客觀上形成了推波助瀾。
新世相詞語制造屢屢成功,它后面有“每個人只關心一己之身”這一現(xiàn)代文化背景。這一文化的正向作用是每個人實現(xiàn)自己的發(fā)展,負面性是每個人都不用管別人怎么樣。要么是羨慕嫉妒恨的對象,要么是命運的可怕鏡鑒,他人只用于讓自己去比較相對位置,而不必加以寄情關心。
所謂“隱性貧困”,當然仍然屬于這種自我精神的現(xiàn)代癥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