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是一位雕刻大師,最能讓人感受到時間痕跡的,是看一位熟悉的演員,他過去的樣子,他現(xiàn)在的樣子。那天看到伍迪·艾倫一部新片,照例是自編自導(dǎo)自演,照例是詼諧幽默智慧,可他已經(jīng)白發(fā)蒼蒼,垂垂老矣。令人不勝唏噓,深切感受到時間的雕刻刀是多么殘忍無情。
看一只小動物從憨態(tài)可掬的童年,到成熟壯碩的中年,再到衰弱凋敝的老年,也同樣驚心動魄,尤其是那種出生時跟成年期身量相差很大的動物,比如熊貓。出生時只有尺把長,后來很快長成那么一個龐然大物,使人從中感受到時間的匆匆。
看一棵柳樹從細瘦稚嫩的樣子,長成亭亭玉立的幼樹,再逐漸變得粗壯,滿頭的柳枝迎風(fēng)搖擺,婀娜多姿,再到身體出現(xiàn)空洞,搖搖欲墜,也令人感覺到時間的滄桑。
看海邊被海浪經(jīng)過億萬年沖刷而成的鵝卵石,看著它的圓潤,想象它原本的尖利,感受到時間的推移,海浪日復(fù)一日的沖刷,那不急不緩的韌性,那不眠不休的耐心,從中感到一種無奈。想一想它從一塊尖利的山石變成如今的模樣,已經(jīng)有多少代的人來了又去了,消失得無影無蹤,望著手中的這顆鵝卵石,它的形狀難道不就是時間本身的模樣?
對于人的生命來說,時間是我們唯一擁有的,而它卻是如此無情無義,無論我們對它有多么眷戀,它還是來去匆匆,漸行漸遠,最終絕塵而去,不再回頭。
(摘自“李銀河”微信公眾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