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大軍
已經(jīng)是許多年前的事了,后來每次去那家飯館吃飯,還會習慣性地看兩眼鄰桌。
曾有那么一段時間,常去那家飯館吃晚飯,幾乎把那里當作食堂。話說某一天,正低頭吃飯的我通過眼角余光發(fā)現(xiàn),隔壁鄰桌的一個中年男人緩慢起身離座,彎著腰猶猶豫豫地向我這邊挪過來,躊躇一下后,他急促地問:“哦,對不起,問您一下……”
我本能地先護了一下手里的飯碗,又往身邊移了移桌上的所剩不多的兩盤菜,之后才忙不迭地用餐巾紙擦了擦泛著油光沾著飯粒的嘴。
中年男人仔細地看著我做完這一系列動作后,才又接著開口問:“哦,這里結帳要給小費嗎?一般給多少合適?”
這是個臉露真誠并暗含謹慎的中年男人,與留在鄰桌正向這邊張望的中年婦女和兩個七八歲的孩子應該是一家人。他們桌上點的菜不多,吃相小心得體,與周遭刻意的懶散及夸張的喧嘩形成些許反差。
與周遭的山珍海味、杯盤羅列形成更大反差的應該是我面前的兩盤菜,一盤老虎菜,另一盤是素炒土豆絲,盤子還掉了個小碴兒?!靶≠M”這個問題,他問我算是找對人了,就這兩盤菜,如果還要再付小費,恐怕就真賠大發(fā)了。
稍微想了一下“小費”這個詞的意思,之后我搖搖頭微笑著對中年男人說:“不用給小費。這邊兒的飯館都不用給小費。你們……剛從國外回來?”
有一絲禮節(jié)性的羞澀和釋然掠過他真誠并謹慎的臉:“啊,是……謝謝您,謝謝您。”他快速退回自己的座位,與中年婦女交換了一下眼色,之后兩人又齊刷刷地轉頭向我報以點到為止的微笑。
撂筷子、抹嘴、召喚服務員、掏錢結賬,鄰桌的他們似乎一直在注意我的一舉一動。起身離去前,我與他們交換了一下點到為止的微笑。
其后的幾年間,那家飯館已經(jīng)重裝開業(yè)過不下兩次,菜的價位也幾乎提了一倍,服務員換了十多撥,但桌椅板凳還那樣,偶爾還能碰到那只掉了碴兒的盤子,里面盛著時咸時酸的土豆絲。
已經(jīng)是許多年前的事了,偶爾我還會想一想那一段晚餐時光,想著那一對夫婦是否還會記得我這個“素食”食客,算一算他們那兩個孩子到現(xiàn)在該多大了,還有那個掉了碴兒的盤子如今會盛著什么菜,會是誰看著它舉箸發(fā)呆……